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过脸,亲吻她脸颊,低喃:“怎么谢……嗯?”他抱紧她一点,呼吸的热气全扑到她脸上。
她不由挣扎了一下,他却抱得更紧。她觉得难受,却不敢动,僵僵地坐在那里,也不说话,两只手紧捏着玫瑰的花枝,有尖锐的刺扎入她的手心,它们穿透那左一层,右一层的包装纸,密密地扎进肉里,每一根都攒着刺痛的力量。
很疼,但她仍死捏着,她有忍受痛苦的本事,再疼,她也不会叫,她能忍。
很静,静得可以听到万丈悬崖下轻微的波澜声,隐隐的似有海鸟的叫声。她忽然想起周杰伦的《珊瑚海》,“……脸上海风咸咸的爱,尝不出来还有未来,转身离开分手说不出来,海鸟跟鱼相爱只是一场意外,我们的爱差异一直存在,回不来……”
他拥着那僵硬的身体,她的脸上,又是那种心不在焉的神情。一阵恼怒,一阵无奈,又一阵冷意,窜进心底。
他慢慢松开了手,面向那无垠的大海,“浅浅,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
她微微一愣,轻声说:“是彼此相爱,却不能够在一起。”
他说:“不是。”
“是海鸟与鱼的距离,一个翱翔天际,一个却深潜海底。”
“不是。”他转过脸来,看着她,语音凄凉,“浅浅,这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用自己冷漠的心,对爱你的人,掘了一道无法跨越的沟渠。”
她心里一颤,抬眼呆呆地望着他,他幽黑的眸里是深切的痛楚,是压抑的悲伤,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个人,是她生命里最深沉的爱,最无望的梦,但是梦碎了,碎片沉落于灵魂的湖底,永远地留在那里了。而面前这个男人,才是她真实的生活,是她拥有的天地,是她应该爱的人。
是谁说过:“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又是谁说过:“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她软软地一笑,说:“若风,我替你画张像吧。”
他没有说话,站在那里面对大海,她在画板上放上画纸,拿起炭笔,最普通的素描,不到五分钟,她已大致勾勒出了他的五官。
在细细描摹他眼睛的时候,她忽然傻了,执笔的手停在那里,对着画中人发愣——她画的是谁?
是谁——
她似被电击一般地浑身抽搐了一下,痛苦地一揪头发。
她怎么这么浑?他们是像,但还不至于弄到混淆的程度吧?她怎么可以这样?!老天,她是无可救药了吗?
他似感觉到了什么,转脸看着她,问:“怎么啦?”
她没有看他,撕下那张纸,揉成一团,镇定自己,“没什么,画得不好,我替你重画。”她重新在画板上放上一张白纸。
不出十分钟,她已经画好了,自己欣赏了一会儿,抬眼看着他,笑着说:“我把你画得好帅啊!”
他笑着走过来,“不会又画了个猪头怪物蒙我吧?”
她撇嘴,“小心眼。”
他走过来,认真端详着画面,笑着说:“我们回家之后要把它挂起来,若干年之后,可以向我们的孙子炫耀炫耀,祖父当年是如何如何英俊,祖母画技是如何如何高超……”
她怔怔地听着,低下了头,一阵羞恼打进心中的同时,也让她感到莫名的害怕,她本能地不想再听下去,于是转移话题,“我们还去哪里?”
他们在希腊呆了有十天了。
尹若风想了想,说:“我们去巴黎,然后去Aix,看看祖父。”停了停又说,“这个时候的普罗旺斯是最美的,你一定会喜欢。”
她不由想起他的话:“夏季是普罗旺斯最美的时候,紫色的薰衣草花海在风中翻腾,风中摇曳着扑鼻的芳香,翠绿的山谷,白色的古堡,蔚蓝的大海,浪漫的色彩曾经吸引了一大批艺术家。Aix也是塞尚的故乡。浅浅,你一定会喜欢那儿。”
心里又在隐隐作痛,却一笑,“好。”起身拿起那一把玫瑰,进了卧室。
他注视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视线移到角落里那揪成一团的画纸,他俯下身,将它捡了起来,一点一点展开。
他凝视着画中人。
黑眸微微眯起,明亮得有些不寻常,里面跳燃着熊熊怒火,额角的青筋直跳,那拿着画纸的手,慢慢紧握成拳。他疯了似的撕扯那画纸,撕得极碎极碎,手一扬,碎纸屑漫天飞舞,随着海风飘飘扬扬,最终落入湛蓝的大海。
巴黎。
埃菲尔铁塔二楼JulesVerne餐厅。
舒浅浅挽着尹若风的胳膊,在侍者的指引下,坐在了落地窗边的餐桌旁。
浅浅环顾了一下四周,不由感慨:“一点都没变,三年前是这个样子,今天还是这样。”
尹若风从菜单中抬头,诧异地看着她:“你来过这里?”
