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站了多久,尹若风再一次抬起双手,有点发怔地看着上面斑斑的血迹。他疯了一样地想要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孩子将是他们的纽带,会是她的牵绊,会是拉回她心的力量。可是现在全完了……
他是做了蠢事。只不过是只狗,为什么他就不能容忍一只狗?为什么他对她的过去耿耿于怀?为什么他非要逼着她回应?
他这才发现他的本性,他太过自私。其实,他更在意的是自己的感受。
爱她却又恨她怨她,不知把握住幸福,伤害她的同时,也狠狠地伤害了自己。
他不由自主地把脸埋进掌间,恨不能撕碎自己,恨不能立刻被毁灭。
巨大的痛,在他身体里汹涌澎湃。
第二天傍晚时分,他的电话响了,是父亲打来的,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他立刻回去,没等他回答,父亲就收了线。
他看着手中的手机,茫然地想,难道是知道了浅浅的事?不可能的,他特意吩咐了管家,任何人不许说的……
浅浅这件事,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从医院出来,坐进汽车里,他抬眼端详后视镜中的自己——满眼血丝,胡子拉碴,脸色发青。他现在这个样子,实在不能见任何人。可是父命难违,想了想,决定先回家,洗澡换了衣服再去,
惴惴不安地回到半山别墅,出乎他的意料,在书房里等着他的,是母亲,而不是父亲。
他暗自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父亲,他始终都有压力,而面对母亲,他就轻松随意多了。
“妈,什么事?”他疲惫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林晨曦打量着对面的儿子,数日不见,他竟憔悴了许多,脸上隐隐泛着青色——和上次见他大相径庭。她不禁皱眉,“怎么脸色这么差?工作太忙?”
他避开了母亲探寻的目光,含糊地“嗯”了一声。
林晨曦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立刻发现他手面上纵横交错的伤痕,眉头皱得更紧,她不由走过去拉起他的手,端详着问:“这是怎么回事?”
他烦躁地挥开母亲的手,说:“妈没什么,树枝划的。”视线落到茶几上的银质烟盒,他抽出了一根点燃。
林晨曦愈发的诧异,“你不是戒烟了吗?”
他吐出口长长的烟雾,太久不抽烟了,这味道他都陌生了,抬眼注视着徐徐散开的淡蓝色雾气,他没有说话。
林晨曦盯着儿子,敏锐地感受到他身上一股不寻常的气息。在他旁边坐下,她问:“和浅浅闹别扭了?”这是她最担心的。
“没有,您想到哪里去了!”他惊异于母亲的敏感,急忙否认。
她静静地看着儿子,问:“浅浅放寒假了吧?”
他点点头。
“那——过两天妈去看看她。”她原本是想说让浅浅过来的,但想起浅浅住在这儿的尴尬,只得改口。
他越发心烦意乱,吐出一口烟雾,勉强说:“她这几天忙着在外面写生,过一阵再说吧。”转过话题,“妈您特意叫我来,要和我说什么?”
林晨曦沉吟了一下,问:“若风,你认识一位姓罗的女孩子吗?”
他一怔,“什么姓罗的女孩子?不认识。”诧异之余,不觉问了一句,“怎么啦?”
林晨曦看着儿子的表情,笑了笑,说:“不认识最好。妈前几天碰到一个女孩子,那女孩长得和浅浅挺像。我听见有人叫她罗小姐。”
他又是一愣,弹烟灰的手不觉停在烟缸那儿,眉心蹙起,忽然想起,是有个女孩和浅浅有些像——她来采访过他,依稀记得她好像也是姓罗……可是母亲特意把他叫回来,谈姓罗的女孩……他忍不住问:“妈您什么意思?”
林晨曦看着儿子,“前几天,我和你爸去公园散步,我见这罗小姐抱着一个四个月大的婴儿,那婴儿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觉得更是莫名其妙,“妈,您到底要说什么?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渐渐地有些明白过来,不由啼笑皆非,“您想到哪里去了?”
