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青不由吓了一跳,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那位小姐已经搀着丫鬟的手迈步进了门。桑青无法,只得让夏荷先去玉锦那边通禀,这位小姐四下打量了一下院子,笑着说道:“这院子虽小但是倒算整洁雅致,不知道你家的小姐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竟然让我那个眼高于人的哥哥都念念不忘了!”
唐妈妈和桑青不由的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位姑娘说话如此坦率,更不知道她所言的那位“哥哥”又是何人?这时玉锦得了夏荷的禀报忙从房里迎了出来,来到这位小姐面前行了个礼,“不知道小姐府上是哪里?光临寒舍不胜荣幸,只是我们店铺这几天歇业,实在没有什么好的货品了!”
那位小姐只顾上下打量着玉锦,眼里带着几分赞许之色,笑着拉住玉锦的衣袖,“我叫傅庭兰,听哥哥说了姐姐的大名,心里十分仰慕的很,特地过来瞧瞧姐姐。前几****那个不懂事的四表哥过来惊吓着了姐姐,论理也该我向姐姐陪个不是才对!”说着便躬身给玉锦行了个礼!
玉锦吓了一跳,听她说自己姓傅,又说前天来捣乱的那史家四少爷是她表哥,那么这位傅小姐定然是杭州知府傅云山的二女儿了,她忙还礼不迭,两人谦让了半天都觉得有些好笑,不由都轻声笑了起来,彼此倒是更觉得亲近了一些!
两人一起来到玉锦的房里坐下,施复刚才听夏荷禀报有女客来访,自然是早已躲到了前院。傅庭兰倒是性格爽直的很,直接向玉锦说了她为何到这里来的原因。“我刚才在街上正好遇到我二哥,他说这里的锦华堂的主人是个才学俱佳的人,前些日子我那个混蛋表哥还得罪了你,要我过来和你配个不是!我听了他的话还不相信,现在一看姐姐的容貌举止才知道美若天仙这话真是一点不假!”
玉锦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又不知道她二哥是谁,为何向傅小姐说起关于自己的这番话。只听那傅庭兰又笑着说道:“后日便是中秋节了,我们府里要去西湖边赏月,崔小姐若是不嫌弃的话,便跟着我们一起去赏月吧,省的和那些街市上的人挤擦在一起!”
玉锦不由有些迟疑起来,父亲以前在京城里做官的时候,她也算是官家的千金小姐,知府衙门里的排场倒是吓不倒她,只是现在自己隐居在杭州城里,万一应了傅二小姐的邀请到了傅府,只怕有父亲以前的旧识知道了自己现在的处境,那么自己在杭州这里也呆不安稳了!
傅庭兰看玉锦面露为难之色,眼珠一转笑道:“若是姐姐不方便去我家那边赏月,中秋节那夜我过来和姐姐做伴好了,我到时候约几个相好的姐妹们,玉锦姐姐不嫌弃我们姊妹呱噪话多惹人烦就好!“又笑嘻嘻的上前拽着玉锦的袖子”好姐姐”“亲姐姐”的叫个不停,完全是一副撒娇耍赖的行径,哪有刚才知府小姐的半点影子!
玉锦不由被她逗弄的笑了起来,心里倒是很喜欢她这天真无邪的脾气,便点点头算是答应,傅庭兰更加高兴起来,在玉锦的房里东看看西瞅瞅,一会儿又翻翻玉锦放在桌案上的图样,一会儿又缠着玉锦给她画个样子,跟在她身后的奶娘和丫鬟不时的劝说她几句,傅庭兰只是不理,分明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脾性!
玉锦看着眼前的傅庭兰,不由想起吴江县自己的妹妹绣绫,绣绫说话的语气神态倒是和傅小姐有些相似,不过傅庭兰是骨子里散发出的一种天真未泯的气质,绣绫的天真稚气则多了一些做作,给人一种为了讨好别人而刻意为之的感觉!
傅庭兰在玉锦这里混了半天,后来丫鬟婆子不时的劝阻她回府,才意兴阑珊的和玉锦约定了后日赏月的时间,恋恋不舍的告辞回去。玉锦送她到大门口处,傅庭兰看着关闭的店铺门说道:“姐姐的铺子尽管再开起来,回头我约了几家小姐再一起过来买东西,四表哥那边若是敢为难你,我告诉舅舅打他的板子!”
