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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合流

“闽系”,家徒四壁

随着永历政权盘踞的大西南风云跌宕,曾经的抗清中心——浙江、福建成了“配角”,郑成功、鲁监国都被我们撂在一边很久了。

尽管从“主角”变“配角”,但这里不曾有一刻平静,依旧高潮迭起、精彩纷呈。

关于“闽系”的郑成功,先前讲到他率部去潮州找郝尚久“打秋风”,逼得郝尚久向清军投降。郝尚久这一反,郑成功在潮州就吃不开了,于永历四年(1650年)七月撤回福建,只留下郑鸿逵在潮州“打游击”。后来李定国进军广东,郝尚久再次反清,郑成功又“应邀”斗了一次地主。

郑成功的实力不断壮大,兵多将广,但地盘成了瓶颈。虽然靠垄断海外贸易攫取了大量财富,但金银财宝不能当饭吃,没有足够的地盘,粮食始终是一个大问题。

去广东打秋风越来越难,再说斗了好几次,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郑成功又将目标锁定到福建。莫非从清军手里抢?暂时还没有这个必要,厦门就有两个现成的地主——郑彩、郑联。

自从郑彩投靠鲁监国后,郑氏集团就分裂了,郑成功占着金门,郑彩占着厦门,一水相隔却形同陌路,郑成功早就看这块堵在家门口的石头不顺眼了。

将郝尚久逼反的那一次,郑成功刚从潮州撤回来,便趁郑彩不在家,率军袭击厦门。郑成功以“送粮”为名引诱郑联出城,郑联也是老实,觉得一笔写不出两个郑字,自家人应该不会算计自家人,居然就信了。郑联也不想想,郑成功主动上门送粮食,除非吃饱了撑的,郑成功有口饭吃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吃撑?

郑联中计,被郑成功给剁了。赶回来的郑彩自知不敌,赶紧向鲁监国求援。前面提到过,郑彩走了麦城,鲁监国求之不得,一句“清官难断家务事”就给打发了。舟山不但不帮忙,张名振等人还痛打落水狗,报当初受郑彩窝囊气的一箭之仇。郑彩无处安身,只能通过郑芝龙的母亲黄氏向郑成功说情,总算是得以闲居厦门。

占领厦门,收编郑彩的部队,郑成功的实力更加壮大。但是,厦门地盘也不大,兵力又剧增,粮食的问题越来越麻烦。

永历四年(1650年)十月,身价倍增的郑成功出师潮州,继续找郝尚久“斗地主”。次年正月,郑成功抵达南澳,跟郑鸿逵“换岗”,准备“舍水就陆,以剽掠筹集军饷”。

郑成功尚未开始“征粮”,有人提出了质疑。这个敢于跟领导叫板的人,便是先跟着郑芝龙降清,再跟着李成栋反水,最后前往福建投靠郑成功的施琅。

施琅并不赞成这次“打秋风”行动。他认为,尚可喜、耿继茂已经在广东站稳了脚跟,如此出师远征,不一定能够达到既定战果。更严重的是,大军主力被牵制在潮州,万一厦门遭到福建清军偷袭怎么办?

考虑到郑成功一向刚愎自用,施琅并没有直言相谏,而是假托“做梦”,拐弯抹角地提醒郑成功慎重考虑。

郑成功偏偏脑筋不开窍,对着施琅就是一顿臭骂:你施琅好歹也是身经百战(跳了好几次槽),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做个梦就把你吓尿了!你不敢打,那就趁早滚蛋!

一次失败的谈话,致使施琅被剥夺兵权,灰溜溜地跟着郑鸿逵返回厦门。

永历五年(1651年)三月中旬,郑成功率部登陆,占领大星所(今广东平海附近),全歼清军援兵。

虽然郑成功初战告捷,但施琅的担忧正在应验。

闰二月二十七日,福建巡抚张学圣、巡道黄澍(弘光时期著名“搅屎棍”,后来跟随左梦庚投降)、福建右路总兵马得功(绑了朱由崧投降的那位)趁郑成功主力南下,派兵偷袭厦门。厦门的留守部队本来就不多,又是仓促应战,阮引、何德的水师很快就全线溃败,退回金门。守城主将郑芝莞入海逃亡,郑成功妻子带着儿子郑经仓皇逃跑,在海上与郑芝莞会合,幸免于难。三月初一,厦门失守,大学士曾樱殉国。

张学圣等人早就对郑成功的财富垂涎三尺,他们显然不是来抢地盘,而是来抢财产的。根据史料记载,清军厦门一役斩获颇丰,包括“黄金九十余万,珠宝数百镒,米粟数十万斛,其余将士之财帛、百姓之钱谷何可胜计”。当然,这笔巨额财富一分也没有上交。

后来,清廷为了招抚郑成功,翻出了这桩旧案,将假公济私、中饱私囊的张学圣、马得功、黄澍和王应元(时任福建巡按御史)等人革职查办,大量财宝却不知去向。

四月初一,郑成功率主力返回厦门,清军早已席卷金银财宝而去。郑成功看着这副“家徒四壁”的景象,不由得急火攻心,捶胸顿足。

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换谁谁不急?

急也没用,强盗早跑光了,郑成功也不敢去找清军兴师问罪,只有拿自家人出气。于是,郑芝莞、阮引被处斩,何德被革职,再打一百二十军棍,只有坚持抵抗的陆兵将领蓝登得以幸免。

该杀的杀了,该罚的也罚了,但此事尚未了结,因为还有一个人没有收拾。

谁呢?

施琅!

