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奕的父亲有一位兄长两位妹妹,大妹妹嫁到了崔家,二妹妹嫁到了嘉兴胡家,胡家是嘉兴有名的世门望族,在朝里也有子弟为官,族里在浙北有着大片的田地和铺子生意。金氏嫁到胡家二房做正室,过去后生了一子二女,为人宽厚公正,持家严谨颇受丈夫器重,胡大小姐的婆家就在杭州,胡氏便带着去探望她的侄子金奕和外甥女浣芸一起到杭州女儿家小住。金奕夫妻带着胡家二小姐一起出来游玩,却在梅园这里碰巧遇到了玉锦!
傅庭筠一听金奕是玉锦的大姐夫,又是她的表兄,哪里肯放他走,硬拉着他进了梅园,接着随后赶来的潘子洵看到金奕也是十分意外,毕竟两人还是好久未见了,潘子洵虽然介意金奕对李舒玄暗地里使绊子,但是毕竟好友重逢,尤其是看金奕一脸的沧桑郁闷,心里不由也生了几分同情,对金奕倒是更加和颜悦色起来,一行人自去饮酒不提!
浣芸和表妹一起上前和傅庭兰等人见礼,浣芸得知傅庭兰是杭州知府家的二小姐,鲁采芍也是钱江知县的女儿,其他几位小姐也都是杭州的名门闺秀,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那态度也更加少见的谦逊随和。傅庭兰看浣芸相貌俊美,胡小姐也是知书达理,心里十分喜欢,便邀请浣芸和月依一起游赏,大家便一起进了梅园来!
史玉凤以前听段婉卿提起过浣芸,心里便先对浣芸留意了几分。便和浣芸提起了表姐和邱家的关系,没想到浣芸还记得段婉卿,向她打听段婉卿的事情,听史玉凤说段婉卿已经和她哥哥订了亲,更是满口称赞段婉卿的为人大方性格娴淑,一席话说得史玉凤心花怒放,心里已经将段婉卿当成了亲姐姐一般,对她的态度也更加亲密起来!
玉锦在一旁冷眼看着浣芸与史玉凤等人应酬,心里不由不佩服浣芸待人接物的手段比以前在吴江的时候更加圆熟了许多,想来也是这两年崔府江河日下,浣芸为情势所逼,不得不学着圆滑做人。
可是无论她言谈举止如何大方有礼,可是玉锦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浣芸内心的狭隘狠毒是不会改变的,正如她可以拉着玉锦的手哭诉姊妹离别之情,私下里用指甲掐破自己手掌一样,她那眼里的嫉恨之情,更是和三年前相比有增无减,玉锦不由想到奕哥哥那张似乎老了好几岁的沧桑面孔,这两人成亲了估计过的也不是很幸福吧!
一行人赏过园里的梅花,来到后院的花厅里坐下,这里早就安好了火盆,摆好了香茶点心,玉锦这时已经知道那两位面生的小姐一位是鲁采芍的堂妹叫鲁紫苏,另一位是府衙里学官顾大人的女儿顾意如,两位小姐年纪都和傅庭兰差不多,鲁小姐性格比较开朗,那位顾小姐则是看着比较娴静羞怯一些!
此时外面的雪越来越大,那雪花如柳絮般飘飘扬扬,鲁采芍看着外面的雪景笑道:“咱们姊妹们好久没见了,今天遇到这般美景,更该赋诗纪念才好!”她看着浣芸说道:‘早就听说崔小姐也是吴江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无不精通,今天能够巧遇当面请教,也算是我们姊妹的福气了!”鲁采芍自幼熟读诗文,一向对自己的文采颇有些自傲,也想着趁这个机会显示一下自己的才华。
浣芸微微一笑,刚要谦虚几句,史玉凤先笑着接过话头来:“两位鲁姐姐都是咱们杭州城里的有名的才女,我二表姐也是从小读了很多诗书,顾小姐家学渊源更不必说定然是出口成章,我这样自小没有读过书的就不跟着露丑了,我帮你们铺纸磨墨好了!”说着便安排丫鬟们在一旁的桌子上铺纸磨墨做好准备!
