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2)
众人将点心摆上案桌,于两旁坐定,趁着等待茶水煮沸的间隙,肖溦步偷偷观察起忙进忙出热心张罗的婢女妙莲,越看越觉得疑惑,对方那双北人特有的,略显得细长的丹凤眼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微微皱起眉努力回想。听见乔桢再次开了口,她忙扬起笑,听对方接着说道:“方才见你二人拌嘴的样子,乔桢心有感叹,不由得回想起当年与张郎的点滴趣事来……”
温柔说话的乔桢面露浅笑,略微顿了顿,她眼睛里原有的愉快光芒渐次黯淡下去,伴随着对往事的回忆,几许落寞浮现脸上,须臾后,她轻轻叹了一声气,未再讲下去。肖溦步于是暗暗思忖起对方提到的“张郎”这个人物,根据她的经验,会让女子出现哀伤表情的男子十有八九是个见异思迁的花心之人,她隔着案桌一把握住乔桢的手,劝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乔娘子长得这样漂亮,又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超级大才女,千万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那个男人算什么嘛,会弃你不顾的一定是个花心大萝卜!”
“呵呵呵,肖术士安慰人的话语真是与众不同。”乔桢不由得舒缓了眉间的愁态笑了起来,一面出言纠正道,“不过肖术士恐怕对张郎有所误会了,呵呵,因张郎是去远地上任,故而一时无法带我同往,假以时日安顿妥当后,张郎定然会返回榕川接我,到时……”乔桢停下说话涨红了脸,将头埋进团扇后,一面自责道,“看我自说自话,好似炫耀一般,真是失礼之至。”
肖溦步呆愣地看着乔桢的娇俏样子,不由自主为她即将获得的幸福感到高兴,好似自己遇到良缘一样,她面露欢欣,由衷说道:“原来是皆大欢喜大团圆呀,太好了,我前面说的都是废话,乔娘子不要放在心上,不知者不罪嘛。”
“可是,”乔桢忽然话锋一转,刚才浮现的幸福表情转瞬没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眉间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难道有什么变故?”肖溦步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围坐案桌旁的王振亦看向乔桢,等待对方的进一步说明。
乔桢察觉到二人面上的紧张,忙隐去忧虑笑了笑,轻声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未知肖术士是否知晓《破虱录》这本书,或是听闻关于此书的事?”
肖溦步不明所以地摇摇头,侧身望向喜爱读书的王振,见其亦是满脸茫然,喃喃说道:“在下虽然家中藏书甚多,却从未听闻《破虱录》一书,恐是在下学识不及天性驽钝,惭愧,惭愧。”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个白痴县令竟然开始文绉绉地说话了,肖溦步不屑地撇撇嘴,暗暗鄙视他见到貌美女子就拿起古板守旧的世家做派,装腔作势起来。
“呵呵,”乔桢轻轻摇头,解释道,“这位王公子无需自谦,这本《破虱录》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书籍,不过是几个穷极无聊的贵公子出资请了个书生,专事探查收集教坊女伎厌恶害怕之事编辑成册,美其名曰‘破虱’。乔桢此番麻烦肖术士前来,正是想请术士相助盗回此书。”
“盗?!”肖溦步垮下脸,发觉自己的谋生职业从夜行捉鬼,上山捕贼,到贩卖鲜花,现在更要充当梁上君子下海偷盗。思及此,她在心里无声哀叹:帮人驱邪、搭卖护符才是她的正业啊!
