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玉无缘猛然收身,足下施力,双臂轻伸,在刀光之中倒收回了去势。风舞绝一击不中,第二绝“剑生风”已然发出,身后五道银色短剑,挟风雷之势向玉无缘打去,玉无缘右手只是一划,五道银剑在半空中变了去向,尽然收入他袖中。凤舞绝发动第三绝“附风钉”,透骨钉若漫天风雨,向玉无缘打来,同时风舞绝也以全力向玉无缘冲去。玉无缘从袖里掏出刚才拢来的两把银剑,左右手分擎一把,两手以剑画圆,附风钉全部被打到地上。此时风舞绝四绝“御风掌”发出,掌中寒气浸来,玉无缘脸上露出轻笑,手中双剑脱手,便向对方双眼钉去,只听一声惨叫,风舞绝已然跪在地上,瞎了的双眼里流出汩汩鲜血。
“还是执迷不悟吗?”玉无缘立在一边,冷眼撇看风舞绝。
“四绝一出,已然败至如此,还有什么可说?”风舞绝抬起头来,好像在听那悦耳的风声,“不过执不执迷,你还是说给自己去听吧,这个世界,不过胜者王,败者寇,你便胜了,就能使我臣服?笑话!”
“大胆妖人,你居然敢跟公子这样说话!”月女不禁走上前来,怒道。
“哼,妖人?”风舞绝哈哈大笑,直笑得两眼都留出泪来,“我也想做好人啊,可是好人是说做就能做的吗?”他摆摆手,喟然道:“可惜此去,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与其拖延时间,不如选择乖乖作答,”玉无缘不耐道,“便有救兵能来,我也必可在这里杀你。而若是你想活,现在还来得及。”
“你错了,这世上,本就没有选择!”
风舞绝笑声不绝,口中忽然一道血雨喷出,玉无缘急道:“小心!”然而已来不及,漫天血雨直向月女罩去,这最后一招“血雨腥风”是风家人舍命一招,也就是风舞绝的第五绝。这阵血雨混合剧毒凝成,沾身入体,月女闻声虽立即施展轻功跃开,但她只感到一丝微凉的东西碰到手上,一瞬吸入体内,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月女在清凉的夜风中慢慢醒转过来,她听到一阵清扬的笛声,是公子吹的,她感到安心,可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她撑了身子坐起来:“公子!”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一家客房里,玉无缘坐在靠窗的桌子上,正看向窗外,闻言放下手中笛子,转过身来,淡淡笑道:“醒了?”
“是……可是,我不是中了风舞绝的毒吗?怎么会?”月女不禁疑惑。
“难道这世上之事,还有公子我办不成的吗?”玉无缘看向她,仿佛是要看向她心里,她觉得双颊发红,又恨自己脸皮太薄,怕玉无缘看出破绽。“醒来便好,其他的不要多想,我们现在已至淮南境内,明日还要赶路,你好好休息。”玉无缘说完从桌上跳了下来,慢慢走出去,为她关上房门。
“是。”她只来得及应上这一声,呆在门内的少女翘起的腰身松下来,心里又有什么东西变得空落落的了。
赶路去哪?又为什么会在淮南?月女已经习惯了不再多问。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只需要服从就好,她只需要跟着公子,那便足够。连只是个普通农夫的父亲把她交给公子的时候,也只多说了这句话:“你可一定要尽心保护公子!从今以后,他便是你的主人!”
主人这个词,显得生硬,显得自己全无自由,可是公子已经给了她足够的尊重,她甚至觉得,一生这样的追随,也可以让自己很开心,很放心。公子英俊潇洒,武功高强,见识广博,如此才俊,江湖大概无出其右,由此名满江湖,天下之人莫不以认识他为荣,也许只有他,才是能保护她不受伤害的人。
她这样想着,脸又红了,自己其实,是很喜欢很喜欢公子的,以至于用一个喜欢还不够贴切。她和姝姬、牧童一起辅佐公子,虽不明说,大家却都暗地里认为她和公子很相配,但她同时也知道公子的关切里,有着一丝的怜悯,也正是这一丝的怜悯,让她清楚其实他是不会真正喜欢自己的。可她还是觉得,为了这个男人,她可以不要一切权利与所谓的实名,她只想要他开心就好。
月女呆呆起身,扶到窗前,窗外夜色正浓,一轮月亮在云里穿梭,若隐若现。风吹过,拂起她的长发,她慢慢想到,从嵩山到淮南,该是要去江南了?莫非明知是骗局,还要去天一坊吗?那是为什么呢?想不清的答案,还是由公子去解清吧,有公子在,何必多问?
