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夫将电话打给了金暮珈,金家的孩子,他喜欢内敛的老二,他听到电话那端的声音焦急中透着这个年纪少有的沉稳。
金梦瑶高烧,身体的温度甚至烤干了贴身的内衣。
金暮珈过来里,护士已替金梦瑶换上了干燥的病号服,打着点滴。
“怎么回事?”金暮珈伸手探上金梦瑶的额头,试图抚平那依旧紧蹙着的眉。
护士低声说了下大致的情景,只说金小姐自己开车来的,全身都湿透了。
金暮珈返回门口的车上,看到了驾驶室的地面上一滩散开的水。
叮嘱着护士,金暮珈回了橡树庄园,推开金梦瑶的房间,便被眼前的景像怔得住了脚,满满一屋子,三面墙上,全贴满了大大小小的相片,甚至于正对着床的天花板上,也是几大张男人的相片。
树下的、水边的、点燃一支烟的、举着细脚酒杯的、侧目的、转身的,同一个男人,有着好看的轮廓和刚毅的眼神。
似曾相识。
金暮珈从手边的墙壁上揭下一张,相片上的那个男人就微微地笑着,一副漠然的神情,微敞开的衣领,有着坚实的胸膛,古铜的颜色。
筱婉的哥哥?
金暮珈想起那一天晚上狠狠地一掌掴在自己脸上的那个人,他笃定他没有认错,可金梦瑶却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他?
他想起这一段日子梦瑶时不时挂在唇角的笑,他想起那一天他找梦瑶取一件东西,梦瑶却死死地将他挡在了房间门的外边,原来,她的房间她的心里,已经住进了一个男人,就像他的心里,早早地住进了苏筱婉。
心里一旦住进了人,就没有其他的空间分享给旁人了。
只是今天的事情,却是为哪般?
金暮珈带上了房间门,百思不得其解,顺道经过母亲的房间时,却听到门缝里传来许素娥的声音:“老明,这事你得办妥了,那个丫头不能再出现在珈儿面前了,你做得利索点。”
若隐若现,夹杂着明助理的应答声和电视里京剧伊伊呀呀的腔调声,金暮珈没有多想,轻扣着推开门,就看到明助理垂手立于一旁,而许素莲正品着杯中的茶,许素莲抬眼看到金暮珈,神色明显的一僵。
“金太,若没有其他的吩咐,我先出去了,”明助理很识趣地转身离去,打破了室内片刻的宁静。
“暮珈,找妈什么事,要不要先喝一杯茶,这秋采的云雾毛尖,味道多了一点厚重,你尝尝看,”许素莲从小紫砂壶中倒出一小盅,递到金暮珈的面前。
“妈,瑶瑶病了,不知去了哪里,回来一身的水…….”
“瑶瑶?她说和一个朋友去青莲山玩,我还问过她干嘛这个季节去那里,没花没草的,就一条青莲湖,还怪异得不得了,她怎么一身的水?掉湖里了?天啦,我还嘱咐她千万别碰湖里的水,那水里不知有多少荷花妖在作祟,她在哪儿?”许素莲急了,手一颤,水盅中的茶水全然地泼洒到了自己衣襟上。
“妈你先急,在秦叔叔那里,就是发烧了,已经在打点滴了,秦叔叔是怕你一急血压就高,不让我这么快告诉你的。”
“我怎么不急,我就你们两个孩子,成天捧在手心里都怕摔着了,暮珈快带我去看看去,我的瑶儿啊,”许素莲忙乱地抓过一件外套,慌乱中碰翻了整个小桌上的茶盘,一阵器皿伴随着水声砰然落地,许素莲才在“咣当”的一声碎响中稳住了心神。
“妈?”金暮珈从不曾看到过许素莲如此的紧张与手足无措,“妈,瑶瑶有没有说和哪个朋友一起出去的?”
