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山顶上的小木屋,叶书雅抱着抗拒的态度。一踏进小木屋里,她就开始变得局促不安,生怕动了什么东西而引起苏遥的反感,就像上次……
他用冰冷的眼神和拒人千里之外的背影来告诉她,有关他姐姐的东西,她不能碰。她只是一个外人,和她姐姐不能相提并论。
她总是这样想,每每想起,她总会坐卧难安,整个人陷入困扰的境地。她也不希望自己变得这么多疑,可是没办法。只要一安静下来,只要他不在她身边,她就会这样想。
苏遥自从进了小木屋里,神情就变得凝重,也松开了刚刚与叶书雅相握的手。他蹲了下来,在一个木头做的抽屉前翻找着东西。
叶书雅觉得自己不该这样想的。她不该认为苏遥放开她的手是因为怕亵渎了他和他姐姐之间的感情。这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她实在没必要想七想八的。
苏遥翻找东西的时间仿佛有一个世纪这么漫长,她甚至觉得他忘记了她的存在。打从进了这小木屋里,她就浑身不自在,仿佛有什么在缠着她的心脏。
她似乎看到有个跟苏遥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高高在上的,穿着她足够让她挣一辈子的名牌衣服,高傲地俯视着她,在对她说:“嗯?你凭什么进来这里?阿笠是我的弟弟。他爱我,你知道吗?他永远爱我,你永远都比不过我。”
她哆嗦了下,不禁向后退了一步,不小心撞倒了身后的画板,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苏遥这时回过头来,他望了她一眼。
她连忙摆手:“对不起。”她的脸色白得不像样,她像是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咬着下唇,眼珠子转了一圈,又心虚地垂下,“我不是故意的。”
苏遥用手臂夹了本相册过来,他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皱眉问道:“怎么脸色这么白?不舒服?”
“没有。”她扯了扯苏遥的衣袖,“阿遥,我想回去了。”
“等会再回去。你这脑瓜子总是想些乱七八糟的,我给些东西你看,免得你总是乱想。”他拉过她坐到了一张小床上,也木头做的,不知是什么木,看起来年代久远,“这张床,我姐姐很喜欢。”
叶书雅立马条件反射地弹了起来。
苏遥板着脸看她,“叶书雅,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脑袋里想些什么!”
这是他们自从在一起后,他第二次叫她的全名。第一次叫的时候,是他盛怒的情况下。原因和这次一样,也是和他姐姐有关。
上一次她也发脾气离家出走,拿了车钥匙出去飙车。这次她不敢发脾气了,这场感情谈得越久,她发现她越来越舍不得他。所以她只好站在他姐姐所喜欢的木床旁边,死咬着唇不吭声。
她以为苏遥会发火,会像上次一样扬长而去,可是他没有。他放下了手心上的相册,站了起来,半搂着她的腰,“雅雅,你什么时候才能相信我呢?”
她小声地说:“我没有不相信你。”
以往的苏遥脾气很大,可是遇上了叶书雅,他觉得自己的脾气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真的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有耐心地去哄一个女人,去等一个女人慢慢地改变。
“以后我绝对不让你你再看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电视剧和小说。雅雅,你觉得我像是那种会乱伦的人吗?”
第一次从苏遥口里听到乱伦二字,她的心砰砰砰地跳着。
“……不像。”
“真话?”
她抿唇不语。
“你看,刚刚还说相信我来着。”
她又小声地说:“你刚刚的话是疑问句,不是陈述句。”
他哭笑不得,“我都忘了你是中文系的老师。雅雅,重点不在这里。”他的双手按住她的肩膀,眼睛郑重地盯住她,“我和我姐姐是正当的姐弟关系。”
她嗫嚅道:“为什么你要改叫苏遥?”