泪奔的施琅

在电视剧《康熙王朝》中,受康熙委派负责收复台湾的福建总督姚启圣巧施离间计,诱使偏听偏信的郑经杀掉施琅家眷,逼着施琅投降清军。其实,这不过是出于故事情节需要而进行的“蒙太奇”处理,并不符合史实。

历史上真实的情况是施琅早就彻底投降清军了,此次厦门失利便是最初的导火索。

当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施琅走上这条路,应该说也是必然的。

施琅第一次出场,是隆武元年(1645年)七月跟随黄道周北上联络抗清义师。当时,年轻的施琅已经初露在兵法和谋略上的天赋,向黄道周提出了“坐镇赣州、化整为零”的抗清策略,可惜未被“等级观念”深重的黄道周采纳。施琅虽然官卑职小,脾气却不小,见上司固执己见,索性挑子一撂,返回福建。

从这件陈年往事可以看出,施琅有杰出的军事才能,但为人相当傲慢跋扈,从来都不给领导面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随着官职的晋升,施琅的这种性格弱点也越来越突出。

投奔到郑成功麾下之后,麻烦可就大了。施琅不给领导面子,郑成功偏偏又是一个死要面子的人。这俩人撞到一起,不出点状况才是怪事!

刚开始时,郑成功与施琅相互还有点新鲜感。施琅熟谙兵法,排兵布阵往往出其不意,再加上长相英俊(风宇魁梧),因此深得郑成功的偏爱。

时间一长,“上下同心”的局面逐渐发生变化。施琅“侍才而倨”的性格不仅没有任何收敛,反而是变本加厉,全然不顾及领导的感受。郑成功本来就心胸狭隘,便总想找机会给这个“狂人”泼点冷水。

打潮州,机会终于来敲门了!

施琅在潮州忍不住,说了几句实话,郑成功趁机夺了他的兵权,赶回福建。清军偷袭厦门时,失去兵权的施琅依然带着亲兵奋勇抗击,怎么罚也罚不到他的头上。不该罚,那就该赏,郑成功还是挺大方的,手一挥就赏给施琅白银二百两。但是,施琅想要的不是物质奖励,而是“平反”:我在潮州说的话都应验了,至少得官复原职吧?

郑成功偏偏忘了这茬,接连发了几道任命,施琅看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没找到自己的名字。直到老部队的总兵、副将都有了新的人选,施琅依旧被撂在一边没人搭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施琅被“退二线”了。

施琅当然不服气:事情办砸锅要被砍(郑芝莞、阮引),说几句真话也要靠边站,你郑成功还讲不讲道理?

情急之下,施琅提出“辞职出家”的请求,试探郑成功。郑成功不为所动,在倾力“挽留”的同时,又交给施琅一项新任务:自行招募武装,招多少人,给多大官。——你不是闲得蛋疼吗,自己玩儿去吧!

施琅彻底泪奔了,真就剃了一个光头,虽然不出家,但也是“红尘修行”,带领着自己的一些亲信开始自行招募武装,同时拒绝跟郑成功见面。时任援剿左镇的施琅之弟施显也对郑成功的做法极其不满,跟着哥哥“组团”抵制,双方的矛盾日益激化。

就在郑成功、施琅“针尖对麦芒”之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史称“曾德事件”。

曾德原系郑彩的部将,为人“淫纵多端”。隆武时期,曾德被安排到仙霞关驻防。

自从曾德到任之后,弹劾他的奏疏就从来没有断过,曾德也一度被解职赋闲。后来,曾德跟郑芝龙搭上关系,得以官复原职,继续驻防仙霞关。跟随郑芝龙投降后,曾德部划归施琅节制,后来又跟着施琅投靠郑成功。

施琅靠边站,曾德觉得继续跟着这只“死鱼”混已经没有什么前途,便疏通关系、自降身份,投奔到郑成功的大本营做了一名亲随。(恃郑氏亲昵,逃于郑所。)施琅得知消息后,不禁大为光火,立即派人将这个趋炎附势之徒抓回来斩首。

由于曾德名声太臭,又“背叛”主子,郑成功不好说什么,只是让施琅刀下留人,从长计议(驰令勿杀)。施琅本来就受了一肚子窝囊气,郑成功一说情,他杀得更快(促令杀之)。

曾德伏诛,郑成功也火了:老子的话都不听,你小兔崽子想造反啊?

永历四年(1650年)五月,郑成功决定对施琅下手。二十日,郑成功派人秘密诱捕施琅、施显及其父亲施大宣,羁押于金门岛。

施琅虽然傲慢跋扈、脾气火爆,但为人耿直、胸怀坦荡,最主要是喜欢让领导难堪,给大家出气,所以人缘不错,深受“屁民”爱戴。

在众多“粉丝”(有官员,也有百姓)的帮助下,施琅奇迹般地逃脱羁押,从金门返回大陆。

关在眼皮子底下的人都能溜掉,郑成功气不打一处来。除了问责看守之外,余怒未消的郑成功还将施大宣、施显从大牢里拖出来给剁了。

郑成功一刀下去,让施大宣、施显的人头落地,也让施琅彻底心灰意冷,投奔了清军。后来的历史证明,郑成功逼反施琅,不仅是自毁长城,更是自掘坟墓。只是郑成功没有能等到施琅率清军水师收复台湾的那一天,自己先挂了。

“浙系”,风云激荡

郑成功的“闽系”波澜起伏,鲁监国的“浙系”也是风云激荡。

经“舟山大火并”,鲁监国总算摆脱郑彩的控制,在舟山站稳了脚跟,与福建的郑成功遥相呼应。不过,兵多将广的郑成功愁粮,鲁监国却苦于无兵。

鲁监国打了这么多年仗,从一个沉迷于声色犬马的“王N代”,逐渐锤炼成了一个坚强勇猛、敢于担当的统帅。浙江政权越来越没落,最终在舟山抢到了一个相对稳固的基地。鲁监国深知,实力是“浙系”目前最大的瓶颈。