天一坊原是钱塘江边一处极小的制衣坊,坊中一对裁缝夫妇,每日只能做十件衣物,勉力维持生计。然一日朝中妃子回乡省亲,相中了此处的样式,回朝后忽得天子宠幸,便将此份功劳归于天一坊,向人大推其妙,故而上达皇亲国戚下至一方富贾都闻其名,渐渐来此定做衣物,生意忽地就好起来,后更有不少能工巧匠慕名加入,给天一坊后人添了不少新奇手艺。传下来的老板也有眼光,十几年来不曾将店面扩大,每日还是只做十件衣物,任你来历再大,也只得订做一件,故而多日求一衣者有之,天价制衣者亦有之。人游江浙,总被推荐去天一坊一游,虽未必能买上衣物,然能一睹天下一绝,亦可谓之无憾。想来当年妃子已老,如今只怕行宫寥落、宫花寂寞,这天一坊却仍旧负名,不得不让人生出黄鹤一去、空余一楼的兴叹。
这一日旭阳高照,闲适古街上,白衣公子与青衣少女策马而来,公子面如冠玉,一身贵胄气派,女子温软如玉,娇柔生艳,沿街百姓,莫不看了二人生羡。
两人行到天一坊前落马,女子牵了两匹骏马立在一旁,公子径直走到店前,已有下人上前招呼:“公子可是要定制衣物?可惜本店这十日的生意都满了,若是要定,可要晚些时候才能取货了。”
“哦,无妨,本公子本也拟定在这钱塘一带多游玩些时日,好好观赏这绝妙的江南,我听说你们天一坊现在也能仿制这原样衣物,并且不谬毫厘?”这公子正是玉无缘,那随行女子自是月女了。
“确是如此,我们天一坊谢师傅如今那是名闻四方,他模来的衣物没有不乱真的,多少家少爷小姐不小心将他们喜爱的衣裳给弄坏了,就是由谢师傅给他们鬼斧神工一般做出同样衣裳,看了的人没有不道好的。”那伙计脸上兜满了笑。
“哦,那可否让谢师傅出来看看这件袈裟,是否是他的手笔?”玉无缘掏出已然洗干净的袈裟递给伙计,袈裟上“天一阁”三字宛然,伙计看得一愣,立马收了笑容道:“这样吗?客官您稍等,我去叫我们老板来。”
未等片刻,老板出来疑道:“公子问一件袈裟,我们这里好像没有登记过这种佛家用品。”
“可这莫不是天一阁做的?”
“是不是我一眼也看不出来,若是老谢做的,他自己一眼就看出来了。”老板细细抚摸那袈裟,也只得这一句。
“那谢师傅呢?”玉无缘仍然耐心问道。
“老谢啊,他已然告了半个月的假,去照顾他的娘亲了。公子若不做生意,就请别问我这内中事情,而若是中意我这里手艺,挑点别的可好?”那老板不失贵气,纵是与人做买卖,亦然傲气十足。
玉无缘掏出一锭黄金放到老板手里,道:“挑别的衣裳就不必了,倒是想请问这位谢师傅家在何方,若是能够,何妨求贤一顾?”玉无缘眼里满是笑意,把那老板看得亦是一愣,欲想拒绝却不由自主般想要回答此人问话,真是咄咄怪事。哪里有这样的主顾,只是为了一件衣裳的来历而来,而那件所谓的衣裳,还只是一件袈裟?世间事,为何都看不明白,莫非自己,真的老了?
两人驱马直奔,一路尘土飞扬。
月女忍不住追上问玉无缘:“公子,我们这样去找那谢师傅,不是等于一步步送入他们设下的圈套吗?”
“我要你等风舞绝飞鸽传书后才出手,就是为了让魔教人以为一切都在他们掌握之中。有时候,也要看看别人怎么给我们设套,而且有人专门为我设这个套,不免也太高看了我。”玉无缘忽然摆了摆手,“说实话,我更想看看所谓阴僧是否当真出世。”
“公子也信那个传说吗?”月女惑道。
“为什么不呢?若是当真,也许现在就能查出他们的阴谋了。不过这次,切记小心行事,流觞大师去而不返,只怕所逢对手没那么简单。”
路行渐近,苍山掩映下,那谢家村显得幽静恬淡,月女有一丝的走神,耳边忽然响过玉无缘的传音:“此处已有三大高手埋伏,以你武功只能勉强对抗一个,若是他们袭击,避为上策!”
这便是极厉害的叮嘱了,以公子之能,尚不得不在这样的局势下小心行事,自已是定然不能放松警惕的了,月女这样想着,手中捏紧了两道暗月箭--这是她的暗器,以指发力,以袖为弓,暗月初出时黯淡无华,及至人前而光华绽放,天下人赞她暗器轻功双绝,自然也不是浪得虚名。
及至村落,那三个高手仍旧没有出手。是没有一击得手的把握吗?月女心跳加快了,玉无缘仍然一脸平静,一手牵辔一手扶笛,仿佛悠然自得,却暗暗传音提醒道:“如今三大高手中最厉害的退去了,又来了另两个高手,这两个高手功力似乎阴阳相济,若我猜得不错,便是魔教的左右长老负阴、抱阳,你万不可近此二人之身。”
月女心中一惊,负阴、抱阳是当年魔教主付无殇还在世时就闻名的左右护法,负阴以照妖镜催动至阴之玄冰剑,抱阳则用至阳之神剑锋取人首级,十年前两人就已位列江湖前十,现今江湖谱内虽未加入,但时隔十年之久,想必此二人的功力尤胜当年。
到了村前,玉无缘并不下马,扬声道:“谢师傅你在吗?”
这一下喊声用足内力,只叫得山谷间回声阵阵,飞鸟受惊,纷纷掠起,却无一人回应。玉无缘对月女道:“开门看看。”
月女推开第一家门,里面一老一少,已然被一剑洞穿,再推一家,一个妇人两眼瞪圆,身边孩子则是生生被人扼死,脸上紫青。月女为那妇人阖上双眼,默默退了出去,向玉无缘禀道:“公子,人都死了。”
“这村果然已成鬼域,这样更无需知道谁是谢师傅了。”玉无缘忽然喊道,“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玉无缘大喝一声:“好!”三个高手从东南北四个方位一齐袭来,玉无缘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手中鱼肠剑霎时显出,光芒四射,嗡嗡作响。这便是玉无缘的利器,江湖人谓之“指间光阴”,谓此剑能裂金石、可夺人神,更比光阴珍贵。这剑平时藏于指缝之间,这时配合他的明鉴神功,一时气势夺人,逼得东方那人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