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是看不见尽头的黑色,耳畔除了脚步声什么都听不见。
慢慢眼前开始有光,很模糊的那种白光。
跟随光而来的,是身体传来的剧烈痛感,那种感觉像是有东西扎进自己的指甲,然后慢慢撬开在撕下。
或许是因为疼痛,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很清晰,耳畔传来的脚步声也变得越发响亮且极为密集。
开始呈现在眼前的,是那种很干净的白色。白色的房间,白色的桌子,白色的椅子,还有身穿白色衣服走进来的一群人。
“我…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
此时的梦逍遥被捆绑在十字架上,除了一块极短的白布遮住下体,他身无寸缕。
当你见到他第一眼时,给你的感觉,好似一具干尸挂在十字架上。你可以看到他苍白皮肤上,密集的青色血管,也可以看到他的心脏明显的起伏。甚至当有光芒打过去时,可以清晰看到他体内跳动的每一颗肾脏。
进入房间的白衣人有男有女,看起来都很年轻,大概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他们安静有序的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坐下,看着十字架上的梦逍遥,眼神与面容中透露出厌恶、兴奋、憎恨、惊恐、惧怕等一系列不相同的表情。
但其中唯独没有怜悯,哪怕一丝都没有。
当这群人坐下时,从门外缓步走来一位眉清目秀的英俊男子。
男子轻轻的将门带上,动作显得极为优雅。他嘴角上扬,向梦逍遥所在之处缓步而去。那踏出的每一步都好似精心计算过一样,当他走至十字架前时,正好是方正的十八步,不多也不少。
“醒来了吗?看来你做了个好梦。”
男人子的声音似男似女,但却颇有磁性,听起来很舒服的感觉。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那个不记名的…弟子内部投票。”男子转身向十字架旁的桌子走去,慢慢拉开了上面的白布。
他抚摸桌上每一件冰冷的刑具,说道:“经过公平、公开、公正的选择,晓雾峰内所有弟子一致认为…你…是最差的那个弟子,是需要当本堂教材作为惩罚的那个人哦!”
梦逍遥身体没有任何力气,就连因为疼痛去呻吟出声的力气都没有,甚至他的意识都很模糊。
“阿欧!…从你血管曲张的程度来看,暴血粉似乎用的有些多了。对于非噬种的人类来说剂量要少一点,否则就会像新年的爆竹…砰!”男子表情夸张,手指微合又快速张开,以此向下面的弟子描述那样的场景
“不过没有关系,看到我手中的罐子了吗。”他笑着从桌上拿出一个小罐子,走至梦逍遥身前,说道:“它的名字叫‘巴比’,可以使人的经脉血管壁变得更加结实,是方士炼制玄元丹(暂时提升道气修为)需要的主要成分,不过效果要强上一百倍,刚好可以与暴血粉中和解决剂量问题。”
他说于此,顿了顿,回头冲着台下弟子微笑说道:“不过会有一点小小的副作用,就是会放大你的疼痛感,效果过后还会伴有万只蚂蚁在你血管里爬行的感觉,作为审讯噬种的话,当然是非常好的。不过今天是作为课程来讲,所以各位见谅,我们的剂量要少一些。”
他掐着少年的脸颊,像母亲喂食着患病的孩子那样,极为温柔的将罐子里的药物送到梦逍遥的嘴里。
不多时少年的身子猛烈抽动,眼睛似乎因为痛苦瞪得浑圆。他的嘴张得很大,不断从嘴角流下透明而粘稠的液体。身体上清晰可见的血管不断蠕动扩张,心脏处也更加剧烈的起伏,像是要从那层轻薄如纸的皮跳出来一般。
当梦逍遥吃下那些药物时,感觉就像有无数把锥子在扎自己的身体,又好似有无数匹马不断在自己身体上奔跑,踩踏着自己身体的每个部位。
他的意识没有因为疼痛变得模糊反而更加清晰,清晰到可以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梦逍遥渐渐自己可以出现沙哑的呻吟,直至响彻整个房间。
“啊!”
……
“晓雾峰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已经查清了…经过调查,已故弟子上官明月,年方二十,天级资质,晓雾峰脉拥有进入内门资历者之一。九年前拜入门中并且成为沈不语的亲传弟子。三年前有传言她与师傅间存有苟且之事,其后性情大变,被其脉弟子疏远,精神状态一直不佳,所以初步断定她是自杀。”
“自杀?难道不是那个孩子所为。”
“嗯…大人可还记得,三年前发生在山下德城青楼的那个血案。”
“不是说当时的人都死了嘛!”