苏遥一皱眉,她就不禁缩了缩肩膀,他注意到不由得更加用力按住了她,可是他没有说话,眼睛也没有在看她。明明是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她却突然觉得陌生到了天涯。
肩膀上的双手一如往常的冰冷,她似乎不曾感受过苏遥的手有着正常的温度。而今天的温度,仿佛比往常还要冷。她也开始觉得冷,明明是大热天,她却冷得像是在南极里,那种透心的凉。
他的面部表情看起来相当的犹豫,仿佛隐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如今正在犹豫到底该不该说出来。
她瑟缩了下,她想和他说,如果不想说的话,真的不用说。这样的表情,他难受,她也难受。可是她张了张嘴,始终说不出口。
蓦地,苏遥大力抱住了叶书雅,双臂箍得她快要窒息了。
“我……透……透不过气……”她心冷得眼泪都掉出来了,话语里带着颤抖的哭音。
苏遥猛然回神,连忙放开了她,看到她眼角挂着的泪珠时,他伸手拭去,心疼极了。叶书雅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我们回去,好不好?”
苏遥说:“我的姐姐死了。”
叶书雅一愣。
苏遥握住她的手,十指紧紧地扣住,仿佛为了汲取力量一样,“她死的时候才十八岁,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年龄……”他的声调渐渐降下,变得如水般的平静,“她死在了这间木屋里,就在这张床上。”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她像是失声了一样,压根儿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去安慰他。
他抬眼看着她,“所以,雅雅,你要相信我。”
她直点头,恨不得快些把他拉出去。
苏遥扯唇笑了下,用手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他整个人晕倒在了木床上。
叶书雅觉得自己的心脏突然停止了,她惶恐地喊了几声,“阿遥,阿遥,苏遥……”
苏遥毫无反应。
她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一定得冷静下来,不能慌,不能乱,她迅速打了个电话给戴尼。戴尼在电话里跟她说:“小雅,不要慌。苏晕倒是经常发生的事情。他的唇色是白的还是泛青或者是显淡紫色的?”
“白的,好像还有点青。”
“嗯。你观察的很好。你看看苏的口袋里有没有带药?”
“有,有两瓶。”
“里面应该有个白色罐子的,上面写了个……”戴尼说了个法文。
叶书雅听不懂,不过这也没什么大碍,因为她手里的两瓶药,一瓶是维生素A,一瓶是维生素C。她老实地告诉了戴尼。
戴尼苦笑地说:“真没想到……”他很快就打住了,“那你打开来看看,苏现在需要的药是浅绿色的,椭圆形的。”
“啊,有。中间有一条杠,对不?”
“是的,你立刻让他吃下。然后把他带到医院里来。”
叶书雅寻望了一周,在一个柜子里拿出了一瓶矿泉水,喂苏遥吃下后,她背起了苏遥。苏遥并不重,轻的让人难以想象。她从未发觉过她的男人竟然轻到了这种程度,好像自己背的不是人。就算是平时晚上两个人滚床单时,他整个人压在她身上,她也未曾感觉到过这种轻度。也许是因为所有感官都在巅峰里颤抖,所以才没有这种感觉。
她现在心疼地说不出话来,开车的时候,她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苏遥会不舒服。一路上,她的心思分成了两半,一半在开车上,另一半在苏遥身上。
她时不时抬头去看后视镜,看看苏遥情况如何。直到把苏遥交给戴尼后,叶书雅整个人才软在了看护室外的椅子上。
过了很久,戴尼才出来对她说:“小雅,苏没事了。以后注意点不要让他情绪太激动。”
“他究竟得了什么病?”
戴尼移开目光,“抱歉,这个我不能说。”
她哭着问:“求求你,告诉我。”她起初以为他的病情在好转,每天吃的药是维生素。可是如果不是发生今天这样的状况,她直到死也不会知道苏遥是把其他药装进了维生素的药瓶里。
“小雅,总有一天,苏会对你说的。”他叹了一声,“你可以进去看看他,明天大概就能醒了。”
戴尼的躲避让她意识到这个英国男人的嘴撬不开,她抹干了眼泪,走进了病房里。苏遥前几次生病也是在这个病房里,所有摆设都是按照苏遥的喜好,一尘不染,干净得让进来的人觉得自己才是这里最不干净的一部分。
这个病房就像是苏遥的另外一个房间一样。
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不过比起之前已经好了很多。
她上前握住了他的手,“阿遥,你快些醒来。我以后都不会胡思乱想了,我相信你。我真的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