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跑过来，伸着空碗给二姐，还要吃。二姐接过饭碗，到灶屋里又给豆豆盛了小半碗，让他到葡萄架下去吃，回到西屋说：“治国，要不你先到我床上躺着吧，我把你的床单拿出去洗洗，也该洗了，都十多天了。”我说：“我到院子里站会儿吧。”二姐说：“你中不中啊，才醒了，别累住了，还是去躺着吧。要是咱大咱娘回来，看见你在院子里，又该埋怨我没有照顾好你了。”我说：“我总不能老是躺着呀，我总得健康起来吧。”说着，起身下床，到葡萄架下看豆豆吃饭。二姐没再拦我，等我走了，动手抽掉床上的床单，瞥见那上面的斑驳污痕和一抹残红，暗暗祈祷上苍垂怜于她，不要让她的丑事大白于天下。拿了床单和澡盆到压水井旁，压了满满一盆清水。又让豆豆送来香皂和一把小椅子，坐下来仔细揉搓床单上的污痕和残红，仿佛不是在清洗床单，而是在清洗最心爱的一件东西。
我坐在葡萄架下，百无聊赖。想起梦中情景，犹自不愿承认那只是一个美丽而忧伤的梦，便站起来，想着去向巧儿问个明白。二姐喊住我说：“今儿个就别去了，反正一时半会儿她也飞不了，等到明天再去吧。一会儿咱大和咱娘回来看不见你，又该嘟囔我了，你忍心看着二姐因为你再挨吵受气啊！你要是觉得无趣，就搬个凳子过来，咱姐弟俩说说话，停会儿帮我压水。”豆豆跑过来说：“二姨，我给你压水。”二姐说：“好，豆豆最乖了。”我也没去找巧儿，搬了凳子坐在二姐旁边，看见她白皙的手臂上有几个结痂，既心疼又自责的说：“都是我不好，当时你一定很疼吧。”
二姐说：“没事了，都过去了，这不是好了嘛，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我说：“不提不等于没有发生过，不提不等于心里没有。既然搁在心里了，有时候就会想起来。一旦想起来，我的心就会痛。”二姐说：“你这绕来绕去的，听着都嫌别扭。你就当这是咱俩之间的一个秘密吧，好生珍藏在心里，不要对任何人说，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豆豆说：“二姨，你和大舅之间的秘密能不能叫我知道？”二姐说：“把这个小不点给忘了！他会搭搭话了，别再说了！”我点点头，起身给二姐压水。
巧儿感觉精神稍有好转，便下床活动了。东方进见了，十分欢喜，来到灶屋，对正在烧锅的老婆说：“巧儿她娘，我说的没错吧！时间一长，什么事儿都会忘记的！”巧儿娘白他一眼说，“不错个屁！要不是我昨天答应她，说不定还在床上躺着哩！”东方进说：“你答应她啥啦？”巧儿娘说：“还能答应她啥！”东方进说：“你是说你答应她和那个浑球好了？”巧儿娘说：“闺女都成这样了，你说还能咋办！”东方进气恼得说不出话，摸出烟来吸。巧儿娘说：“没见过像你这样的爹，只想着自己，全不顾孩子！要是孩子真有个三长两短，你哭都找不着庙门！”东方进吐一口烟说：“巧儿这孩子，孝顺。不过，这样也好，等她完全好了，就让她和司马宇飞办手续。那孩子，我喜欢。”巧儿娘说：“你喜欢顶个屁用！”东方进说：“让他多来两趟嘛！培养培养感情。感情这玩意儿，时间长了就会有的。她要不是和那个浑球从小一块长大，能看上他！”巧儿娘说：“你说的倒轻巧，闺女答应不答应啊！”东方进说：“你看你这人，总不能啥事儿都听她的吧！这事儿，你甭管！”巧儿娘说：“我可跟你说明白了喽，你要是把闺女逼出个好歹来，我先一刀戳死你！”东方进嘿嘿一笑说：“你还不知道吧，那家伙又犯病了，救护车都来了，看来这次病的不轻，要是死了就好了。”巧儿娘说：“问题是他不是死不了嘛，你说那孩子三天两头生病，这以后可该咋办呀。”东方进说：“咋办啥，他就是死三死也轮不到你操心！”瞥见巧儿走过来，忙住了口。
巧儿今天的胃口不错，吃了半碗炒豆角、半块馍、一碗绿豆稀饭，这是她近段日子里吃的最多的一次。她娘见她放下碗筷，劝她再吃点。她笑着说：“你就不怕我撑着了呀！”东方进说：“巧儿说的对，猛一下子别吃太多，容易撑着。巧儿，今天没事儿，和你娘一块去你小姨家走亲戚去吧，散散心。”小巧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收敛了笑容说道：“不去！”她娘从桌子下面伸脚踢了东方进一下，说道：“咱哪也不去，就呆在家里！”沉吟了一下，又说：“要不一会儿和我一块下地转转吧。”巧儿说：“不想去。我想自个转转。”巧儿娘高兴的说，“好，好，自个转转也好。去找王月她们说说话。”东方进说：“对，去找王月她们说说话。昨天下午王月还说要来找你玩哩。”巧儿没言语，起身回到房间，稍作梳理打扮。想起那个美丽的怪梦，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这时，司马宇飞来到了。
这次他一个人开着车来了，车里装满了礼物。东方进两口子喜欢的不得了，故意躲开了，把宝珠也带走了，留下司马宇飞和巧儿在家。司马宇飞自然明白他们的心思，岂能白白浪费这大好机会，不遗余力的向巧儿献殷勤。巧儿便恼了：“你嫌我死的不够早是不是！”司马宇飞说：“我心疼你还来不及呢，咋会想你死哩！你又憔悴了许多，我心里好难过！”巧儿说：“心疼我就别来烦我！”说完，病恹恹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椅子上发愣。司马宇飞望着羸弱的巧儿，虽然心中怜悯疼惜，却也无可奈何，站在院子里等待东方进两口子。
巧儿一静下来，心里就烦乱至极，想起那天的怪梦，就一刻也坐不住了，拿了把笤帚打扫房间。然后又拿了扫帚打扫院子。司马宇飞忙说：“让我来扫吧。”见巧儿压根就没听见他说话，只得尴尬的往一边站站。巧儿扫一会儿，站那儿喘两口气，暗自为如今的身子骨叹息：“前不久还能横渡沙河，转眼间就成了这个样子，可见情是最伤人不过的了。以前看《红楼梦》，觉得林黛玉真傻，现在看来，她是个至情至性之人，被情所困，以至于伤心而死，真是可怜。情这个东西，真是奇怪，看不见，摸不到，却能置人于死地。想我巧儿，若是心中没有这个‘情’字，又何至于如今这副摸样！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啥样子了。他说的真是对呀，红楼多美梦，梦醒满眼空。那天的梦多好啊，可梦醒之后，我还是一个孤单的人。看来今生我也只能跟他在梦中结婚了。有情有爱又能怎样呢，倒不如无情无爱的人过得痛快。咳，还是放手吧，为了他的将来，为了爹娘开心，就答应了这个人吧，只是这心里真是不甘啊！。虽然不爱他，但看得出他是真心对我的。有多少一见钟情的呀，感情不都是慢慢培养的吗。我若不是跟他有太多的纠葛，也不会如此这般的爱上他了吧。可是又有啥办法呢，总不能学刘湘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