此时,“浙系”的兵力主要分布在三个地区:

张名振、阮进、王朝先率主力驻守舟山岛;周瑞、周鹤芝各领一部驻守在温州的三盘岛;王翊、王江、冯京第的义师在宁波四明山区活动。

总的来看,“浙系”的实力已大不如前。于是,一个“雪藏”多年的动议再次出现——向倭国请兵。前面提到过,最初提出这个动议的人叫周鹤芝。

当时的倭国处于幕府统治的江户时期,天皇不过是一个摆设。在德川幕府统治下的三十六大诸侯中,撒斯玛是实力最强悍的一个,而他正是周鹤芝的“海外关系”。

周鹤芝当年提出赴倭国请兵,黄斌卿不同意,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办,没必要找外人。如今黄斌卿被干掉了,周鹤芝又将这个议题抛了出来。这一次,鲁监国相当感兴趣。

永历三年(1649年)十一月,鲁监国派使者前往倭国。但是,倭国的形势已经发生变化,原先还很有兴趣的撒斯玛如今自顾不暇,最终没有同意出兵。

随着李成栋、金声桓相继反水,接着又是姜瓖的“山西大起义”,清军四处扑火,兵力捉襟见肘。在这种情况下,多尔衮不得不调整对付东南沿海抗清势力的策略,工作重心由剿灭转向招抚,向东南的抗清将领许以高官厚禄,广泛接纳贪生怕死、贪婪无耻之徒。

早在永历三年(1649年)正月,多尔衮的这一策略便得到了回报——浙江政权佥都御史严我公向清军投降。多尔衮如获至宝,当即委任严我公为“钦差大臣”,辗转活动于四明山、舟山等地“现身说法”,策反抗清武装。

在严我公的“感召”下,吴凯、顾奇勋、姜君、王用升、陈龙、陈德芝、雷虎彪、杨子龙、吕一成、高树勋、石仲芳、田得坤、沈乘龙、胡茂芳、陆鸣时等大小官吏纷纷投降。

投降官员的名单一拉一大串,把多尔衮气得直跺脚。——气啥?投降的人多不是好事吗?

这个还真不一定,得看是什么样的人投降。

严我公策反的基本上都是“浙系”里的“三无人员”——无能、无兵、无权。简而言之,纯属“混混”。更可气的是,这群混混官阶还不低,按照清军“原职委任”的许诺,浙江根本就没法安排,还得占用其他省份的名额。

这哪里是招抚,简直就是在帮鲁监国减负!

多尔衮的招抚以闹剧而收场,四明山、舟山依旧岿然不动,但“浙系”内部却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音符。

麻烦首先出现在温州的三盘岛。永历四年(1650年),共同驻守于此的周瑞、周鹤芝为一些琐事互相掐了起来,鲁监国赶紧派一个叫吴明中的人前去调停。两支军队互不隶属,低头不见抬头见,有点小矛盾实属正常,老大派人来劝架,这事儿也就算是了了。

但是,问题偏偏就出现在这个劝架的人身上。吴明中的真实身份,是清军派到舟山的卧底!

吴明中一到三盘岛,便伺机大肆挑拨、煽风点火,让周瑞、周鹤芝一夜之间势同水火。

周瑞、周鹤芝还算是顾全大局,当然主要是因为两人实力相当,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大规模的冲突并没有发生。

不敢诉诸武力,和谈抹不开面子,调停人又是唯恐天下不乱,三盘岛顿时乱做一团,难以了局。

这么空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周瑞索性率军南下投奔郑彩,后来归附了郑成功。周鹤芝也不示弱,率军北上舟山归附阮进。两人十分“默契”地远离是非之地,三盘岛瞬间成了空城。

三盘虽然稀里糊涂撤守,但武将之争总算是有了一个了结。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舟山正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风波。

三盘岛属于驻外基地,出点状况还无伤大局,舟山一旦出事,麻烦可能就大了。舟山是“浙系”的大本营,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出现难以控制的局面。令人更加揪心的是,这场风波的当事人,是“浙系”的两大权臣——张名振、王朝先。

如果按照先前“舟山大火并”与《水浒传》人物的对应关系,就是“智多星”吴用跟“豹子头”林冲掐起来了。

王朝先原以为,自己凭借协助“火并”之功,应该能得到鲁监国的重用,但事与愿违,王朝先恐怕要失望了。

在鲁监国看来,“叛徒”终究是“叛徒”,只要筹码到位,必然逮谁咬谁,因此不可重用。

可“王叛徒”毕竟是“功臣”,鲁监国也没把他怎么样,该做官做官,该带兵带兵,但坐冷板凳是必须的。

鲁监国如此“无情无义”,王朝先不禁怒火中烧:既然跟谁混都是坐冷板凳,何必当初背个骂名!

事已至此,世上也没有后悔药。王朝先不甘心,就拿深得鲁监国信任的张名振出气。问题是,王朝先这只小胳膊,怎么才能掰得过张名振这只大腿呢?

无数事实证明:只要U盘在手,蚂蚁也能朝大象张口!

张名振有一个隐私,捏在王朝先的手里——他是“舟山大火并”的真正主谋!

虽然黄斌卿被张名振、阮进、王朝先几个人合谋弄死了,但除了极少数铁杆亲信以外,很多部将都被“浙系”收编。为了稳定舟山局势,张名振将整个密谋过程秘而不宣,编造舆论掩人耳目。

如今,王朝先叫嚷着“发微博”,想给张名振难堪。张名振真急眼了:个人安危事小,黄斌卿的旧部一旦知道真相,舟山必然大乱!

