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在山道上的人们并未寒喧太久,当第一缕晨曦初显,原本熙熙攘攘的山道已撤得干干净净,寨里的人们训练有素地按先前的安排各司其位,各守其要塞,毕竟第一阶段性的计划算是成功了。接下来,防患于未然才是重中之重。
“外公!”忘尘一直呆在吊桥边的岩石上坐着,当见到吊桥另一边转出熟悉的身影时,忐忑不安了大半夜的心才安稳下来。
肖将军疾步如飞地过了吊桥,情不自禁地紧抱着忘尘,热泪盈眶。这种有家人等待的时光有多久不曾在他的生活中出现过了。拍着乖外孙瘦削的小肩膀,想当年自个十五六岁的时候,都是一个彪形大汉了。看看忘尘这稚气未脱的小身板,跟个十二三岁小屁孩没啥两样,长身子骨都让那病给耽搁了不少。心疼地道:“怎不在屋里呆着?外头凉,你大病初愈的,受了寒可就麻烦了。”
“飞雪那小妮子非让我多添两件衣物披在身上,现在热呼呼的,正冒汗呢!”忘尘难掩笑意地嘀咕着,若不是凌姐看不过眼,说道穿得太多捂出病来亦不好,那小妮子没准连袄子都让他披上。
肖将军见忘尘的额际果然冒着些许的细汗,和蔼地笑眯了眼,飞雪那小丫头倒是对乖外孙关怀备至,照顾得无微不至,是外孙媳妇的好人选。回头私下里问问凌丫头,把这门亲事先定下来。
“凌丫头呢?”
“跟寨里的婶婶、嫂子们忙乎着给大伙儿做早膳呢!那些人担惊受怕,饥寒交迫了一个多月,现在像是一群受惊了兔子,都不怎么亲近人。子影和飞雪亦去帮忙了,无双和云扬在屋里捣鼓着做点小玩艺儿。外公,事情怎么样?没让他们发现吧?”忘尘想到那群惊吓过度的人,几乎是围着凌姐在打转,都是前些日子碰巧救的那个小姑娘带的头。凌姐那不愠不火的态度,倒让他们安心呆着,真是奇怪!
“这点小事,我伸个手指头就能办妥。可惜只烧了他们两座粮草营,大火就让他们给灭了。”肖将军无不可惜,都是凌丫头说兹事体大,见好就收,一旦绝了人家的后路,惹恼了那位三王子。人家狗急跳墙,抛开一切与之拼命,可就真是惹火上身,得不偿失了。当初选放火的位置,也就选在了离水源较近的位置。
“其他人呢?”忘尘探头探脑,不见其他与外公同去的人的身影。
“在山上守着,继续盯着外头。晌午的时候再让寨里的其他人去换他们回来。这几天还得守着,多留几个心眼总是没错的。”山外头的大军未撤去,始终感觉有把大刀抵着腰际,让人极度不舒服。
“这倒也是!”
祖孙俩边说边往寨里走回来。
“忘尘叔叔——!用早膳啦——!”云扬站在屋前摇着小手,笑眯着眼睛瞅着旁边的肖将军。中规中矩地打着招呼:“曾爷爷,您回来啦!一起用早膳可好?”
忘尘嘴角忍不住溢出笑声,揉乱了小家伙柔顺的发顶,笑道:“你装什么乖呀!”真搞不懂这小家伙为何对外公总是毕恭毕敬,半点放肆都不敢。
云扬白了忘尘叔叔一眼,他干嘛揭他的短嘛!他就是怕这位老爷爷,眼睛像刀子似的,怪吓人!一点都不似爷爷给他的亲近感。
肖将军不置可否,他一向与小孩子不亲近。这位小家伙算是能耐了,敢跟他打招呼。寨里的小孩子一向是见到他有多远躲多远,敬畏的很。
“你娘亲做的?”这几天与忘尘住一块儿,总听到他一再地念叨着凌丫头的厨艺,晚上做梦都直流口水。
“嗯!”提到自个娘亲,云扬彼引以为豪地笑逐颜开,忘记了心中对肖将军那丝丝恐惧,滔滔不绝地夸耀着:“曾爷爷,娘做饭的手艺可好了,一等一的好吃……”
“哦!那我倒要尝尝。”肖将军挑着凌厉的嘴角,笑意涌现。这小家伙乐颠着手舞足蹈,让他忍俊不禁。忍不住地想:忘尘小时候会不会也是这样的一副德性?
“肖将军!”雷小月诧异地看着进门的三人组。她费了好些唇舌才从那群人的围攻之中脱身回来。她没想到那小姑娘还记着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跟其他人说的,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就像看到了救世主。让她是浑身不自在极了。一番解释之下,他们才肯接受是这寨里的人救了他们的事实。
“我来蹭饭的。”肖将军开门见山道,他大老远就闻到了那食物四溢的香味。难怪忘尘整天念叨着,闻着都食欲大增。忘尘和云扬早就跑去洗手蹭椅子上坐好,拿着筷子没大没小地开动了。
雷小月淡笑不语,给肖将军添了一副碗筷。看来山外的情况如预期所料的平稳,否则这位肖老将军不可能安心回寨里。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要看冷月那边进行顺利与否,那位三王子是不是会如计划所想,搬师回朝了。
飞雪跑去端洗手的水盆过来,给肖将军洗手。
肖将军睨了飞雪一眼,眼角眉儿笑。
飞雪打了个寒颤,摸不着头脑。这位老爷爷干嘛老盯着她看?