“肖姐姐且慢拒绝,还请姐姐听完乔桢姐姐的理由再决定是否帮忙,可以么?”妙莲看出肖溦步的退缩,急急说道。肖溦步虽然很想拔腿就走,但面对这样真挚的请求,她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听完对方的说词。
乔桢感激地对为她说话的妙莲点了点头,继续解释道:“说起来事情还要牵扯到张郎身上。两年前,张郎得授官职离开榕川去往北地,因为边地天气恶劣苦寒难耐,他便决定安排妥当后再派人来接我过去。然而,”乔桢忽然严肃了表情,一一望向面前安静听讲的三人脸上流露的迷茫,才接着说,“因为录属教坊尚未脱籍,所以我与张郎之事是瞒着众人的。不知那个搜寻女伎把柄的书生从哪里探听到张郎的事情,更把张郎籍贯官职全数打听清楚辑录下来,乔桢担心张郎之事若曝光在众人眼前,过去在我这里碰了钉子的公子们使气报复,假使张郎因此遭到弹劾,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所以乔桢你托妙莲把我找来,是要为你偷回那本泄露张公子身份的书,对吗?”肖溦步手抚着下巴,为难地说,“不是我不想帮,但我好歹是个算命术士呀,这种事请个小偷来做不是更好?当然你千万不要请‘无语’那种新手就是了,唉,那种笨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简直是小偷界的耻辱。”
“托人偷来那本书原不是难事,难就难在盗了一本,那穷书生仍可凭借记忆再编一本,如何能够让其心甘情愿失了探究她人隐秘,以此换取钱财的念头才是关键,乔姐姐想了许久仍是技穷,百般无奈之下只得托我请个可靠的人来帮忙……”婢女妙莲心急说道,脸上露出对编书书生的鄙夷和对百花娘的同情。
“乔桢在此诚心拜托肖术士能为我解决这个难题,而且须得快些行事,一旦书生将编录好的《破虱录》交到下令他查探的那几个纨绔子弟手上,张郎他……”乔桢俯身行了个大礼,声音哽咽地哀求道,“请肖术士务必答应乔桢这个无理的请求,乔桢实在是无人可托,听到妙莲说起肖术士之事,便只能抓住这唯一的救命稻草。”
“啊?我的事?”肖溦步愣愣挠着头,听到妙莲在旁解释道:“我常听妥儿说起肖姐姐如何设计捉拿‘钓星’,还有香积山的盗贼也是姐姐大力协助官府办下的。”
“嘿嘿嘿,其实也没有什么啦……”面对别人的称赞,肖溦步佯装不好意思地挥了挥手,说出谦虚的话,却遮掩不住脸上的得意神色。“若没有赏金,她哪里会做?”王振不合时宜的在旁边咕哝一句,招来肖溦步冰冷的瞪视。
理清了教坊女伎乔桢请求的来龙去脉,虽然心里仍存有疑问,诸如乔桢为什么要为苦等两年不见回音的情人保守秘密的缘由,她总觉得对方的说辞有些牵强。脑中突闪出一念,她微微笑了笑,用简单语言总结道:“不管起因是什么,总之我的任务就是从书生手里偷回那本书,并设法让他心甘情愿地放弃将其中记录的隐事公之于众的想法,这样就可以了吧?”
乔桢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一旁伺候的婢女妙莲跟着紧盯肖溦步的脸,等待对方的回答。
肖溦步犹豫地看向王振,在其脸上找不到一丝表达内心意见的表情,她无声叹息选择放弃,直觉得自己想要问询王振的想法,根本跟对牛弹琴没什么两样。于是她双手交握,换上生意人的精明笑容,许诺道:“既然乔娘子极力拜托,我也只能答应下来了。”
“当真?!乔桢实在不知争样形容心里的感激之情。不过,请肖术士保证此事切勿外传……”百花娘面上露出一抹急切的神色,嗫嚅道。
贩花的术士点头应允,众人正讨论着,忽从院落门外传来一阵笑声,接着便看见花魁黄娘领着几个女伎径直推开门扇,快步走了进来。院内四人惊得面面相觑,还未来得及想出法子应付眼前突发状况,听到黄娘眉目含笑,边走边扬声说道:
“乔姐姐在院内商量甚么事情,争的如此偷偷摸摸,又是掩了门户,又是避了仆役带进外间闲杂人,不知黄娘可否参与?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