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风，吹得让人害怕，空气中仿佛某种心绪在哭泣，哀凉的，低低的，呼啸而过。
左小蛮向前走了一步，又停滞不前，因为古沐风抓住她的手，附耳道，“别去，我去找大夫过来。”
她回首，微启唇，左小蛮想问，人死了，难道还能复生，再找大夫又有什么用？她看着古沐风笃定的表情，突然安下心来，耳边悄悄缭绕着他宽厚而令人舒心的嗓音。
“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左小蛮点点头，目送他离开屋子，小叶子难得的安静，小步跑着，跟上了古沐风，他们两人一同走了。
这间令人悲伤压抑的屋子里，只剩左小蛮和皇甫俊，还有平躺于床上，毫无生命迹象的林月宝。
莫谦仍是坐在床沿，像是傻掉了一般，覆在林月宝脸颊上的手，僵硬的，一动不动，仿若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所有，成为万年化不去的冰樽。
风，比钢刀还要凛冽，左小蛮有些伤心了。她突然领悟到，莫谦是怎么样去爱一个人，而林月宝又是如何倾尽所有去等待。只要望上一眼，这对苦恋的情人，便会觉得一股痛彻心骨的悲凉，林月宝定然是死了，带着幸福的笑靥，她的梦里，是不是他来娶她了？
莫谦哭了，眼泪凝在眼睑，扑朔扑朔落下，联成一串血色的伤痛。只要泪水有了开始，就很难有结束。自林月宝挥别人世的那刻起，也同时带走了莫谦的喜怒，他早已没有了心跳、没有了身躯，连唯一的所爱也已经失去。
影子夫君，要做谁的夫君？要常伴谁的身边？要为谁守候？他这样的影子，要来何用？谁能告诉他，他还有何用？
莫谦跪倒在地，抱头痛哭，左小蛮动容，眼角酸楚，唯独那个睡去的人，仍在微笑。
“月宝……月宝……”
下一刻，撕裂静谧夜空的哀嚎声，冲破云霄。
“平民，你怎么了？”皇甫俊见左小蛮眼眶泛红，狐疑地挑眉，一个人死了，而且是她不相干的人死了，为何如此怪异的样子？这家伙，不会是害怕吧？毕竟，她是个女的，年纪又小，会害怕也算正常。想毕，皇甫俊低了低眉，眼光不再锐利，“古弄影，你怎么了？”不叫她平民已是最大的恩赐了，她有了他的关心，总该不怕了吧？
左小蛮懒得与他多费口舌，心思全想不到一块去，只是淡淡地答，“有些难受。”她揪住胸口，心痛的旧疾似乎在这个时候犯了。
左小蛮打娘胎里出来就落下了这毛病，没有预兆的，心就会有阵阵绞痛感，要么不疼，要不就疼得惊天动地。所幸的是，她虽有此疾，却几乎不曾犯过。谁晓得，这时候会莫名的痛起来。
“你看上去……好像很痛的样子。”皇甫俊看着她额头渗出密密的汗，不禁有些担忧，好看的眉皱到了一起，他又问了一遍，“古弄影？”皇甫俊发誓，这辈子他从没有这样重复地问同一个人一个问题，可是左小蛮辜负了他的“恩宠”，她动了动唇，只觉眼前景物错乱地扭曲，视线一黑，眼一合，向后倒去。
皇甫俊眼明手快地接住左小蛮，不再与他争锋相对的她看上去特别安静，安静到让他心里某一处空落落的。皇甫俊晶亮的黑眸注视着左小蛮，目光里蕴含着深意和几许温柔，他到底在想什么，似乎比最难的谜题还难解。
左小蛮晕厥前，低低地在心中喊，沐风哥哥，你快回来。
她陷入了冗长的迷梦，白狐幻化的男子悠然而来，他笑了，笑得清澈，凤眼顾盼间迷煞旁人，他说，“嘘……乖乖睡吧。”
左小蛮勾唇，枕着皇甫俊的身体，顾不及周遭世间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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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古沐风去了哪里？真是去寻大夫了么？
天下间，果真有人能够妙手回春，使得死人复生么？假若有，一时半会又哪里去找？
