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拼命说服自己,他们这样选择是对的,浅浅如果仍和他在一起,他反而会不安,他反而会怀疑这样的女孩值得他爱吗?
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坚持,这样一份爱情。
她深深地望着这张脸——成熟的,知性的,英俊的脸,微微的笑容有种温暖的表情。她很清楚,他需要用多大的力量才能做得这么好。
自律,自制,她尤爱他这一点。
好想好想紧紧抱住他,可是她不能,她所能做的,只能是强迫自己别过脸,抬手拦了一辆的士。
她告诉自己,做人,爱情不是全部。日渐成熟的她,已经明白,道德,责任,良心……有太多的东西是她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凝视她,缓缓地伸出一只手。她看着他,微微地笑了,轻轻地握住,那只温暖的,稳定的手。
然后,慢慢地松开。
浅浅的泪水,在汽车驶离的那一刻,成串滑落。
她没有说再见,他也没有。
他站在那里,凝视着汽车的尾灯,看着它一路渐行渐远。
看不见了,他仍在使劲看,晕黄的光映着他的泪水照出各种奇怪的折光,耀眼又迷离。光影里是她的眉,她的眼,她的梨涡,她上扬的唇角……一点一点,在模糊的视线里逐渐消失。
轻轻一闭眼睛,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滑落,他是如此惊异地发觉自己竟然在流泪。
自他记事以来,他就未曾流过泪,他一直认为,男人可以流汗、流血,不可以流泪。
他轻轻地,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男性的哀叹,像是旷野中的尘土一样,随着黑暗流转,被灼热的风吹去了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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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舒浅浅驱车直奔医院。
出发前,她没有忘记给父亲打电话,告诉他尹若风病了,明天她走不掉了,机票要改签,她下周再走。然后,她又给林皓宇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一切。
病房的门是虚掩的,她轻轻一推就开了,室内光线很暗,窗帘全放下了。她走到床边,他睡得很沉,仍在吊着水,看不清他的面色。这时特护低声告诉她,尹若风病情好转,凌晨曾醒来过一次。她暗自松了口气。
她走到窗边,轻手轻脚拉开窗帘。七月的阳光灿烂而灼热,她微微眯起眼睛。
如果他醒了,她要和他怎么说?
请他原谅?不!他要的不是她的歉意。她拒绝他,他宁可一死,一怒之下连生命都可以放弃。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他,去爱他。
可是,这很难。
勉强自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但是,她没有其它办法,只能这样了,她欠他太多,她对自己说,就几天的功夫,不会很难的,对他好一点,几天之后自己就离开了……
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她转过脸来,触到一双清醒含笑的眸。
她怔了下,他什么时候醒的?
“你觉得怎么样?还痛不痛?”她惊喜地走过去。
“我好多了。”尹若风声音暗哑,深深地望着她,他没有忘记她是如何哭喊着唤醒他,如何拼尽全力抱着他,那张满是泪水的小脸,有惊吓,有愧疚,但,更多的是心疼,是担忧。
她望着他,他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儿愤怒、怨恨,只有满溢的深情。她越发的愧疚和不安,他怎么还是对她这么好?她伤他甚深啊!
他把插着针管的手伸过来,轻轻握了她一下,“我一定是把你吓坏了,你的脸色很不好!”
他的手,依旧冰冷。她沉默地看着他,感动和歉疚这两种情绪,同时像浪潮一样在心里翻滚。
他忽然一笑,笑容中一丝不易觉察的狡猾和忧伤,缓声道:“浅浅我知道你会下来的,你不会不管我,所以我敢用生命赌这一次,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她呆住了,他这是在用他的命来赌她的心吗?这样的爱,太过沉重了,她真的消受不起,消受不起啊……
“你是喜欢我的,你是在乎我的,你心中有我。”他的语气是肯定的,轻轻地笑起来,握住她的手,放在唇上亲吻,低喃,“你心中有我。”
“是的。”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头,“但是……”舔舔干涩的唇,终于还是艰难开口,“喜欢或者在乎,都不是爱。”
“你现在不爱我,没关系,你以后会爱我的。我会让你一点点把喜欢变成爱。”他用了那句经典的歌词。
她迷茫了,喜欢会变成爱吗?也许,有人会,但是,她呢,她会把喜欢变成爱吗?