几位小姐都是能写能画的,便都笑着围了过去,几个人相互谦让一番便开始动笔写诗,写完后几人点评一番,公认其中写的最好的是胡小姐,鲁采芍和浣芸的诗作不相上下,顾小姐其次,傅庭兰和鲁紫苏不过胡乱写几句应个景,只有玉锦推说自己不会和史玉凤站在一旁看热闹!
浣芸看到鲁采芍诗文俱佳,人也长得极其娴静秀气,不由多看了她几眼,眼底闪过几丝嫉妒,随即又笑着夸奖了她几句。她瞥到玉锦静静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又笑着说道:“不是我偏袒自己的妹子,我二妹妹擅长丹青,那画不是一般的好,可惜今天没有准备,回头各位姊妹可以让我妹妹画给你们看看!”
玉锦没想到浣芸会当着众人的面夸奖自己,不知道浣芸的用意如何,不由抬眼看了浣芸一眼,刚要谦让几句,却听到史玉凤笑着说道:“崔二小姐的画工,那自然是领教过的,那唐寅的画册仿得和真的一样呢!”说完嘴角微撇,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
浣芸听到史玉凤提起“唐寅”两字,那脸上的笑意顿时凝滞住了,她忙看了玉锦一眼,却正和玉锦的眼神对上,慌忙将眼光挪开,呐呐的说着“那是自然!”,却没有了刚才的从容自若,玉锦看到浣芸脸色的变化,不由心里微微一动,不由想起了二叔告自己偷拿唐寅画册的事情,莫非这事和浣芸也有关不成?
傅庭兰听到史玉凤话里带着讥诮之意,心里带了几分恼怒,上次若不是二哥将她手里的画偷拿了出来,那画册就被她强拿到母亲面前告状了!傅庭兰重重咳了几声,将话题转开,“这位胡姐姐的诗也写的极好,书法功力也深厚,莫非胡姐姐在家里也上过女学吗?”
胡月依忙谦让几句,说自己从小便在族里开的女学里读书,每天都要练字做功课的;鲁采芍仗着自己有几分文采才提议大家即景赋诗,没想到自己最后没有拔到头筹,却让新结识的这位胡小姐夺了魁,又听说她自幼便上了女学,不由诧异的说道:“嘉兴的胡家是有名的诗书礼仪之族,胡姐姐莫非是嘉兴人吗?听说胡氏家族的族规也是极严,族中女子从小便上女学,诸般技艺无所不通的!我婶娘的娘家侄子,就是前年娶了嘉兴胡家的小姐的,不知道和胡姐姐是什么关系?”
胡月依忙和鲁采芍说了自己姐夫家的情形,两人一攀谈自己姐姐的婆家正是鲁采芍的婶娘,也正是鲁紫苏的亲嫂子!有了这层关系,胡月依和两位鲁小姐谈话便觉得更亲近了许多,傅庭兰等人看她们三人说的热闹,便也围过来攀谈起来!
此时酒席也摆了上来,众位小姐分别入座,众人吃过午饭,便闲坐在花厅里饮茶聊天,浣芸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坐到玉锦身边附耳说道:“妹妹倒是运气好的很,在杭州结交了这些官宦人家的小姐,可是比在吴江的时候出息多了!那时候在家里你整日装成个木头人,原来是比谁都有心机!”她顿了顿语调中带了几分恶意,“不知妹妹可曾在这里找到了意中人成亲了不成?做姐姐的这次定要送份大礼给妹妹做贺礼的!”
玉锦抬眼冷冷的看了浣芸一眼,“不劳姐姐费心,要不是因为姐姐,玉锦还真没有机会到杭州来认识这些姊妹们!倒是姐姐和二表哥喜结良缘,做妹妹的没有送贺礼给姐姐,回头定会补一份送过去!”
浣芸细细的柳眉一挑,声音也抬高了几分,“妹妹这几年不在家,可能还不知道父亲因为找寻妹妹不着大病一场的事情吧!可怜父亲和母亲还不知道妹妹在这湖光山色中逍遥自在,母亲更是因为思念妹妹眼睛都快哭坏了,当初也不是多大的事情,不过是有人说了几句闲话罢了,妹妹何至于从家里赌气跑到这里来呢!”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恳切,说着说着眼睛又要红起来,忙拿手中的帕子去擦拭眼角!