保守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人灭口。与阮进商议后,张名振决定先发制人,让王朝先彻底闭嘴。

永历五年(1651年)二月,张名振、阮进成功暗杀了王朝先,但事态并未就此得到控制。在王朝先若明若暗的“炒作”下,当初“大火并”的内幕已在舟山传得满城风雨。为了平息事态,张名振继续在舆论上做文章,将“扑朔迷离”的黄斌卿之死一股脑地推给了王朝先,一口咬定是他“擅杀斌卿,忘谊不赦”。

“罪魁祸首”死无对证,知情人又是“伪证”的始作俑者,整个内幕被掩盖得天衣无缝。王朝先手下的亲信却不是吃素的,张济明、吕廷纪两个铁杆亲信就持怀疑态度。但是,张济明、吕廷纪并不清楚核心内幕,又斗不过张名振和阮进。为了防备对方“斩草除根”,两人索性逃出舟山,向驻守宁波的清军总兵张杰投降。

两人叛逃,问题还不算大,反正他们继续留在舟山,恐怕也活不长。但是,这俩叛徒偏偏是王朝先的心腹将领,对“浙系”在舟山的军事部署了如指掌。为了表示投降的诚意,张济明、吕廷纪不仅将舟山布防情况向清军和盘托出,还主动提出为清军剿灭舟山提供向导。

——叛徒的无耻,是从来没有底线的!

张济明、吕廷纪的归降对于清军而言,无异于“瞌睡遇到枕头”,因为他们早就想对舟山动手了!

早在永历四年(1650年)九月,清军便开始清剿四明山,为进攻舟山扫除后顾之忧。活动在四明山的都是义师,充其量算“民团”,并不是正规军的对手。靠着钻山沟勉强支撑了几个月之后,义师逐渐被逼入绝境。冯京第被俘遇害,王翊于次年初逃往舟山找王朝先,准备趁清军后方空虚,进取杭州。

王翊抵达舟山时,王朝先已被暗杀,残余势力正在遭到张名振的清算。大家都这么忙,谁有功夫打杭州?

救兵搬不来,王翊只得返回四明山,七月被清军俘获,八月十二日在定海就义,“浙系”在大陆的唯一基地被摧毁。

四明山的抗清武装被清剿后,浙闽总督陈锦开始谋划舟山战役。

经请示清廷,参与舟山战役的部队包括平南将军固山额真金砺、固山额真刘之源、浙江提督田雄、定海总兵张杰等部,另外还有金衢总兵马进宝、吴淞水师总兵王燝分别从南、北两面率水师参与会剿。

永历五年(1651年)八月中旬,除负责南北夹击的马进宝、王燝外,各陆路兵马已在定海集结,一场大战即将爆发!

山雨欲来风满楼,内讧余波未尽的舟山,能撑住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鲁监国、张名振也在抓紧排兵布阵、抵抗强敌。

基于舟山的地理环境和对敌情的分析判断,鲁监国作出了“正面阻击、运动歼敌”的作战部署。

——定海至舟山的海面由阮进率舟师负责正面阻击;

——刘世勋、张名扬、马泰率三营陆兵防守舟山岛,作为阮进舟师的岸防支援;

——鲁监国、张名振、张煌言分别率主力水师运动到舟师附近海面,伺机歼敌,搅乱敌军的进攻节奏。

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率主力避敌锋芒,在敌人的侧翼和后方开展“运动战”、“袭扰战”,可以说是比较高明的。

这个作战部署的成功与否,取决于很关键的一环——正面的阮进能否顶得住?——这还真不好说,毕竟水师主力都被鲁监国、张名振、张煌言带去“打游击”去了。

除此之外,鲁监国还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作为舟山的最高领导者,他亲率主力出去“打游击”,这个作战部署一般人是不知情的。

这样一来,问题就出现了:“屁民”们是相信鲁监国率军偷袭敌人后方,还是会相信鲁监国、张名振、张煌言等高层率先逃跑的谣言?——一般情况下,后者在坊间的“可信度”更高!

阮进阻击可能有困难,军心稳定或许有风险,但鲁监国、张名振都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

八月二十一日,清军在浓雾的掩护下挥师渡海,舟山战役正式爆发。

这场历时十来天的战役,证实了我们先前的担忧并非多余,“浙系”军队在两个关键之处都掉了链子。

首先掉链子的是阮进。与清军正面相遇后,阮进率水师进行了相当顽强的阻击。南明军的单船火力较强,但主力水师都出去“打游击”了,阮进的兵力总体上处于明显劣势。

为了争取战场的主动权,阮进采取“擒贼先擒王”的战术,指挥旗舰跟清军主将金砺的旗舰进行一对一的PK。

清军的水师尚在草创时期,战船火力配备远远不如南明水师,这似乎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对决。但是,阮进的运气实在是背到家了,一团火球射出去,被对方战船的桅杆弹了回来,把自己的战船给点着了。受伤跳海的阮进被清军擒获,由于伤势过重,于次日殉国。

主将遭遇意外,葬送了正面阻敌的水师,清军乘胜登岸,与三营陆兵激战。

由于鲁监国等高层“不知去向”,舟山岛上的军民人心惶惶。尽管三营统帅奋起抗敌,但缺乏统一的调度指挥,又没有后援与纵深,渐渐陷入绝境。

九月初一,张名扬麾下总兵金允彦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出城投降,舟山的形势更加危急。次日,清军冲破防线,占领舟山。

