屋外的小雪还在徐徐落下,冷风从门隙中钻进来,白泽将花开往怀中搂得更紧,“当初,是你将我放走,犯了天规,才会被贬下凡。我看见你轮回之路,你的魂魄在轮回中都不得安生,每一世都要遭受恶鬼侵害,最终痛苦孤独而死,直到你顿悟的那一天,若是你放不下,这种轮回将不会有尽头。你本不该受这种痛苦的,这一切都是我因而起……”
画境之中,男子在锁妖塔下不知过了多久,这里无日无夜,只有身后三味真火的红光和漫天的黑云。他身上的血液早已经干了,眼中露出了疲惫。他变成了那巨大的兽身,雪白的皮毛上全是干枯的血迹,本来那日所受的伤早该愈合,可是在这地方,每当伤口愈合,又会自行裂开,深可见骨,一次次折磨,痛苦不堪。当它变回原形之时,那些神佛又将它的头颅被锁地上,它不愿无自尊地趴伏着,所以四肢以扭曲的姿态站着,颈部已经锁具磨出了肉,露出了骨。
它的眼中已经开始流露出了疲惫,连意识都开始不明。
青女又一次出现在它面前,看着它比之前更加狼狈的躯体,慢慢地朝它走去。
当有人靠近时,白泽顿时戒备起来,还为看清来人,便嘶吼了起来,露出了尖锐的獠牙,好像下一刻就会扯断锁链,狂奔过来,咬断任何接近这里的人的咽喉。
可青女似乎没有看见白泽的獠牙,没有听见它的嘶吼,慢慢地走到了离它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它,没有其他动作。看见是上次那个神仙,白泽的身躯渐渐放松,眼中也没有那么戒备了。
这一次,青女与它对望的时间稍微长了些。临走的时候,她降下了霜雪,挡住那喷涌而出的火焰。冰冷的雪花覆盖在白泽伤痕累累的身上,让它顿时好受了很多。它原本就是在漫天冰雪的昆仑中幻化,冰冷的白雪才是它能接受的,而那些残忍的神佛,却将它锁这是塔下,任火焰炙烤,让它痛苦不堪。
带着疑惑,看着青女离开的背影。这一次,她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第三次,距离上一次,又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白泽的眼中已经全是疲惫,已无力再挣扎,四肢不停地战栗着,却依旧以那个扭曲的姿势站着,不愿趴下,口中也嘶吼不出声音。那些火光已经不见,而是换成了无尽的黑暗,在黑暗中没有半点声音,只剩下它拉扯着铁链的撞击声。不知道在这黑暗中度过了多少时间,孤独的感觉慢慢地,如潮水般向它涌来,比在昆仑之时,漫天冰雪中只有一人的的孤独感,更加强烈更加无助。它的意志,在逐渐地被消磨殆尽。
当青女出现在它面前时,白泽的心里好受了很多,至少那些孤独感不再那么强烈了。如果一直这么下去的话,白泽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坚持多久。或许不用多久,它的四肢就会屈服,它的头颅就会自己乖乖地贴在地面,连灵魂,也向那些神佛求饶。
这一次青女站它的面前,触手可及,但它并没有去攻击它,而是抬着头,仰望着她。青女似乎知道它的头颅不愿用这种姿势,自己便蹲了下去。她轻轻地将手放在白泽的身上,慢慢地,仔细地抚摸着,冰凉的感觉不断从她手掌中涌进白泽的身体里。它皮肉上的伤在慢慢地愈合。
虽然它的伤口已经愈合,但是内伤却也是非常的严重,她没办法治好它的内伤。但仅仅这样,也让它的消磨的意志也重新恢复起来,孤独的感觉也因为她的出现而烟消云散。
然后,青女解开了禁锢着它四肢和头颅的锁链,它的灵魂和躯体再次得到自由。白泽眼中的出现了感激。
与此同时,他也看见因私自将它放走,天界日后对她的责罚,无不是贬下凡间,历经磨难。白泽看见她的魂魄一次又一次地轮回,每一世都要遭受恶鬼侵害,最终痛苦孤独而死,这种轮回像是没有尽头。都是因为它。
“你可知道你会受到什么责罚?”白泽开了口,数次见面后,两人间的第一句话。
青女用双手环住它的脖颈,轻轻的,脸庞贴着的带着血迹的皮毛,眼中晃过一丝深情,“或许我们几千几万前就认识了,可是轮回太多,我已不记得你是谁,我是谁,还有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事。可是我的魂魄还记得,它找到这,不忍看你受苦。你走吧,逃得远远的,不要再被抓住了。”说完后,青女便放开了它,退后几步,转身要走。
白泽愣在原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思念,从灵魂深处涌向四肢百骸。白泽突然上前,咬住青女的手臂。青女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它,似在询问,但没有挣开,只是任它咬着。獠牙扎入的感觉并不是很疼,它没有用力。感觉到一点冰冷的东西注入了自己的身体里。
“有我的血,哪怕变成了凡人,那些鬼怪也不敢接近你。”白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说:“我会去找你的。”说完,便匆匆地往人间的方向跑去。
故事到此已经结束,白泽收回幻化而出的画境,转头看着花开,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落泪,他抚上她的脸颊,擦去她的泪水,“为什么要哭呢?”