玉锦暗想自己当初若是不逃出来,但是去苏州府衙过堂这一项,只怕自己就将死无葬身之地,更别说栽赃污蔑和逼嫁这些事情了!浣芸故意在这些小姐面前做出这种慈姐的模样,不过是哄骗自己回吴江去好去县令那边交差,她脑中想着应对之策,看到傅庭兰等人都朝自己这边望了过来,心里更加厌恶浣芸的惺惺作态!
她眼神一转怯生生的看向浣芸,眼里带了几分犹疑低声问道:“不知道姐姐和姐夫到杭州来住在何地?说实话玉锦这几年来也十分惦记父亲和母亲,可是我当初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又不敢回去怕遭受父亲的责罚。若是姐姐能保证玉锦回去平安无事,玉锦这次跟着姐姐姐夫一起回吴江就是!”
浣芸听玉锦如此说心里自然欢喜,忙也笑着说道:“那是自然,父亲和母亲见到你回家,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舍得责罚你!实话告诉你吧,碧枝又生了个弟弟,父亲一心将那母子宠上了天,母亲巴不得你回去帮她处理家事,咱们崔家这几年可是祸事不断呢!”她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压低的只有玉锦一人才能听见了!
玉锦面上露出惊讶之色,还要问浣芸详细情形,此时傅庭兰已经笑着走过来问道:“你们可真是亲姊妹了,见了面只管躲在这里说悄悄话,也不理我们!玉锦姐姐在杭州住着多好,浣芸姐姐你将来也把家安在杭州城吧,咱们大家就可镇日在一起了!”
浣芸忙笑着和傅庭兰寒暄,倒是将玉锦暂时抛在一边。玉锦想着等会散了席,浣芸定然要跟着自己回锦华堂,万一被她看到了夏荷和银霜就糟了,她冲着站在门边的桑青使了个眼色,桑青会意偷偷走了过来,玉锦走到书桌旁假装誊写刚才众人写的诗句,悄悄写了张便条递给桑青,桑青接过塞在袖中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玉锦见桑青回去报信,这才松了一口气,想着无论如何先敷衍住浣芸,夏荷牵扯到了崔家丫鬟春晓的那桩案子,若是被浣芸知道夏荷躲在自己这里,恐怕夏荷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银霜也是被浣芸卖到青楼里去的,她若知道银霜在自己那里,还不知道怎么发作呢,她写的便条上让这两人先去吴掌柜那边的铺子里暂避一时,可是自己又如何能躲过浣芸这一关,避免再回到吴江震泽崔家老宅呢!
玉锦面上平静如初,心里却在思忖个不停,正在这时忽然听到花厅外有人说道:“听说表妹这里刚才开了赛诗会,那些好诗佳句能不能让咱们也拜读一下呢!”听声音正是潘子洵!玉锦心里一亮,忽然有了个主意!
她走到书桌旁,将刚才众人写的诗整理好,拿着走到门边掀开门帘往外一看,只见潘子洵正站在厅外的台阶下向上看,在他身旁有个挺拔高瘦的身影,穿着一件浅蓝色的长衫,那人看到玉锦神情一怔,随即两眼顿时灼亮起来!
玉锦没想到在此时此地看到李舒玄,不由心头一跳,觉得两耳开始发热起来,她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到身后有个娇柔的声音先开口道:“原来是两位大才子大驾光临,正好请进来给我们姊妹指教一下诗文吧!”说话的人却是鲁采芍。
潘子洵一听便大步走上了台阶,李舒玄仍旧站在台阶下面等着,却是没有进去。潘子洵进了花厅冲着各位小姐行了个揖,傅庭兰看到潘子洵进来笑道:“我二哥怎么没有和你一起过来?难道在前面又喝醉了不成?”
潘子洵哈哈笑道:“妹妹猜的不错,二表哥正在前面陪客人,今天喝的可真是不少!我听说这里刚才举行了赛诗会,所以过来看看热闹!”他转身看向站在门边的玉锦,“崔小姐手里拿的可是今天的诗稿?舒玄兄也凑巧过来,让这位大才子点评一下是最好不过了!”
玉锦笑着将手里的诗稿交给他,笑着说道:“今天写诗的人可是全了,连我大姐姐也写了一首在里面,我才疏学浅,只配给她们磨墨铺纸,李公子若是有时间,务必要多费心仔细评点一番,这事可不同一般,时间也急的很呢!”她边说便向潘子洵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