玉锦笑着连声道谢,直看她们主仆一行人走远了才关上大门回房里去。桑青高兴的说:“大树底下好乘凉,这下有了傅小姐这棵大树罩着,咱们的店铺可就不怕别人来捣乱了!”看刚才那位知府小姐既没有官家小姐的架子,对待小姐也亲如姐妹,她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若是自己家主子和知府家里有了交往,说不定以后还可以寻一门好亲事呢!
玉锦则是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傅小姐看起来人是很不错,可是这么无缘无故的对自己示好,还是让她有所不安。她似乎对自己隐居在杭州的经过都清楚的很,还有她口中所说的那位傅家公子对自己“念念不忘“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施复听玉锦说了傅家二小姐来访的经过之后,只是淡淡的说道:“她既然有意和妹妹结交,咱们也就顺水推舟好了,况且妹妹现在住在杭州,若是有几个能说得来话的朋友,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他这番话倒是让玉锦安心了不少。
施复面上不露声色,暗地里却是吩咐手下去四处打探,傅府那里是不是来了吴江县那边的客人,他在杭州做生意多年手里又大方阔绰,不到一天就打探到了确实是有知府家的表亲过来居住,其中一位便是姓李,是京城里李侍郎家的公子,施复心里有了主意,知道这定是李舒玄借助了知府家二小姐的名义,还在对自己的表妹不死心呢!
施复不由心里暗笑李舒玄情急失策,以他自己对表妹的了解,玉锦外表柔弱内心刚强,最讨厌这种勾心斗角的算计,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能做出逃离崔府这一骇人听闻的举措来;李舒玄对表妹先是退婚在前,现在又借着知府二小姐和表妹交结的举止来接近玉锦,只怕玉锦知道真相后会对他更加反感呢,既然如此,自己就等着看他接下来出什么奇计能得回表妹的欢心!
八月十五这日,施复和玉锦唐妈妈等人一起早早吃过晚饭,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外面一轮明月缓缓升起,如冰盘一般挂在空中,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大地上,整个庭院如在仙境一般静谧动人。走到街上则是另外一番情景,只见大街上人头攒动,男女老少个个喜气洋洋,都是往西湖方向涌去,街上两边的街铺里灯火通明,整个杭州城真可谓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说不尽的一番热闹景象!
傅家二小姐傅庭兰早就派了车子来接玉锦,到了外面才发现外面人潮川流不息,要不是跟来了几个府衙的衙役在前面开路,就是知府家里的马车也是寸步难行。玉锦和唐妈妈等人坐在马车上,施复则带了丁贵及另外几个家丁骑马紧跟在后面,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西湖边上的孤山脚下。
孤山其实不是座山,而是西湖里一座最大的岛屿,西接西泠桥,东连白堤,山上有南宋时修建的西太乙宫,站在山上赏月观湖,只见湖面上银波如洗,三潭映月和天上的明月交相呼应,更有那湖里的绣舫帘栊高卷,丝弦悦耳,声裂如云,船上燃着的沉麝香气萦绕在湖面上,更是如同人间仙境一般!
玉锦的马车经过白堤来到孤山脚下,早有知府里派出的衙役清出了一大片空地出来,傅府的仆妇忙迎上来,殷勤的领着玉锦一行人顺台阶走上孤山。不一会儿便到了山顶的一座亭子附近,只见亭内人影攒动,亭外灯笼高悬,不时有女子的娇脆声音传了过来。
早有仆妇看到玉锦上来忙下来迎接,玉锦来到那座亭子附近,傅庭兰已经从里面迎了出来,笑着说道:“姐姐来的正好,从这里刚好听歌最清楚,看景致也是最美的!”牵了玉锦的手走近亭子,只见里面还坐了两位小姐,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看衣着打扮非富即贵,想来都是官家的千金小姐。
傅庭兰忙给玉锦引荐那两位小姐,年纪略大一些的是钱钱塘县令的千金鲁小姐名叫鲁采芍,年岁略小一些的那位小姐是傅府史夫人的娘家侄女史玉凤,傅庭兰只给她们说玉锦是暂住杭州的崔家二小姐,玉锦忙上前给两位小姐见礼,那位鲁小姐忙起身连说“不敢当,另一位史小姐则只是坐着微微点了点头,神态带了几分倨傲之色。
”
玉锦看那位鲁小姐体态略丰珠圆玉润,因为年纪大了几岁,所以言谈之中带了几分稳重,对自己也十分客气。旁边那位史小姐年龄只有十四岁,长得瘦弱纤小,可是神态之中带着傲慢无礼,不由心里也带了几分不快!