花开看着眼前的男子,尽管他的模样还是白草的样子,可却忽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楚从四肢流入骨骸,直至灵魂深处,与之共鸣,万分难受,“我觉得,我们应该是认识的,比我是天界青女之时还要远久,可能你那时候还不是昆仑灵兽,我也不是天界青女,那时候我们就已经认识了,只是……我们都忘了。”
“但是魂魄还记得。”白泽接口说道,“在天庭时,你也是这么说的。而我也有这种感觉,但我不知道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有去地府找过你的生死簿,但是时间太久远,轮回的次数太多,什么都找不到了。”白泽顿了顿,“不过那些已经是过去的事,找不到就算了,最重要的是现在!”
“现在?”花开摸了摸自己双鬓突长的白发,“现在的时间似乎不长了。”
白泽抓紧了花开的手,“不会的,我会想办法的,绝不会让你有事!”他顿了顿,眼中露出了愧疚之色,“我本以为你有了我的血后,就算变成凡人也不用再惧怕任何鬼怪,可是我好像做错了……你并没有因此变得快乐。”
“我不怪你,只是怪自己害了白草一条性命。”花开顿了顿,“没有你的血,我会受尽苦难,有了你的血,结果还是一样,果然天命不可违。”
“不是的!我不要向那些虚假的神佛妥协!我不信天命!我定能找到救治你的方法!”
花开苦笑了一下,“你为什么要变成白草的样子呢?”
“你一生都在为这个人痛苦。想让他活着和过上平淡的生活是你的夙愿,我不想你带着这些遗憾转世轮回,所以我变成他的样子,完成你的心愿。”
花开轻轻地笑了笑,“谢谢你,这段时日,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我想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不是因为白草,而是因为变成白草的样子的人是你。”花开顿了一下,深深地看着白泽,轻声问道:“你可爱我?”
问题来得十分突兀,却又顺理成章。白泽笑着,伸手将花开双鬓的发丝顺到耳后,轻声道:“自天庭那一日,情根深种。”
“那能否答应我,不要救我,让我顺其自然地死去,不要妄改天命,徒增其他罪孽。”
白泽愣了愣,随后便低下头,沉默着不肯许诺。
“答应我。”
白泽犹豫了很久,才轻声说道:“好。这一生,我无法留住你,那我再寻你至下辈子,下下辈子,每当你轮回时,我便守在你身边,不让你受到任何苦痛,直到你脱离了轮回。”
“那我要是永生永世都在轮回之中呢?”
白泽笑了,温柔无比,“那更好,我便永生永世陪在你身边,直到沧海桑田。”他轻吻着花开的额际,“以后都有我在。”
花开也笑了,说:“我想看你的样子。”
“若是变成兽形,我恐怕这屋子就装不下我了。”
“那人的模样呢?”
白泽笑着将花开扶正,随后向后退了数步,一个眨眼间,忽然一阵屋内涌进一阵风雪,花开闭上了双眼,待再睁开眼时,已经是另一番光景。
眼前的人,周身裹着的风雪,三千发丝皆是雪白,身着宽厚的白衣,袖口和领口绣的是金色的祥云,一层又一层地叠着。他有一双金色的眼眸,似有流光在其中缓缓地淌着,与那画境中的男子一模一样,与之不同的是,他现在的眼中没有怒火与傲气,只是微微地弯着嘴角,那是只有在她面前才有的温柔。
恍若神人。
许多模模糊糊的光景突然间涌现在脑海中,又转眼即逝,什么都抓不住,“白泽……”花开唤了一句,她的双目,有些湿润。
似乎记起了些什么,又似乎忘了些什么。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