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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当然,这只是赵子昂单方面认为的,这对他是种可怕的念头,可他就是摆脱不了那种感受。仿佛****这种东西跟聊斋里的女鬼一样,明知她有鬼却抗拒不了诱惑。

他和孙雨彤相处才一个多星期,就聊了好大一个天。且大多次都是赵子昂先扯开的,前面的过程很简单,就是轻轻蹬一下孙雨彤的椅子,然后孙雨彤就像被驴踢了一样回过头来,蹶着小嘴摆着一副很生气的样子。赵子昂就不失时机地和她唠起嗑来。

孙雨彤是很倒霉的,因为赵子昂以前极少和女生交流,现在前面难得有个自己中意的且爱听自己说话的女生。所以他不知从哪一下子来了比罗纳尔多的绯闻还要多的问题,都潮水般得向孙雨彤涌来,就差没问她潮信(月经)什么时候来之类的问题了。仿佛赵子昂的心是一个火山,被孙雨彤无意间撞到,然后积蓄多年的能量一下喷薄出来。

现在的女生一得到男生的心事就会非常感激那男生,仿佛心事这东西可以礼尚往来,孙雨彤也尝试着向赵子昂倾诉自己的心事。刚开始只是说些她的苦恼,然后慢慢转移到正题上面来,说她一直挺欣赏赵子昂的才气,希望赵子昂能成为她好朋友之类的话。说得让赵子昂心花怒放,便琢磨着写首情诗送给孙雨彤,以显示自己的才气,更能博得她的芳心。于是在刘安平的课上开了个差,写下了他人生中第一首情诗:

静静地望着你∕花儿般的旖旎∕像天上卷起的微云∕荡漾着笑容的美丽∕月华下∕一湾清水∕洗涤着∕谁痴痴的弦音

由于是初次所作,赵子昂继承了中国诗人惯有的含蓄,委婉地表达了自己委婉的意思。然后就迫不及待得拿给孙雨彤看,可孙雨彤看后一头雾水,说:“你这写的是什么啊?”

赵子昂不禁有种挫败感,同时也埋怨自己写得太含蓄了,平时也没读过很多现代诗,更没读过爱情诗。那诗的意思也实在不好解释,正在他尴尬之时。孙雨彤给了他一个台阶下,问道:“ 这是你写给我的吗?”赵子昂脸红地“嗯”了一声。然后孙雨彤就十分调皮地说:“谢赵大才子赐诗。”

回到家,赵子昂仍不罢其写情诗的念头,但灵感阻塞,想破头皮也不知道怎么写才合适。这是个问题,写得含蓄了孙雨彤看不明白,写得热烈直接了孙雨彤可能不喜欢,况且自己还写不到。万一要写只能说“我爱你”之类的句子,这样的句子写给才认识不久的孙雨彤实在太鲁莽、太暴露了,况且赵子昂认为“爱”是个很神圣的字眼,说出去是要负责的。

赵子昂突然灵机一动,想自己最拿手的是写古诗,何不以此为格式写情诗。于是赵子昂就不顾今夜星辰今夜风,学起李商隐写情诗来了,也是《无题》:

三春才绿杨柳出,河畔尚有伊人足。

桃花笑面迎春雨,莺燕喧豗争暖树。

掩帘回首芳菲妒,梳发含羞卷云舒。

红颜岂知非浊色,千古骚人本相如。

写完后赵子昂欣喜不已,在梦中构思着明天的情景。

第二天,赵子昂一大早就把那《无题》诗交给孙雨彤看。不幸的是赵子昂错上加错,孙雨彤压根读都读不通顺,还问“豗”这个字怎么念。然后就不住地赞扬说赵子昂文采天下无双什么的。但赵子昂没心思管这个,他问孙雨彤读懂了什么。孙雨彤一副深有见解的样子对那诗指指点点,说它描绘了春天百花争艳,草长莺飞,鸟语花香的景色。表现了大自然生机勃勃的活力,与人相处的和谐。歌颂了春天的美好,表达了赵子昂对这个季节的无比热爱……

孙雨彤一口气瞎说了这么多,暗自感叹语文没白学,真正做到了积累与应用。然后期待着自己瞎猫吃着死耗子,怎奈她的想法与赵子昂的风牛马不相及,就好比一个神箭手背对着靶射箭,射了半天一支也没中着。

赵子昂的希望又变成失望,脸上露出沮丧之色。孙雨彤见他那样,说:“怎么了?呆了?是不是我说得太对了啊,才子?”