“让白哥哥……你要去哪里……”小叶子终于追上了古沐风，她倒是见风使舵的快，立即把称呼也改了，多好，她至少比左小蛮多了一项优势，她与九尾让白之间没有秘密，她知道，他是让白，世间最强大的妖魔，也是让她喜欢到骨子里的人。“等等我……哎哟……”小叶子想得太过入神，没有注意到走在前边的古沐风停下了前行的步伐，直直撞在他的背上，却还是快乐地笑，“难道……让白哥哥要跟小叶子……正式……开始……什么什么吗？”娘亲说了，男人带女人去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并且富于含义地望着自己时，八成就是男人动了狼心了。
小叶子含羞带怯地扭捏着，小脸蛋红扑扑的，“让白哥哥，既然你等不及……那就来吧……”她愿意，她愿意，没想到，那么快就得手了，她小叶子果然是狐界的小美人。
月夜，静得只剩下水流声。
“小叶子。”古沐风温柔地开口，星目如画，极慢地向她靠近，倾下身，修长的手指抚上她发烫的脸颊，小叶子一阵吞咽口水，好紧张，要开始了吗？她快乐地期待着，大眼睛刷的闭上。
娘亲说了，闭眼时记得微微扑扇睫毛，看来更加引人犯罪。
又是娘亲说，看来，爹娘对孩子的教导真是不容忽视。
可她渴望的唇没有落下，反而是自己身上发出“嘭”一声巨响。
小叶子一惊，极快地睁开双眸，她居然幻化了，并且是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她仔细打量自己现下的样子，身着白袍，背起药篓，小叶子幻化后和古沐风差不多高矮，最可怕的是，她……她……一摸人中处，居然还长了写毛茸茸的、硬硬的东西，是胡子！
小叶子“哇”一声窜到了最近的河流，对着平静的水面兀自照起了现在的模样，她“融仙”第一小美人的皮相，就这么毁了。她小叶子竟成了一个悬壶济世的大夫模样，最悲惨的是，还是个长相普通的男子。
她不要啦。
原本如镜面的水面泛起了褶子，一波又一波。
古沐风不动声色地站在小叶子的身后，那阵凌乱的粼粼波光就停止了，他的五官映照在她的眼里，“小叶子，一会就让你变回去。不用担心。”
小叶子眼咕噜一转，放下心来，“不如……让白哥哥，你让我变成年轻女子的样子吧……嘿嘿……”她得寸进尺。
“我们回去吧。”风声萧瑟地吹起他的外袍，猎猎作响，古沐风的面容有着淡淡的笑容，小叶子晃神，她几乎以为眼前看见的就是让白哥哥的真身，真正的九尾比古沐风不知美了多少倍，即使古沐风的皮囊尚算是人间优品了，可若是见过让白真身的人，无一不感慨，以前会觉得谁好看，不过是因为见识的少罢了。
或许是让白附身于古沐风上太久，形成了某种契合，不知觉地就散发出那种诱惑人心的蛊惑，一如当年的耀眼、深沉得直指人心，他的唇角沾染的笑靥犹为艳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令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走吧。小叶子。”古沐风弯下身，拾起一枚簪子，他轻轻地一吹，上面的尘土散了些，他兀自低语，“果然，是天命如此。”
“什……么？”小叶子一脸的茫然，忘记了自己现下已是变成了大人的身姿，还装作可爱地眨巴着眼睛，嘟起嘴巴，不明白地求解。
古沐风举高了一些簪子，月色淡照，他说，“这是那个男鬼一直想送给林月宝的簪子。却未料，会出现在这里。”他重新放下，握在手心，他已然想好该怎么做，不容置喙。
“难道……你要我变成大夫就是救林月宝？那可是逆天而行哎，到时候我们会有大麻烦的。”小叶子掩住大声呼喊的嘴巴，生怕被谁听了去，赶紧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让白哥哥，你确定这么做？”
天晓得，违了天地伦常会有什么下场。
小叶子想不出，也不敢想。
古沐风笑，依旧是笑，他道，“不。”小叶子舒了口气，接下去的话让她全身的血液都汹涌起来，有兴奋的，有恐惧的，只听古沐风朗朗的嗓音随风飘扬，“我不但要救林月宝。还要救回那个叫做莫谦的鬼魂。”
小叶子骨血里的不羁随着他的话异常澎湃，她毕竟是妖，总是与人的思维不同，可这一回小叶子也晓得是冒险，让白是在玩一场盛大的游戏，而结局如何，不到最后谁也不知，她只是结结巴巴地叨念，“什……么……”
