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2)
林老夫人隐去笑容没有再说什么,肖溦步眼见室内气氛不对,她忙讪笑着告辞而去。没几步回到东厢,她朝邻屋看了看,听到李妥儿在旁说:“老倌上山采药还未回来。”
“我知道,老倌要在家,一定烟熏火燎的煎药。”肖溦步嘟囔着推门进屋,放下从李妥儿那里抢来的盐焗花生,她推开东面格门,一块紧挨着围墙边拓建的狭长花园出现面前,篱笆里种植的虽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但五颜六色的花朵开得甚为赏心悦目,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肖溦步在格门边拿出双木屐,于是不可避免的又回忆起作晋朝先人打扮的怪异县令,她怔怔看着木屐出神,嘴角浮现笑意。穿上木屐来到花园,随手采了两朵开得正艳的粉色木槿,将花朵插到案桌上摆放着的粗制棕黑色细口花瓶里,霎时一室清香,她心满意足地环视简洁整齐的屋内陈设:北面一张陈旧的胡床与高大橱柜并排放置,中间用三扇围屏作为隔断划分出卧室与会客两个不同空间;东面垂下粗布帐幔,用作洗浴之所。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肖溦步换下木屐,懒洋洋的趴在案桌上,一脸幸福的打起了瞌睡。
“这样懒惰可以吗,你不是揭榜应承下了甚么活计?”李妥儿把桌面拍得咚咚响,对面屋舍的女孩闻声踏着木梯伏在墙头上,歪着脑袋打招呼:“妥儿你回来啦,争的不来找我玩?”
“你怎么知道我揭了榜?!”肖溦步倏地直起身,双手捂脸惊讶反问,心里转想到其它,她朝邻居女孩挥了挥手,出了内室,仰头问道:“对了小熙,问你个问题,你知不知道城里孩子都喜欢到什么地方玩耍?琳琅坊那些富户呢?”
小女孩嘟着嘴想了须臾,回答道:“我们栖鹭坊的最爱到榕江边上打水玩,至于琳琅坊的贵公子,听说他们都跑北门外了,或许进山打猎罢。”
肖溦步点头道了谢,她忽而又哈哈一笑,对身旁的李妥儿揶揄道:“啧啧啧,熙姑娘看上我们妥大少啰!”
李妥儿狠狠瞥了唯恐天下不乱的肖溦步一眼,涨红了脸对隔壁女孩说道:“这几天事忙,改天空闲请你吃酸梅膏。”小姑娘轻易被打发了,肖溦步却没有停止打趣,她学着李妥儿说话语气,笑着重复:“改天空闲请你吃酸梅膏,哟哟哟,好甜蜜呀,羡煞旁人哦!”
“肖不不,你就继续在这里笑罢。”李妥儿作势站起,肖溦步立即软了下来,可怜巴巴哀求起来:“妥大少,我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这次吧。”
表情虚伪,没有一丝诚意,李妥儿却因担心对方的缘故,重又坐回肖溦步对面。“我是听人说你揭了官府张贴的榜文,才收拾摊子回来的。”他轻声解释,另问道,“你想好争生处理钓星一事了?”