一看到孙雨彤对他调皮的样子,赵子昂就突然变了脸色,一副笑盈盈的样子。可见男人的脸色是与女人的姿色息息相关的。然后赵子昂只恨自己写得太抽象了,而且还是古诗体的,孙雨彤看不懂也不能怪她嘛。还有,赵子昂也不得不痛苦地承认,他写的那诗为了讲究对仗,为了符合韵律,写得的确很乱,除了自己恐怕没第二个人能明白。

赵子昂两次求爱未果,但一定要以写情诗这种浪漫的方式来表达。因为赵子昂觉得自己对孙雨彤的感觉越来越来强烈了,甚至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虽然他们除了星期六之外每天都能见面。赵子昂受课本的影响,觉得诗歌能抒发强烈的感情,所以强烈的感情一定要用诗歌来表达。赵子昂也察觉到自己的想法发生了飞一般的改变。以前一直认为自己今生只爱钟紫瑶一个人,但没想到现在却对一个女生也有这么深刻的感觉。理所当然的,他对孙雨彤在乎的越多就对钟紫瑶在意的越少。上操的时候眼睛也不斜视了,不 ,还是在斜视,只不过目标是孙雨彤;上楼梯的时候也不在慢吞吞的了,宁愿走快点挤在孙雨彤的身旁。

以前赵子昂觉得孤单的时候就趴在窗子上看星星。遐想着钟紫瑶当时在干嘛,是已经睡了还是在灯下做作业、看电视,还是像他一样趴在窗子上想着一个人。而现在赵子昂就没再遐想或说是瞎想了,一者是因为现在作业那么多,光试卷就够赵子昂陪一晚上的了,怎么会孤单。二者是因为钟紫瑶的影子在赵子昂脑海里越来越模糊了,逐渐来填补这段空白的则是孙雨彤的形象。同样的爱笑、爱闹、爱撒娇,以致于赵子昂分不清自己喜欢的是这类女孩还是这个女孩。

回到家,赵子昂决定恶补现代诗的创作。目标很明确,对象很难找。因为赵子昂在此之前一直对现代诗人不怀好感,所以他们的名字、名声以及名作在赵子昂的脑海里的储存状况几乎是零。仿佛赵子昂的脑细胞产生了一种抗体,专门抵抗那“三名”。语文书上虽然有一些诗歌,但只有一首给赵子昂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是艾青的《我爱这土地》,赵子昂看了后雅兴大发,当即仿写了首《我爱我身体》,这也是他人生中写的第一首现代诗:

假如我是一只猪∕我也应该安分守己地在猪栏里等死∕这被便便所污浊的土地∕这永远都刮地进寒风的草棚∕这无止息的无数个夜晚的恐惧∕和那养猪人贪婪又贪吃的眼神……∕—然后我被宰了∕只剩下猪毛腐烂在土地里面∕为什么我临死之前不住地嚎叫∕因为我对我身体留恋得深沉

这是赵子昂一气呵成得,心里很痛快,洋洋得意地说:“讽刺得到位了。”恨不能发表出去。

除了这个他自认为够资格让自己讽刺的诗人外,赵子昂实在像不起第二个诗人的名讳了。翻开语文书找也没用,毫无疑问,那上面的都决不可能与爱情有关,只有艾青的名字会让人误为“爱情”。

人犯起糊涂来是最容易忽视身边的。赵子昂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一见到他的妈就豁然开朗了——赵母曾经写过诗歌。因为她上学的那个年代,在海子、汪国真等人的影响下,是个充满诗情的年代。赵母深受感染,在她花季时写下了不少盼春、怀春、伤春之类的诗作,反正不外乎都是些爱情诗。

念此,赵子昂欣喜不已,慨叹自己有眼不识妈,便急忙向赵母请教,说自己现在对现代诗很感兴趣以及寻她要她以前写的诗稿。赵母听到这句话的前半句是喜,喜的是儿子终于对现代诗感兴趣了。但听到后半句的时候就转为悲了,因为那些诗稿被赵子昂小时候折纸飞机玩了。然后悲极而泣,怀古伤今,抽噎着说赵子昂毁了她的花季。就像作文书里写的那样,母爱是可以包容一切的,所以赵子昂并没为此承担责任。都说侵犯别人的著作权是可耻的,殊不知破坏别人的著作乃可耻中的可耻。

赵母教子心切,遂去了卧室,打开抽屉,拿出个黑匣子,擦净黑匣子,打开黑匣子,取出个黑袋子,解开黑袋子,如此复杂的程序让人看起来仿佛是警察查毒品。只见赵母从中掏出了一本《汪国真诗集》,而且是珍藏版的,让赵子昂看得两眼放光。

然后赵母就深情地向赵子昂讲述着汪国真。说汪国真是她年轻时的偶像,他的诗歌在主题上积极向上、昂扬而又超脱,在校园中影响很大。在新中国成立后出生的诗人中,他名列第一,被誉为“人们最欣赏的当代中国诗人”。赵母如数家珍般得介绍了半天,甚至还把他推崇到“现代李商隐”的地步。