就在舟山守军奋起阻击强敌时,鲁监国、张名振、张煌言的主力水师相继阻击了马进宝、王燝的援军。但是,由于主战场舟山战况不妙,这两次成功的打援并不能改变战局的走势。

得知舟山告急,鲁监国等人率军火速回援,结果上演了一场电影里的情节——人死光了,警察才到。

舟山已经失守,鲁监国、张名振、张煌言只得撤退,南下至温州的三盘岛。这里曾经是周瑞、周鹤芝的基地,但自从二人掐架离开之后便成了荒岛。虽然“有房可居,有险可恃”,却无粮可吃。

吃饭是第一要务,张名振赶紧率军出去“征粮”。浙闽总督陈锦穷追不舍,命马进宝伺机进攻三盘,鲁监国、张名振、张煌言被迫继续南下。

鲁监国等抵达浙、闽交界的沙埕,陈锦又命福建清军在闽安一带围堵,与浙江的马进宝形成南北夹击,意图斩草除根。

无处安身的鲁监国、张名振、张煌言权衡再三,极不情愿地做出了一个万般无奈的决定——前往厦门,投靠郑成功。

为什么说这是一个无奈的决定呢?

其一,“浙系”、“闽系”恩怨甚多,郑成功是否会“相逢一笑泯恩仇”?不一定!

其二,郑成功如今遥奉永历正朔,鲁监国想寄人篱下,身份问题如何处理?不知道!

在一切尚不明朗的情况下,鲁监国、张名振、张煌言启程前往海坛岛,进入郑成功的势力范围。——“前景难料”总比“当场毙命”好得多吧!

永历五年(1651年)二月,寄居在海坛岛的鲁监国等到了一个好消息:郑成功同意鲁监国等人到厦门安顿。

看来,一向自私自利的郑成功这次还是挺够意思的。但直觉告诉我们,无利不起早,有利不睡觉,靠做生意起家的郑成功不可能做“活雷锋”。

郑成功收留鲁监国是有条件的。什么条件?不多,只有一条:退位!

——地盘都败光了,你监谁的国?

当然,这种趁人之危的条件不大好开口,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面子上抹不开。很多时候,行动能够代替语言,而且产生的效果会更好。

郑成功先是以隆武帝所授“宗人府宗正”的身份接待鲁监国,又将鲁监国安置在金门,接着“礼仪渐疏”,实际上是按亲王的待遇进行安排。

鲁监国是聪明人,知道郑成功整这一出是什么意思。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确实也没了做监国的资本。

三月,鲁监国正式宣布退位,还就藩王,遥奉永历正朔。

郑成功收留鲁监国也是有目的的。同样只有一个:壮大实力!

——自己送上门来的大餐,不吃白不吃。

“浙系”军队在厦门、金门落脚后,鲁王、张名振、张煌言的打算是“暂住”,准备重振旗鼓、东山再起,并计划在次年三月收复舟山。

但是,郑成功不希望让送到嘴边的鸭子飞走,他不仅反对“浙系”的“还乡计划”,还套用何腾蛟“溶贼、限贼”的招术,玩起了“溶浙、限浙”的把戏,大肆笼络“浙系”人马,给他们发“绿卡”,收为己用。

自此,恩怨未了、关系微妙的“浙系”、“闽系”开始艰难曲折的“合流”。

一为扩地,二为抢粮

东南沿海两大抗清势力“合流”之后,郑成功对福建采取了一次声势浩大的军事行动,目的其实比较单纯:一为扩地,二为抢粮。

永历六年(1652年)正月初,郑成功率军进攻海澄,清军守将赫文兴、海澄知县甘体垣投降。

初战告捷,郑成功并不打算“见好就收”,海澄不过是“开胃菜”,他真正的“大餐”是漳州。

十日,郑成功分兵切断泉州与漳州的联络,并于十二日占领平和,扫清了漳州外围的威胁。

二月初二,郑军进抵漳州城下开始进攻,清军总兵王邦俊负城顽抗。郑军陆战能力有限,一时啃不下来。

硬啃啃不动,开动脑筋继续啃。郑成功的“妙计”是挖地道,准备一直挖到城墙根下,再把火药填塞到坑道,震塌城墙,蜂拥而入。这个战术显然比“战神”李定国打肇庆时的“地道战术”要高明,城内守军只能干瞪眼。

挖沟阻拦?人家根本就不想挖到城里去!

三月初七,工程顺利完工,郑成功下令点火。

一阵轰隆声之后……

城墙完好无损!

观众囧了,郑成功更囧:什么情况?

火药当量不够?——不可能,地面炸出老大一个坑。

快看!这坑怎么在城墙外面?

不用调查了,“施工队”的数学显然是体育老师教的,居然把距离给量错了,地道离城墙还有好几十米!

爆破计划意外失败,剩下的火药又不够重新爆破,郑成功只好改用“铁桶战术”。这一招靠的是人多势众,技术含量明显低得多,应该不至于再犯低级错误。

漳州告急,刚喘了口气的浙闽总督陈锦又忙活开来,亲率浙江、福建的清军驰援。三月十三日,陈锦援军与郑军遭遇,结果被揍得七荤八素,陈锦只得退到同安城外。五月,陈锦又调马进宝前来增援,壮大声势。

马进宝援兵飞驰而来,郑成功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决定——打开缺口,放他入城!诸将傻眼了:您老人家被震短路了?还嫌漳州这块骨头不够硬?

郑成功莞尔一笑,一语道破天机:“城内人多,粮必乏,外调既迟,内势窘促,破之必矣。”

马进宝的援军进入漳州城后,一下子多了几千张嘴,是嘴就得吃饭,漳州的粮食本来就不多,这下子消耗得更快。

这就是水平!