“那场血案是晓雾峰脉弟子调查的,当时他们带回来一个孩子,说是已故钱姓龟奴的养子,是血案的唯一幸存者。沈不语念他可怜,便将其收为门下旁听弟子。但此子资质欠佳,一直都是其下弟子代为调教,此后与上官明月走的极近,并常以姐弟相称……”
“说重点……”
“额…上官明月的伤势是丹田自爆造成的,想要造成这种伤势除非实力高于她。但那个孩子丹田破碎…”
“噬种是不需要丹田的。”
“这个……”
“没调查是吗?哼……走,带我去见见那孩子。”
伴随着一声吱呀响,房门缓缓打开。不多时从其内走出一位高大且魁梧的男子,午时的烈阳照亮了门主黝黑的国字脸,照亮了他手中握着的那把入鞘的刀。方才与他对话的老者白发白须,恭敬的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门主走路的样子像是饭后散步那般慢吞吞的,给人的感觉似乎并不着急。但是从房门到院门的五十丈路,他却只用了五十次呼吸的时间便完成了。
楼外有很多树木与草坪,草坪上有许多身影晶晶盘坐。那是一群面容青涩的少年少女,他们微闭双目,鼻息间很有节奏的呼吸着。而随着他们每一次呼吸,周身都能看到细微光芒出现,远远看去颇为壮观。
走在石径路上的门主,放缓脚步巡视着两侧正在修行的少年们,脸上漏出的笑容似乎极为满意。
这座修行门派名为武烈门,意为“烈,威也。言能明其文,使之昭;定其武,使之威也”开派始祖乃是几千年前七位当世神将。
不过从大夏帝国伊始的五百三十四年间,这里名誉门主却始终只有一位,他就是唯一活着的开国元老,修行逾越九重楼的东神道帝尉迟恭。他虽然早已不问朝政,潜心隐居内门修行,但至今依然位列帝国武将之首,拥有监帝护国职权。
武烈门位于帝国卧龙山脉,分内外两门,外门门主便是尉迟恭身后的那位老者,老者就叫老者,身处道气九重楼顶,人称无名道圣。
武烈门一直以来,负责监督与治理‘翼’‘幽’两州的噬种。
前几日门下弟子命灯自灭,离奇死亡,内脏粉碎,双眼消失,极似噬种所为,故此惊动内门。这事情本来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如果不查清楚,极有可能被有心之士宣扬出去,扣上个‘武烈监管不周的名誉’。
两人穿过巨大的庭院,来到一处绘有符阵的巨大石台上,随后白光一闪,两人尽皆于台上消失。
武烈内门所在之地被世人称为不可知之处,但外门所处卧龙七峰却闻名天下。
二人在次现身之地乃是七峰中的晓雾峰。
两人行走于银杉林中,显得极为惬意,不多时穿过林中,来到此脉弟子修行的楼阁前,停下脚步,看向空荡荡的广场,眉头微皱。
“此峰弟子都去何处了?”尉迟恭语气极为不悦询问道。
老者听此,手指不断掐动,那双眼睛一直看着广场,似乎能见到曾经发生了什么。
不多时他微笑言道:“晓雾峰弟子应该都去听首席弟子讲课去了。”
“首席弟子讲课?”
老者恭敬解释道:“今天是论道日,各峰师傅都去第一峰了,所以今日是首席弟子讲课…您且跟我来。”
话音落后,老者拉着尉迟恭一阵微风中闭目。再睁眼时,道识以致那通体都是白色的屋子之内。
屋中之人似乎未曾发觉两人到来,依然专注看着台上不断受刑的少年。
老者来此间后眉头紧皱,语气极冷的说道:“门主要不要现身阻止他继续下去。”
尉迟恭眼神冰冷,注视着台上刀疤脸男子良久,说道:“绑在十字架上的人是不是你所说的少年?”
“是的。”
尉迟恭摸着下巴,看着少年不断蠕动的血管,皱眉沉思了良久。
“没想到此子道识竟然如此凝固!”
他随后环顾四周表情不一的弟子,语气极冷的说道:“不用打扰他们,咱们姑且去看看那些不一样的东西。”
尉迟恭自顾前行,老者似乎也发觉了些很有趣的东西,嘴角上扬微笑同行。
两者每行一步,所处场景皆有不同,其间所处之人也会随之变幻,但那少年身影却始终都在。
若是把他们此行所见比作电影,那就是少年倒放的人生。
他们所行一步便是一日,所见无非是少年的门中生活。但两者面容,却在其中渐变阴沉。
当两者所行一千零九十五步时,一切开始变得不同,周围是白色的薄雾,远眺可见城池轮廓。
“元帅,前面不远就是囚城……我且先行一步,通知雾阁管事准备客房。”
耳边的话,令尉迟恭微皱眉头。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左左侧是老者,右侧是刀疤脸,前面不远应该是个锦衣卫,周围则是一众侍卫。
刀疤脸话落之后,便带着几人策马向城中奔去。
尉迟恭与身旁老者对视,传音道:“未曾想你我会以这种方式见到众生录道字卷所言之‘城。”
“心铸高墙,囚禁己身。生于温存,死于安乐。周而复始,寻觅真我。真我不现,永不得出。”老者言于此时,一众人等皆以入城,又道:“我一直不理解书中这句蹩脚的句子,今且终于知道为何这般写。”
城中街道无人,房屋方方正正皆为白色,无窗无门亦无人。尉迟恭二人皆以修行数百年,道识一扫心内不由震惊万分。
那每一屋都是少年的尸体,周围环绕着则是此尸轮回之事。而两者之所以震惊,只因他们都在其间看到了自己。
不多时一众人来到楼前,两者开始看到了其他人见不到的东西。
那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带着一个姑娘来到阁前。笑着将公文递给矮胖身影,说道:“爹,我回来了。”
两者入阁后登梯后,看到了了少年端茶递水,同客人嬉笑怒骂。看到了他为一个姑娘剥栗子,为钱不二揉肩膀。
他们登上楼上之时,只听尉迟恭说道:“奶奶个熊地,可算到了,这该死的天气,快把我的恒公酒拿来。”
这句话是不由自主说出来的,而接下来的言谈举止,也完全不受己身控制。那种感觉就好像你内心在抬手的动作,但实际却变成了放下。
这看起来是一件极为诡异的事情,但于二人来说却见怪不怪。这种感觉在对战比自己低的幻术修行者是极常见的。
因为他们无法蒙蔽你的道心,所以在这个世界里,你就像依附在肉体上的另一个灵魂。你可以冷眼旁观事态发展,也可以随时脱离或者控制这个幻象,着便是悟道深浅的差距。
“将十三岁到十五岁的记忆尽数囚禁到这座城里,然后不断轮回,这个孩子……”
“这应该有人引导他所为。”
“门主的意思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