“浅浅,嫁给我。”他微笑,“我要你做我的妻子。”
她错愕地看着他,“不”字本能地就冒出来了。
“浅浅你昨天晚上说过的,只要我不死,你什么都答应,你怎么样都可以!”他灼热的眼眸射出翻涌不已的情愫,“浅浅,你说话要算数!”
他很清楚,这个时候她很难拒绝他,她的善良不允许。自己可鄙地利用她的正是这一点吧。
是怎样的深爱令自己到了这般执迷不悟的程度?但,就是不想放弃。这么多年来,往来的女人形形色色,从来没有一个人令他如此眷恋过,令他疯狂地想占为已有,如此不顾一切。
她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的坚持。
他低哑的声音有如万雷轰鸣,在她心头滚过,她不觉向后退了一步,“我……”“不行”在嘴边转了无数遍,每一次又无声地咽下。
再次拒绝这个男人,舒浅浅,你是不是太残忍?
“浅浅,你可能会鄙视我,鄙视我如此不顾尊严的追求你,可是,我真的愿意,因为你是我此生最想得到的人。错过了你,我会痛苦,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得到了你,我都愿意。”
她怔怔地听着,茫然而困顿地看着他,也许——也许没有尹若尘,她真会爱上他,但是此刻,她除了愧疚心乱之外,再也没有了别的。
“我爱你,我们结婚吧。”他深情地告白,眼里闪现着希望与渴盼。
她侧过脸去。窗外是满眼咄咄逼人的绿色,那么深,那么浓,到处翠色欲流。凌霄花点缀在绿叶中,火红的花瓣在风中飘飞,像断了魂的蝴蝶,最终瑟瑟而落。
尹若风的一颗心在等待的煎熬中慢慢沉落,就在他的心快要沉到底时,她的声音终于缓慢地响起:“若风,我要考虑一下。”
舒浅浅心乱如麻地从医院出来,游魂一样开着车,漫无目的。
如果不能嫁给自己所爱的人,嫁给谁不是嫁呢?她舒浅浅终归是要嫁人的,嫁给尹若风,爸爸高兴,他母亲高兴,连江晓琪都认为她应该选择他。
嫁给他,将是皆大欢喜。
可是,难道她要和一个不爱的人生活一辈子吗?几十年,在一个屋檐下,一起吃饭,一起睡觉,朝夕相对……
红灯跳起,斑马线上,行人如潮水般涌动,一对夫妻推着婴儿车快步走过。她茫然地看着他们,是了,还要生儿育女……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无法想像,她要和尹若风这样生活。如果是这样,那将是何其漫长、痛苦的一生啊!
而和他在一起,她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快乐的气息,从来不会觉得时间漫长,恨不能日夜守着他……她悚然一惊,怎么又想到他了?难道她对他还没有死心?甚至还在心存念想?
她抿唇,无声地哭了,为自己悲哀的、初次的、十九岁的爱,为自己不知何去何从的人生。
等她发觉,她已把车开到了海边,他的别墅门口。
不——她使劲地按住自己的胸口,好像那里关押了一个魔鬼,此刻,他正要蹦跳出来。她狂怒地踩下油门。
她要断了自己的念头,绝了自己的幻想。
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海边,看着波涛卷起无数的浪花,涌起,退落,又涌起,又退落……仿佛人生,她的身心就在这样的反复中受创。
命运像是一张大网,而她只是一只小蚊蚋,怎么挣扎都是徒劳,密密的丝线层层把她缠绕,喘不过气,用不上力,渐渐地,在这样的反复中,她心力交瘁,再也无力挣扎。
直到暮色降临,她才回宿舍,刚跨出汽车,一个人影站在她面前。
浅浅微微恍惚了一下,看着她。
陈紫涵冷冷地看着她,“我有话和你说,我们找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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