援军入城后,郑成功收紧“铁桶”,粮食运不进来,马进宝、王邦俊也打不出去,只能这么干耗着。

没过多久,军队、百姓全部断炊,能吃的、不能吃的全吃了个遍,然后“顺理成章”地开始吃人。“城中人自相食,百姓十死其八,兵马尽皆枵腹”,“尸骨山积,秽闻数里”,其状惨不忍睹。

悲剧往往也伴随着喜剧,最具黑色幽默的一幕,发生在漳州城外的陈锦身上。陈锦感到,凭借一己之力已经不足以破解漳州的危局。因此,他一面向清廷请援,一面上蹿下跳干着急。赵本山的小品《策划》有一句台词说:“人一上火,就容易缺心眼儿”,此时陈锦最适合对号入座。

别人缺心眼,大不了折点财、吃点亏,陈锦缺心眼,直接送了命。

——心急火燎的陈锦动辄打骂下人,于七月初七(真会选日子!)被忍无可忍的家奴合谋暗杀。

陈锦意外地挂了,局势并没有任何改变。郑军闻着人肉的香味和死尸的腐臭继续围困着漳州,金砺率领的援军则日夜兼程赶往福建。

九月十九日,金砺大军抵达泉州,会同福建提督杨名高前往漳州救援。

郑成功自知不敌,将围城的兵力收缩到漳州城南高地固守。十月初三,金砺率部发起总攻,郑军溃败,退守海澄,先前占领的南靖、漳浦、平和、诏安等地再次沦陷。

永历七年(1653年)二月,郑成功返回厦门。金砺并不打算就此罢休,而是积极准备进攻海澄、厦门,想趁势给郑成功来个“一锅端”。

五月初一,郑成功亲自到海澄督战。初四,金砺率大军前来,双方在海澄展开激战。在这场攻防战中,大量配备的火铳、火炮成为双方的主力武器,战斗很快进入白热化,这也是史上第一次热兵器的大规模对决。

初七,火器水平偏弱的清军遭遇惨败,金砺退回漳州,不久后被召回北京。郑成功损失也不小,不敢贸然扩大战果,双方在海澄、厦门一带形成僵持。

会师长江!

郑成功在漳州失利返回厦门时,张名振向他提出了一个相当具有诱惑力的动议:趁清军在南京布防空虚,率水师北上直入长江,“捣其心腹”。

提方案容易,谁来实施?

张名振认为,以“浙系”水师的实力,干这一票没问题!

“浙系”经舟山惨败,一路南下有不少对前途失去信心的人离开,到了厦门又被郑成功搅和一阵,但主力部队损失不大,精华尚存。

张名振需要的,不过是郑成功借些战船,给些粮食,补充些弹药,仅此而已。郑成功兵败漳州,正愁找不到机会报仇。张名振的动议,郑成功认为比较靠谱,欣然应允,给予鼎力支持。

永历七年(1653年)八月,张名振、张煌言率战船五百余艘、兵士近万人从厦门出发,前往位于长江入海口的崇明岛。清军在崇明的守军还是比较强悍的,考虑到“浙系”陆战能力有限,张名振对崇明采取“围而不打”的策略,将部队分散到崇明附近的沙洲“筑圩耕种”,发展农业生产,为下一步沿长江进军建立一个比较稳固的前沿基地。

张名振北上长江口,无意中与一个更加具有诱惑力的宏伟计划不谋而合。

这个宏伟计划的最初动议者,便是前明旧臣、弘光元老、东林党巨头钱谦益。怎么可能?弘光朝廷覆灭后,钱谦益不是投降清军了吗?——谁说投降之后不能反水?人家老钱是在“曲线救国”!

投降之后,钱谦益一度入狱,夫人柳如是(曾经跟“愤青”陈子龙交好的秦淮名妓)四处奔走,才将他捞了出来。从隆武到永历初期,钱谦益对南明抗清的形势并不看好,认为乌烟瘴气的小朝廷根本没什么指望。

“战神”李定国“三战三捷”,让钱谦益等前明旧臣看到了“复国”的曙光。当时,江南有不少人想跟李定国联络,钱谦益也不例外。不过,一般人联络是为了“投靠”,钱谦益却是为了一个相当宏伟的计划——抗清武装大“合流”!

随着清军在福建、湖南、两广等战场陷入僵持,钱谦益认为,集结所有力量,形成抗清大“合流”的时候到了!

问题在于,南明的抗清势力派系众多,大大小小有好几个:

——西南有“大西系”,前身是大西军,名义上尊奉永历朝廷,事实上是孙可望说了算。其中,“战神”李定国还被逼得单干,在两广开辟新战场。这股力量战斗力惊人,可与清军一决雌雄。

——川东鄂西地区有“大顺系”,号称“夔东十三家”,成分复杂,以大顺军残部和前“摇黄军”残部为主,接受永历朝廷的册封。其中,李来亨率领的忠贞营旧部,还有郝摇旗的部队,曾经都是永历军队中的劲旅。

——东南沿海有“浙系”和“闽系”,名义上遥奉永历正朔,以水战见长,特别是郑成功部,拥有当时全国最强悍的水师。

——“地方系”,即遍布全国各地的义师,力量不均衡,成分更加复杂,唯一的共识是抗清,充其量可作为“民兵”使用。

如此复杂的局面,想“合流”,谈何容易!

看似不靠谱,钱谦益却敏锐地发现了一个天然的契机——“长江大会师”!