傅庭兰忙招呼几人一起围坐在亭子中间的石桌旁边,桌上早铺好了红缎的桌巾,上面摆满了水果糕点,又有丫鬟上前斟好香茶,几位年轻的姑娘便一边赏月听曲,顺便聊几句闲话。这时西湖里一曲歌罢,只见那船娘轻巧的将画舫划向湖边,便有站在湖边的游人纷纷将手里的东西扔到船上,有金银也有荷包扇子,甚至有好事的人将手里拿的糕点也扔了过去,一时间船上的歌姬惊叫声此起披伏,岸上的人群则是不时爆发出阵阵笑声,玉锦几人居高临下将这场景看的清清楚楚。
这时只听史小姐不屑的说道:“这些烟花女子还假扮什么贞烈女子,这么轻巧的唱一晚上,可是顶了她们几个月的卖唱钱了!”又看了玉锦一眼故意说道,“我昨天听四哥说崔小姐就是开店做生意的,崔小姐那锦华堂的生意定然是比这些歌妓卖唱赚的要多一些的!”
玉锦不由心里恼怒起来,史小姐故意将自己做生意和那些歌妓相比,明显就是在欺辱自己,她正要反唇相讥,鲁采芍忙打岔说道:“她们平日里在这湖上卖唱也挺不容易的,我听母亲说,平日里就是连卖唱也要叫给县衙里赋税的!这些烟花女子人前风光无限,其实也都是些苦命的女子呢!”
玉锦没想到这位鲁小姐还有这样的见识,不由仔细打量了她几眼,正对上她看自己的眼神,那眼里带了几分安抚和了然,玉锦强压怒火转过身去不理史玉凤,没想到史小姐还是不依不饶,她斜眼瞟了玉锦一眼又接着说道:“崔小姐结识了我二表姐,有了知府衙门给撑腰,以后的生意只会越做越大,只怕我们家的祥云阁都比不上了!”
玉锦抬眼盯住史玉凤,眼里闪过一丝冷然,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的说道:“傅小姐还没有来得及照顾小店的生意,倒是要请史小姐帮着给贵兄长捎个话,还要多谢谢他的帮忙,上次多亏了史四爷照顾小店的生意,帮我们清空了那些陈货,玉锦真是感激都来不及呢!”
史玉凤听出玉锦口中带了几分讥诮,不由大怒起来,红涨了脸正要发作起来,傅庭兰忙在一旁打圆场劝道:“大家都是姊妹们,何必为了这点小事翻脸,况且玉锦姐姐那边店里的东西确实是十分精致,阿凤哪天我带你去看看就知道了,还有采芍,以后再买衣服布料不要去别家了,都要到玉锦姐姐店里去买哦!”
鲁小姐微笑着连声称是,“知府小姐吩咐了,小女子哪里敢不从命!”又拉了史玉凤到一旁,指给她看湖面上的风景,慢慢平息了她的怒火。傅庭兰则拉了玉锦站到另一侧,小声给她赔不是,“我这个表妹一向在舅舅家里娇养惯了,姐姐千万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才好!”
玉锦虽然对史小姐的骄横无礼厌恶至极,可是碍着傅庭兰的面子,自然不好说再说什么,心里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和这位史小姐再见面,省的以后再口角交恶引起争端。这时月上中霄,湖边的人群已经越聚越多,孤山下面也隐隐的有男子的嬉笑谈论声传来。
傅庭兰正要吩咐婆子下去瞧瞧,让家丁守着路口不要让闲人上来,却忽然听到下面一阵混乱,似乎有人打起架来,接着传来身体碰撞和刀剑撞击的声音。傅庭兰和鲁采芍史玉凤都吓得花容失色,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玉锦神情稍微冷静,她知道施复就在下面路口等着自己,想必一会儿便会上来接自己回去。玉锦刚要喊桑青下去请施复,便见几个黑影顺着山路直接往亭子这边闯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