许素莲摇了摇头,恍惚了几秒钟,依旧抓着外套快步出了房间门。
金梦瑶依旧在昏迷着,烧得唇裂,护士不停地取着沾水的棉签湿润着金梦瑶的嘴唇,可却依旧无济于事。
“老秦,怎么会这样,瑶瑶身子骨从不就一直在调理,感冒咳嗽都少有,这次怎么会烧得这么厉害?”许素莲问着秦大夫,伸手探向金梦瑶的额角,一脸的爱怜。
“金小姐应该是落到水里了,这么冷的天,谁没事下水游泳啊,她来的时候已经意识不清晰了,还能平安我这儿,已经算是万幸了,”秦大夫看了眼体温计,颇有些无奈,“这烧来得快,要退,也应该会很快,年轻人身体底子好,金太就不要多伤神了,自己多保重才要紧。”
“秦叔叔说梦瑶是自己开车过来的,没人送她过来?”金暮珈不解。
“她们说当时只看到一辆车,车是金小姐自己开来的,”秦大夫示意大家出了病房门。
金暮珈想起挂满整整三片墙的相片,如果是他,怎么能放心让一个生病的女孩子自己开车来医院?他出门拨打了电话给苏筱婉,可电话铃声响过一遍又一遍,依旧没有人接起,他想起昨天晚上的情景,依依,那个小小的人儿让他心里想着就疼。
他毅然地出了诊所,他狂飙到花店的门口,可周末的下午,花店里只有小蕊和蒋一凡在门口打着牌,看到金暮珈,小蕊是下意识地跳了起来,后退到墙角方站定不动。
“苏小姐今天没在?”金暮珈没好气地问着蒋一凡。
蒋一凡木然地摇摇头,小蕊亦带着惶恐着摇着头。
金暮珈去了苏筱婉所在的小区,他将车停在路边,高大的法国梧桐掉落了所有的叶子,依旧伸展着所有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摇曳。
他看到一辆军牌的车从车边上疾驰而过,瞬间便在小区门口被迫停了下来,车主从车里探出脑袋冲着保安嚷嚷,“没看到牌子么!”
“对不起,你的车前没有出入证,所以我们没能认出来,这就开,这就开,”一名保安从岗亭里出来,看到苏瑞安,陪着笑脸。
“慢着,你是苏筱婉的哥哥?”金暮珈挡在了保安的面前。
苏瑞安不说话,他依稀记得眼前这个人,可却一时想不起,他们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他一个人在湖边飘着,任湖面的风一阵阵凉嗖嗖地吹过,终在船老大叉着腰的骂骂咧咧中靠了岸,付了昂贵的船体破损赔偿,在车上烧掉一整盒香烟后方回了家门,香烟的尼古丁让他一阵一阵地泛着恶心,可刚到小区门口,就被不长眼的保安生生地拦了路。
“我妹妹今天是不是和你一起出去了,我说的是金梦瑶!”金暮珈看到苏瑞安点了点头,猛然的拉开车门,抓着苏瑞安的衣领便将他拽了下来。
“你小子算不算男人,你把瑶瑶怎么了,她现在一个人发着高烧躺在医院里,你却好好地逍遥自在着,你小子良心真被狗吃了,竟然让她一个人开车去医院,这路上要是有个什么闪失,责任你能担几分!”金暮珈狠狠地挥起一拳,重重地打在苏瑞安的脸上。
“我这一拳是还你的,妈的,上次莫名其妙挨你小子一拳,我们今天算是扯平了,你有种去跟瑶瑶赔礼道歉去。”
“赔礼道歉?凭什么?你们金家是不是应该先向我们赔礼道歉!”苏瑞安在重重挨了一拳后彻底地醒悟过来,擦拭着唇角,看到淡淡的一抹血痕。
拳挥出,却被一个声音猛然地喝住,“都给我住手!”
苏筱婉依旧带了依依去了淘气城堡,由着依依玩得筋疲力尽方打车回来,可刚下车,便看到门口的一幕,苏瑞安的车生生地挡在小区车道的入口,而与他正揪着衣领对打着的,却赫然是金暮珈。
她一整晚都在回想着KFC的一幕一幕,她从没想过他们一家三口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相遇在一起,可事情,却一点也不受自己控制地发生了,她抱着依依走上前,鄙夷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舅舅,”依依从筱婉的肩上抬起头来,看着苏瑞安,苏瑞安停在半空中的手向前伸了伸,接过了依依。
“你们真有种,继续打呀,还真当自己十七八呀,拳头能打遍天下?”苏筱婉盯着金暮珈,没来由的一阵冒火,“珈总,你还会什么,拐骗儿童、打架斗殴,然后呢?”
“筱婉,你误会了,”金暮珈想解释,可一时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他看着苏筱婉盯着他,神情带着复杂,终转身上车而去。
“珈叔叔,”依依在苏瑞安的后背上睁开眼来,看着金暮珈,甜甜地叫着。
稚嫩的声音一下落在心底,柔软得心疼。
“哥,出了什么事情?他怎么会在这里。”苏筱婉关上车门,在倒车镜里看着金暮珈依旧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车离去。
苏瑞安不说话。
“哥,我问你话呢,”苏筱婉继续问着,全然没看到苏瑞安的脸色已变得铁青铁青。
“别问了行不行,该你知道的我会告诉你!”苏瑞安忍着,终在车拐过花坛一角时忍无可忍地发泄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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