我们先沿着长江看一下各方的态势:

三峡以上——基本上由孙可望控制,清军李国英部盘踞在嘉陵江上游的保宁(吴三桂、李国翰主要在陕西汉中驻防);

三峡——“夔东十三家”;

江汉地区——清军,目前是洪承畴率领的少数汉军。永历八年(1654年)四月后,屯齐率领的尼堪残部从湖南撤至武昌。经历衡州惨败,又在湖南与孙可望纠缠了一段时间,屯齐清军损失惨重,主要任务是待命回京休整;

安徽沿岸——处于半真空状态,清军基本不设防;

南京以下——清军以岸防为主,防备东南沿海水师入江;

海上——郑成功、鲁王水师的天下。

可以发现,长江就是一条纽带,将实力最强的南明武装联系到了一起。如果能在长江一线形成“合流”,抗清形势必将翻开新的篇章。

按照“合流”计划,孙可望在江之头,郑成功、鲁王在江之尾,抗清武装便可能从各自的“一根筋”,变成大家一起“两头堵”,一举拿下南京、安庆、九江、武昌等沿江重地,依靠“战神”李定国的部队,对江南的清军“关门打狗”,夺取半壁江山,再图北上恢复。

永历七年(1653年)七月,奉钱谦益之命前往西南联络的姚志卓抵达贵阳,面见了孙可望,后又到安龙觐见朱由榔。钱谦益“长江大会师”的宏伟计划,得到了朱由榔、孙可望的支持,他们都认为这个“合流”计划相当靠谱。

钱谦益利用刘孔昭(弘光覆灭后投到鲁王麾下)的关系,联络上了张名振、张煌言。二张对这个计划更是喜出望外: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咱早就未卜先知,在长江口蹲着了。

张名振还给钱谦益吃了一颗定心丸:江浙一带粮食多,郑成功肯定会支持这个作战计划!——看来,郑成功早已饿绿了眼,地球人都知道!

两头都有了回应,钱谦益、柳如是夫妇率领其他江南抗清义士也积极行动起来,散尽家资招募江南、江西抗清义师,接应从两端进攻的正规军。

可以断定,这将是南明政权“翻盘”的最后时机!

永历八年(1654年)正月,张名振、张煌言、刘孔昭抢先采取行动,率舟师第一次进入长江。

“浙系”水师的实力不是盖的,一举冲破清军多道江防要塞,包括南通狼山—常熟福山、江阴—靖江、常州孟河—泰兴杨舍、扬州三江—镇江圌山等四道岸防封锁线,于二十一日抵达瓜州。

在瓜州地区,张名振等人率五百多名兵登岸,缴获清军的江防大炮,并在金山寺遥拜地处南京紫金山的明孝陵。

下游开打了,长江上游却静寂无声。

张名振、张煌言没有等到孙可望开始动作的消息,却等来了清江南江西总督马国柱派出的援军,张名振不想打草惊蛇,率部撤退。

回到崇明,张名振百思不得其解:老钱不是说联络好了吗?“合唱”怎么成了“独唱”?

转念一想,张名振觉得是自己太着急了。崇明到南京不过几百里水路,孙可望却要走几千里,还要一路攻城略地。人家又不是空军,哪有这么快!

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张名振于三月底率六百余艘战船再次进入长江。

四月初七,“浙系”水师抵达仪真。可是,长江上游还是没有消息,马国柱又开始调遣军队围剿,张名振继续选择撤退。

张名振有点不甘心,如今物价飞涨,出来一趟不容易,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吧?上次白跑一趟,好歹缴获几门大炮,又在金山寺遥拜了一下,这次说什么也要有些斩获。

但是,清军坚决不能再打了。万一揍得太狠,引起清廷的警觉,再派大军南下布防,“长江大会师”的计划可就麻烦了。

张名振也是损,军队不能打,就勒索路过的盐商。可做大生意都“刷卡”(当时叫银票),身上没带多少现钱。张名振不甘心,索性放把火烧了六百多条商船,然后打道回府。(索盐商金,弗与,焚六百艘而去。)

张名振本来想在五月三入长江的,但出了一点麻烦——跟郑成功一样,饿!

虽然“浙系”军队已在崇明开荒种地,但作物生长需要时间,总有青黄不接的时候。迫不得已,张名振只得亲自率船队去温州买米。郑成功是连买带抢,看来张名振还是要厚道一点。

出来一趟不容易,张名振顺道去舟山骚扰了一下,又索性走得更远一点,到厦门跟郑成功叙叙旧。说“叙旧”是假,“化缘”才是真。大家都这么忙,谁有工夫扯闲篇!

张名振将自己两入长江的经历添油加醋地吹嘘了一番,正为粮食发愁的郑成功心动了,眼都没眨一下,就调陈辉率五千水兵、一万陆兵跟张名振北上。

老郑可是从来没有这么大方过!

得到郑成功的增援,张名振胆识愈壮。考虑到孙可望顺江南下需要时间,张名振只能耐住性子在崇明岛耗时间。等到九月份有点手痒,张名振朝上海捅了一下子,吓得上海知县赶紧求援。江宁巡抚周国佐率军火速增援,方才稳住上海局势。

眼看到了年底,张名振不想再等了,带着四百多艘战船第三次进入长江,于十二月十八日进抵南京远郊的燕子矶。清军大为震恐,惊呼“咫尺江宁,势甚披猖”,马国柱带着提督管效忠指挥南京清军“奋勇截杀”,咬牙坚持。由于长江上游一直没有动静,张名振独木难支,万不得已之下退出长江。

张名振三进长江却无果而终,遭到“浙系”、“闽系”官员的诸多责难,认为这种劳而无功的行动实属败家。张名振百口莫辩、心情极度抑郁,只有埋头固守于崇明岛。

从年头到年尾,张名振按照钱谦益“长江大会师”的宏伟计划,三次挥师进入长江。但是,孙可望这一年来一直按兵不动,直接导致会师计划破产。

出现这样的状况,不禁令人心生疑窦,孙可望到底在搞什么飞机?