随即,赵母就叮嘱赵子昂爱惜它,别弄脏了、弄皱了,一来是珍,二来是贵。并且要求赵子昂好好品读,若翻到情诗之类的话就只可领悟其遣词造句的方法,不可会意。

那些对赵子昂来说都是屁话,现在首要的任务是仿写一首情诗以博孙雨彤芳心。但赵子昂对现代诗的鉴赏能力是很差的,翻半天也没看到一首写爱情的。因为以他的观点来看,诗中没有“爱情”这俩字的都不能以爱情诗来论。这可就难为赵子昂了,现代诗人太喜欢象征了,而且骨髓里浸透着中国人惯有的含蓄。蜜蜂采个蜜就能说成是“爱情是需要奉献的”;看见牛粪上有朵鲜花就说成是“爱情是需要滋润的”。好不容易看到了带有“爱情”的:

我不去想能否赢得爱情∕既然钟情于玫瑰∕就勇敢吐露真诚

只可惜这只能代表赵子昂的心情而不能表达他的感情。

思前想后,赵子昂决定得先从基础学起,至少要学会怎样把一句完整话拆成不规则的几句话,然后排成几行。

受古诗的影响,赵子昂读起现代诗来不是琅琅上口而是死不顺口,一个“那”字就得霸占一行。读起来甚为吃力,于是赵子昂就改为默看,只动眼睛不动嘴,真正做到了老师反复强调的“一心一用”。赵母见赵子昂如此模样,心中甚爽:我儿沉醉于诗歌里啦!

可不幸的是,赵子昂看着看着就沉睡了而不是沉醉。小觉一醒来,赵子昂发现那洁白的书页上滞留了他的口水,而且泛滥之多,已成不可挽回之势,慌忙将其撕下扔进厕所,以为万事大吉。不料厕所事发,赵母的鼻子在厕所依然灵敏,竟然能嗅出墨香。她的怒气就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不过赵母不忍心对赵子昂实施实质性的体罚,就罚他抄诗一百遍。刚说完,赵母心就又软了下来,给赵子昂打个了半折。

赵子昂在这方面表现的很聪明,专门找那种字数很少的来抄。像冰心写的那样的最好。然而汪国真可不是个懒汉,鲜有诗歌在五十字之内解决的,这不由得让赵子昂更加讨厌汪国真了。

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赵子昂抄着抄着就来灵感了,然后赶快将其复制到纸上:

我有一个奢望∕能陪你∕一起去看夕阳∕天边∕那∕泛红的云霞∕是你动人的脸庞∕慢慢地∕在你的微笑中荡漾∕那便是∕我最快乐的时光∕而这醉人的景∕包裹着∕我对爱的想像

赵子昂写完大悦,想过要拿去给他的诗人母亲欣赏。但这已想法即刻就被否决了。因为现在全中国的父母都会竭力扼杀孩子“爱的萌芽”,得到一点风声就像当年国民党剿“共匪”一样穷追不舍,一定要将其“斩尽杀绝”。不过现在的孩子就跟共产党一样“狡猾”,像情书之类的东西宁愿埋在荒野也不会让它出现在父母的视野。所以赵子昂有此佳作也不敢向他妈请教。于是他就像梅花一样孤芳自赏,等上学了再将自己的一片春心献给孙雨彤。

安居一中的双休日饱受掐头断尾之苦——星期六的早上放学,星期日的下午上学。让赵子昂想陪孙雨彤看夕阳还真只是个奢望。初次写诗就能够这么实诚,真是难为他了。

当然,学校这样做的好处就是让学生们除了法定节假日外每天都能见面;而坏处就是多了一个数学晚自习。让其他老师眼红不已。因为安居一中的数学总成绩在随州市各乡镇中排第一,理所当然要重点培养。校长曾在开学典礼上骄傲地说:“安居一中的特色就是数学。”

赵子昂当时以为:安居一中的特色就是没有安居二中。

翌日,孙雨彤接过赵子昂递过来的诗后,看都没看就先赞赏说:“大才子,这么快就有新作出炉了啊!”

赵子昂只是“嘿嘿”两声就拉着黄毛出去上厕所。他可不想在孙雨彤面前被自己的肾上腺素冲死。

当孙雨彤读到“包裹着我对爱的想象”这句的时候,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赵子昂三番两次给自己送诗不是为了炫耀,而是向他表白来着。这下可把孙雨彤乐坏了,自个早就对赵子昂有意,今儿个他又向自己表白,这事岂不自成。

满心欢喜后,孙雨彤又突然陷入深深的回想,回想起她和郭小四分手的那一天,不禁悲从中来。看来新情并不能使人忘记旧伤,而且它大有“揭伤疤”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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