“是呀,”她左手托腮,眼珠俏皮地一转,小拇指悄悄往左边指了下,笑着说,“诺,就坐在那个位置上。”
他唇角勾起。她今天心情不错,不知道是不是在奥赛美术馆徜徉了一天,看了无数名画的缘故,一整天都是笑意盈盈的。
“那为什么还来这儿?就为了看那些画和雕塑?”他问。
“你不说要去看爷爷吗?”她眨着星星一样的眼睛。
她说“爷爷”,这是她婚后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及他的家人,却叫得如此亲切自然,似有一种无法言喻的亲昵。
唇边笑意更深,他把菜单放在她面前,口气中含着愉悦,“想吃什么?”
她眼睛看着窗外,心不在焉地答:“嗯……芝士焗蜗牛,松露,还有……乳酪。”
透过特制的观景玻璃,在125米的高空,她去俯瞰巴黎的夜景。整座城市星光点点,仿佛天上璀璨的星子,纷纷坠落在凡间。塞纳河像一条光彩耀金的绸带,蜿蜒流淌,穿过整个巴黎市中心,游船曳着潋滟的流光缓缓行驶。巍峨壮丽的凯旋门,庄严神秘的巴黎圣母院,众多奢华名店,鳞次栉比,如光芒四射的琼楼玉宇。那犹如钻石般晶莹闪烁的灯光将巴黎的万千风情演绎得美轮美奂,真是流金溢彩,美不胜收。
这样的良辰美景,她却有点意兴阑珊。
他点好餐,把菜单交还侍者,对欣赏美景的她说:“喜欢巴黎的话,可以经常来。”
去过无数的国家,只有巴黎是他的最爱。
她转过脸来,笑了一笑,没有说话。
她知道他喜欢。
但是她并不爱。
她喜欢宁静悠远的乡村,斑驳古老的石板路,树影扶疏的古建筑,青山碧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午后散淡的阳光下,她散步,或者看书,或者画画,也或许,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只是享受恬静的阳光。
那是她理想的生活。
晚餐上来了,俩人胃口都不错,吃得挺香。静静地,只闻轻柔的音乐声和刀叉轻触盘子的细微声。
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然后迟疑地一转身,又回头盯着尹若风,“Richard!”
惊喜的声音响起。
尹若风和舒浅浅同时抬眼,来人背对着浅浅,但是……这一头飘逸的金发,健壮高大的体型……浅浅不由心里一紧。
“嗨,Locas!”尹若风放下刀叉,微笑着站了起来,两个男人握手寒暄。浅浅不得不起身,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些发虚,真想逃离这里。
“你好,Richard!”Locas的太太笑着伸出手。
“你好!Fillon太太,”尹若风很绅士地亲吻她的手背,向浅浅介绍:“这是我朋友Fillon夫妇。”然后又对着那一对夫妻指了指她,“这是我太太Flora。”
Flora?
Locas转脸,呆呆地看着她,似乎是傻了一般。浅浅勉强牵了牵唇角,伸出手,说法语:“你们好!”右手,尴尬地在空中悬宕着。
Locas只是呆看着她,惊得仍回不过神,最后倒是他的太太笑着握住了她的手,“Flora,你好。”
尹若风看着Locas,又瞥一眼浅浅,眸中光芒一闪。
浅浅镇定下来,再次向Locas伸手,“Fillon先生,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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