“衰神”之水过三秋

实际上,咱们似乎冤枉孙可望了。

早在这年正月,孙可望便重新启用被解除兵权的“衰神”刘文秀,委任其为“大招讨,都督诸军,出师东伐”。

但是,刘文秀的态度相当坚决——不干!

理由也很简单,他觉得自己是个败军之将,恐怕难以胜任。(文秀见可望言己下劣,恐不胜。)

推托之辞,明显是哄鬼,确切地说是哄孙可望。

孙可望“不识逗”,偏要刘文秀出来干活。(可望强起之)刘文秀不好违拗,于是“抓紧时间慢慢走”,磨蹭到四月份才从昆明来到贵阳。

抵达贵阳后,刘文秀又百般拖延出师时间,直到七月份才经不住孙可望的催促,极不情愿地向湖南方向运动。走到贵州边境的天柱,刘文秀又停下了,一直到张名振第三次退出长江,刘文秀还在天柱待着,并未前进一步。

刘文秀为什么这么干?似乎只有一种解释,他是故意让孙可望难堪,报自己兵权被剥夺之仇!其实,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刘文秀磨磨叽叽的背后,隐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孙可望想谋朝篡位!

孙可望迎立朱由榔之后,一直小动作不断,甚至妄想取而代之,这件事情前面也提到过一些尚处于萌芽阶段的迹象,具体过程后面还会详细说。

此时的永历政权,正在进行一场“篡权”与“反篡权”的斗争,贵阳、安龙两地暗流涌动、风云诡谲,什么意外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在这种情况下,孙可望重新启用刘文秀,又派他率军东征,不能不引起刘文秀的高度警觉。刘文秀断定,以孙可望的一贯品行和处事风格,一定是想把自己像李定国一样挤兑走,为实施“篡逆”阴谋铺平道路。基于这个判断,刘文秀决定留在贵州观望,时刻提防着孙可望行不轨之事。

如此看来,永历政权在“长江大会师”计划中掉链子,野心勃勃的孙可望确实要负主要责任,咱们还真没冤枉他!

永历九年(1655年)初,贵州的形势趋于缓和,刘文秀这才放了心。在孙可望的一再催促下,刘文秀统领卢明臣、冯双礼等部六万余人进入湖南境内。

长江上游终于有了动静,但早已时过境迁、水过三秋,清军在江南的部署发生了本质上的变化。

永历七年(1653年)十一月,洪承畴被委任为湖广、广东、广西、云南、贵州五省经略大学士。洪承畴摸清了五省的态势后,屡次向北京上疏,要求清廷务必加强五省防务,防止西南、东南的抗清势力连成一体。

清廷的反应倒是挺快,于十二月便任命固山额真陈泰为宁南靖寇大将军,与固山额真蓝拜、济席哈、护军统领苏克萨哈率八旗兵前往湖北、湖南镇守。

但是,军队集结需要时间,张名振都在长江三进三出了,这支大军还没有到。

永历八年(1654年)四月,洪承畴率汉军从武昌进入湖南,加强岳州、长沙、宝庆的防务,屯齐部被轮换到武昌,待命回京。

屯齐回京后,清廷派出的大军启程南下,于永历九年(1655年)初抵达湖南,跟率军入湘的刘文秀撞个正着。

四月,刘文秀大军在辰州集结,准备收复常德。刘文秀的部署是卢明臣部顺沅江而下,大军主力则走陆路,夹击常德。

古语说“天赐不取,必受其咎”,对刘文秀大军而言,实在是相当精辟。错过“长江大会师”的最佳时机后,老天都在帮倒忙!

“衰神”刘文秀的大军一动,老天爷也动了。

连日暴雨!

下雨,跟打仗有什么关系?

关系太大了!

别忘了,卢明臣走的是水路,刘文秀、冯双礼走的是陆路。暴雨下个不停,河水猛涨、山洪肆虐。于是,顺江而下的卢明臣跑得飞快,翻山越岭的刘文秀、冯双礼可就惨了。

这样一来,原定的会合时间被彻底打乱。

四月十七日,卢明臣占领桃源。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月,也没有接到刘文秀的消息。卢明臣担心贻误战机,索性孤军冒进,于五月二十三日进抵常德城下。

此前,陈泰已经做了周密的部署,从衡州等地抽调军队回援省会长沙,五月初又调驻防荆州的八旗兵进入常德。清军的这些新动向,正在顶风冒雨跟老天爷做斗争的刘文秀并不知情。

卢明臣的孤军抵达常德后,便遭到清军的迎头痛击。双方激战一整夜,南明军几乎全军覆没,主将卢明臣阵亡,清军乘胜向前推进,占领辰州。

仗打成这副鸟样,刘文秀也只能率大军灰溜溜地撤回贵州。孙可望气得火冒三丈:你刘文秀是故意的还是倒霉催的,怎么老打败仗?

“衰神”刘文秀再次被剥夺兵权,回昆明继续过养花弄鸟的日子。

常德失利,孙可望不由得惊若寒蝉,担心清军乘胜杀入贵州,赶紧进行布防。幸运的是,陈泰不久后病死,清军似乎也没有向西进取的意图。原来,陈泰、蓝拜等人接到的命令是“择湖南、湖北扼要之处驻劄”,并没有说让他们进剿西南。另外,洪承畴也不希望把事情搞大,毕竟清军在湖广并没有完全站稳脚跟。

清军没兴趣进剿,孙可望也没能力惹事,双方在湘西转入相对平静的对峙状态。但是,永历政权的内部,这些年来一直很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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