夜色浮动，他的神情是如此的自信满满，仿佛牺牲一切也在所不惜，皆因他坚信自己随时可以颠覆这个世界，亦同样具有重建一切的能力，他是让白，九尾让白，他勾起唇畔的笑，道，“若神不渡众生，那……就由我来渡！”
水畔，波光潋滟。
小叶子突然想哭了，她看着他先行离去的背影，猛地心里一难受，他们的王，似乎是为了人间的女子而做出了毁天灭地的决心，而那个女子的名字，就叫做左小蛮。而不是她，不是她……
她笑了，悲凉地笑了，“是这样吗？让白哥哥，你都忘记曾经人是如何骗你的吗……”
是吗？
忘了吗？
还有，真的喜欢了吗？
只有风吹过，终究还是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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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沐风从皇甫俊手里接过像是睡着了的左小蛮，他把她拥入怀中，沉默地替她拂去额前****的发。
他这才知道，她有心悸的毛病。
左小蛮动了动手指，恍若察觉到古沐风的归来，梦里那片蓝色的海悄然隐退，那个好看的男子微笑着向她挥手，唇如同是贴在她的耳后，那么近，那么近，他说，“回去吧……”
“等等……告诉我，这片蓝色的东西是什么，是海水吗？”
绝世绝美的男子没有回头，隐入黑暗里，他却还是回答了左小蛮，答案出乎她的意料，她永远忘记不了那空灵的声音揭示的答案，他说，“那是你泪水，你心里的痛苦汇聚成的水……你没有哭过，并不代表不痛。孩子……不要太苛责自己。”
左小蛮醒转，嘴里仍在回避，“不……那不是……我没有哭过……也不会哭……不会！”她从梦境里回到现实，左小蛮望着眼前熟悉的人，他的发丝勾勒出清俊的轮廓，分明是她的沐风哥哥，他回来了。“沐风哥哥。”
“别怕。”
“那……林月宝还有救吗？”左小蛮念及正事，面色有些惊慌。
古沐风揉揉她乱糟糟的头发，好笑道，“连自己都顾不得了，还管别人呢？”
左小蛮这才想起之前自己的旧疾又犯了，现在借着病了好躺在古沐风的怀里，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只是小病，林月宝真的很可怜……”她只说可怜，却不愿说出自己看见的一切，毕竟，谁也不想被看成怪物。
古沐风还想说些什么，被幻化成大夫的小叶子打断了。她依旧没有一点已经变化的自觉，乐颠颠地叉腰自夸，“咩哈哈……我果然很厉害啊……咩哈哈……”
左小蛮和古沐风在一旁听得都面色怪异，古沐风是有些后悔让这个单纯到没有神经的小狐狸扮演了这个角色，而左小蛮是担心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大夫能不能真正救活了林月宝。
罢了罢了，死马当活马医了，最坏不过如此。
莫谦的脸上有着喜悦的神色，他喃喃地呼唤情人，“月宝……月宝……”他并不是高兴自己能够苟且残喘，他高兴的是，月宝能够活下去，这已经足矣。
良久，床榻上瘦削的女子无一丝动静。
小叶子挥舞了下白褂子，摇摇摆摆地往古沐风走来，她是去邀功的，她完全把自己当前的身份忘记了，干干净净的。
古沐风朝她递来一个眼色，唯恐她还是迟钝，提醒道，“大夫，你再去看看病人的情况吧。”
小叶子干笑了两声，连连称是，头皮一阵发麻，看来古沐风有些小生气啊，她不敢怠慢了，仔仔细细瞧了瞧林月宝的情况，撂下话，“她一会就会醒了。”小叶子把后边的笑声自动隐去，担心古沐风真的会把她一脚踹回“融仙”去。
不要啦，那里不好玩。
“呼……”
安静的屋子里，起了希望，如同神迹，林月宝苏醒了，她先是长长的喘息了好半天，然后看清视野的所有人，她问，“你们……你们……是谁？”
小叶子的本领真好，不但把死人救活了，还让她看上去与正常人无异，除了瘦了些，哪里还有生病的迹象。
其实，不是小叶子的功劳，而是让白，他给了林月宝二十年的阳寿，同样也拨给莫谦二十年。对于千年以上的妖来说，这些生命，不过是数字而已。
逆天，就逆彻底吧，谁也不能阻止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