林晨曦察言观色,放下心来,觉得自己是多虑了,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那就好。和你没关系,我们就放心了。你不知道,你爸爸可担心了,他认定那就是你的孩子。”唇边浮起笑意,又解释说,“也不怪我们怀疑,一来那孩子和你太像,二来那女孩和浅浅也有些像,你和她好过,也不是不可能。”
尹若风沉默地听着,心忽然一紧,尘封的记忆像是冰山的一角,渐渐浮出水面。他想起了,那夜的一切,也是他唯一失控的一次。
毫无防护的性行为,可能会造成什么后果,他非常清楚。他风流归风流,在这一点上,他一向做得非常好。他记得事后有关照她吃药,但是,她吃了没有……这就很难说了……而且,他还记得,那是她的第一次……
不安,宛若涨潮的海水,起先,只是一点点,然后慢慢地升高,慢慢地扩散,渐渐地,在心中汹涌澎湃。
母亲口中的罗小姐,是不是就是杂志社的那个女孩?
如果是,她的孩子,会不会真是他的?
想到这里,脑子就像被捅一竿子的蜂箱,嗡嗡乱响,脸色变了又变。
林晨曦却没有察觉,她一径沉浸在她的思绪里,竟有几分怅然若失的感觉——那么漂亮可爱的宝贝,原来和自己毫无关系……蓦地又觉得自己不可理喻,她这是失望呢,还是高兴呢?
她不由说:“儿子,妈妈迫不及待地想要抱孙子,什么时候你和浅浅生一个?”
他呆了呆。腾地站起来,旋风一样地卷出门去。连母亲在后面喊他,他都置若罔闻,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要立刻查清这件事!他不能等待,一秒钟也不能等待……
一路上,他把汽车开得飞快,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因为太过用力,而有些发白,胸口起伏不定,嘴角紧紧抿着。车在Ritz酒吧门口放慢了速度,凭着模糊的印象,他把车停在了酒吧后面的一座公寓楼前,下车进了公寓。
“请问你找谁?”值班的保安瞧见他是生面孔,站起来很有礼貌地问。
他站住了,想了想说:“一位姓罗的小姐,她是杂志社的记者,好像是……”手,不自觉地抚上额头,“好像是……住在A702,是吗?”
“哦,你找罗记者啊!真巧,她刚刚才回来。”保安笑着说,“不过,她不住在702,是701。”
“谢谢!”电梯门这时开了,尹若风跨了进去。
门铃响的时候,罗默寒正在卧室里,轻轻地把怀中熟睡的孩子放在婴儿床上,在厨房做饭的保姆走出去开门。
不一会,保姆站在卧室门口对她说:“默寒,有一位先生找你。”
她给孩子盖好毛毯,漫不经心地抬头,问道:“是谁呀?”
“是我。”话音刚落,尹若风越过保姆,走进了卧室。
罗默寒只觉呼吸猛然一窒,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强烈的震惊笼罩着她所有的感官。她像呆子一样地望着他。
他伫立在门边,脸色铁青,阴沉沉地注视着她。
保姆看着俩人,沉默着转身离开。
罗默寒脑子乱成一团,惊慌中,迅速收敛了所有的思绪,强自镇定,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说:“你来做什么?有什么事请你出去说。”此刻的她,只有一个意念,不能让他看见孩子。
他却不动,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在她经过他时,蓦地一把拉住她的手臂,长腿一伸,卧室门“砰”地一声,在他身后关上。
“我有话要问你。”他的声音很冷。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惶,可是很快地又冷静下来,吃力地吞下一口口水,“放开我,我没有什么可以和你谈的!请你离开这里!”她态度冷硬,声音却轻飘而乏力,紧握成拳的双手,手心里竟渗出了冷汗。
他不理她,摔开她的手臂,径直走向婴儿床。
她急了,急急走到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他不是你的孩子!”话一出口,她就懊恼得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微微眯起眸,鹰隼一样锐利的光直直射向她,她顿时觉得无所遁形。他一声不响地拨拉开她,走到婴儿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