“你倒消息灵通,跑得比老鼠还快,”术士想起那个长得像老鼠的笨小偷,她噗嗤一笑,猜测道,“李妥儿,你该不会是害怕我骗钱不成反被抓吧?安啦,别的可能学艺不精,跑路我还是很在行的。”
“说得冠冕堂皇,学甚么艺,你不就是个骗钱神棍?!”李妥儿哼了一声,嘲讽道。
肖溦步摇晃手指,纠正道:“错误,我肖溦步从来不会欺骗别人,我一般从事说服旁人购买纪念品的促销工作,再说了,就算你非要说我骗钱什么的,也应该称为‘神婆’,神棍那是男的好吧。”
“你还觉得骄傲了,小心哪天叫人捉去县牙关监。”肖溦步闻言大笑,把县令王振的言词举动跟李妥儿说了一遍,未了她还加上一句:“原来以为我是这世上最怪异的人,没想到还有个王振,哈哈哈……”
李妥儿皱皱眉,劝道:“在家说便罢了,外面非议明府大人,当心治你的罪。”肖溦步笑而不答,他又问,“不不,你准备争么做?这可比不得在光明寺小街上卖护符,欺人能消灾解祸,一旦事情败了,明府大人或许心善不论你哄骗朝廷命官罪名,可旁的人……”
“旁人?妥儿你打听到什么内幕了?”见对方严肃了表情,肖溦步忙收起玩闹心性,问道。
“你知道涞州雷氏么?”见着肖溦步困惑的冥思苦想,他无奈叹气,解释道,“雷家是此地发迹的大族,近些年族人在京里为官有了权势,在涞州一带很有威望,算是此地贵族首领罢。你道明府大人为何在榕川举步维艰?”肖溦步老实摇头表示不知,李妥儿接着说,“只因雷家大公子跟王大人不对眼,在钓星掳劫孩童一事中,多数是琳琅坊贵族富绅家的孩子失踪,大人一直未能阻止事件发生,故而风传贵族们要联名弹劾王大人呢。”
“卖糕的,李妥儿你简直可以当FBI!太神了,你怎么能知道得这么详细?”
“如果你被我老娘拉着,听她跟街坊邻居说上半个时辰,估计你连涞州方圆百里内哪家发生过甚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会了若指掌。”
肖溦步强忍着笑,佯装严肃状点头自语:“怪不得我离开县衙的时候见到有人大呼小叫的跑进去通报,说什么‘十日内再不能解决……要谁谁谁代为……上奏参劾’,又是十日,你老娘也说十日不给房租就把我赶出这里。”
李妥儿白了对方一眼,道:“我娘说说而已,你都赖在这里一年半未交租金了,何时赶你走过?那雷公子却骄横惯了,讲到报复使气最是说一不二的。所以现下提醒你,这个事情玩笑不得,搞不好拿你当儆猴的鸡呢。”
“我呸!我出生的地方最不待见就是这个‘鸡’字,这是对一位品性纯良、举止大方、天真可爱、人见人爱……的女子最大的侮辱!”肖溦步神情激动述说着自己受到的怠慢,李妥儿知道她时不时要疯癫一阵说些不明所以的话,也不搭理对方之言,他挑出一颗形状饱满的花生,剥开后发现只是个空壳,隐约觉得不详,妥儿扫了肖溦步一眼,见她终因说得口干舌燥而不得不停下聒噪。
“不不,还是跟明府大人作个说明,不要参与这件危险的事情罢。”李妥儿再劝,急切的语气里含着担忧。
“妥儿,你认为众人所说的钓星是什么?”肖溦步嘴角微微向上翘起,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李妥儿知道她嘴角挂着的嘲笑并非针对任何人,那只是她开始认真对待这个话题的标志。
“莫非你已经知道……”妥儿喃喃发问,拿着盐焗花生的手停在半空忘了接下来的动作。
肖溦步摇摇头,否认道:“不,在尽可能多的收集关于孩童失踪的现有资料之前,我不下任何定论,当然也无从推导事件的来龙去脉。”
“那么……”妥儿疑惑了,他不明白对方脸上的自信究竟是知晓了什么隐秘。
肖溦步忽然笑了笑,模样神秘地说:“王振与县丞‘麻烦’跟我说,‘宅内财物一并消失’,又讲‘钓星飞檐走壁,在众多门禁森严地方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地’,听到这几句,你最先想到的是什么?不要一遇见不知道的事,就往鬼神身上附会。”
“难道是……”李妥儿放下手中花生,瞪大了眼反问道,“难道是……”
肖溦步扩大了脸上笑容,定定看着对方了悟些许又有不解的表情,呵呵笑着说:“我需要你的帮助。”
李妥儿顿时感觉背脊阵阵发凉,表情僵硬想要拒绝,但他清楚,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任何反对的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