“肖将军,那些百姓该如何安排?”雷小月给坐在身边的无双添了些菜,他见肖将军在场,埋着头,有些拘谨不敢夹菜吃。
“今天让他们先暂时休息一下,明早给他们上路的干粮和盘缠,送他们下山离开。现在局势还不稳,让他们早点走比较好。”万一两国开战,金兵吃错了药,攻打山寨。他可顾不上这两百来号人,一来寨里粮食储藏不够,二来他们没经过训练,不像寨里的妇孺,平时有着逃跑的训练,可以安然撤离。
“这样也好!他们留在这儿始终是个累赘,趁着‘隘山关’的情况还安全,让他们回去投亲奔友,活路更大一些。”雷小月的想法与肖将军不谋而合,无亲无故的,寨里的人冒了那么大的危险救了他们一命,还给他们盘缠上路,已经是恩重如山了。再说,他们似乎也想早点离开。“那个,银子我要不要补一些给寨里?始终是我们给寨里添了麻烦。”
“你银子很多?”凌丫头一股子的精明劲儿,有大笔的银子他倒不觉得惊讶。
“不足二百两!”雷小月盘算着手里能换钱的东西,有飞雪的兽皮和冷月的草药在,一路上换着银子回到扬城并不难。
肖将军差点让口里软滑香浓的米粥给呛着,咽下去后才埋怨地开口道:“我还以为你有千儿八百两呢!三四百两银子寨里还凑得出数来。你们这点银子留着自个用吧!一路上没银子照应,这几个小鬼岂不是要饿着。”
“寨里也缺银子吧!我们马车里还有些兽皮可以换钱,回扬城的盘缠足够了。”在这儿住了几天,雷小月对于寨里的情况多少是有些了解的。他们靠着种些地,养些家畜,三不五时猎些山货到山下换银子,自给自足。平时还能勉强打平,也没多少存余。万一兵荒马乱起来,他们也要靠着那些存余过日子。说起来,肖将军自个银子都没她家的多。整个寨里头东挪西凑亦不足千两之数,几乎穷得叮铛响的破山寨。紫千凌亦是穷鬼一个,负债累累的那种。当初在靖城也不过是给了她一百两银子做酬金,以一位北辰国的王爷来说,出手是寒酸到不堪入目了。据说国库让忘尘的老爹挥豁一空,空空如也,连打仗的粮草都凑不足,够他和新皇帝愁死了。
“你自个留着吧!忘尘养身体也还要花上不少银子。”
“您老人家不打算留忘尘在寨里头住上一段日子吗?”雷小月惊愕,难得祖孙俩相认,她还以为肖将军不会让忘尘走呢!
忘尘亦是惊讶万分,他心底都在打着鼓,做好想方设法说服外公让他回扬城的准备了。
“寨里头虽有医者,但医术终究无法与冷月那年轻人的医术相比。忘尘跟在你们身边养病比较妥当。”暗里的原因肖将军没说,忘尘一门心思想着跟凌丫头他们走,他怎会看不出来。再说他自个也另有打算,待两国的局势稳定,寨里安排妥当了,他亦会去扬城养老。
雷小月是不知肖将军心里头的想法,否则她定要将忘尘扔给他外公得了,祖孙俩居然都想赖着她来养。“肖将军,银子你还是收下吧!”
“外公,你就收下吧!凌姐很快就将银子挣回来了。”忘尘跟着劝说道。
“说的这就叫什么话。”雷小月没好气地白了忘尘一眼,说得好像她是会下金蛋的鸡一样。
“我收下真没问题?”肖将军狐疑地盯着雷小月,一百多两银子足够寨里买上两个月的粮食,那二百多人的盘缠也会解决掉大半。再说,寨里也真没多少银子,真要凑足给了那些人,寨里头万一有个急需,会措手不及。
“收下吧!”穷亲戚碰上穷亲戚,银子是指望不上的。雷小月暗里无语中,庆幸着马车里头还有些值钱的东西可换银子。
“那我就收下了。”肖将军考虑再三,决定厚着脸皮收下。祖上为官多代,但都将赏赐分予手下的人,将军府几乎算是清贫如洗。十年出事那会儿,虽将府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全盘带了出来,但是前几年换了银子给在朝里的人打点关系,扳倒那毒妃以及其家族,将其用得一文不剩。
子影瞠目结舌地看着肖将军大摇大摆地将锅里的最后一碗粥倒进自个碗里。心底腹黑地咕哝着:这老头子老当益壮,真能吃!将自个碗里的粥摊了一部分给巴巴着干瞪眼的云扬,乐得小家伙眉开眼笑。
飞雪和无双窃笑不已,心底对于肖将军没那么敬畏了。
雷小月和忘尘无语的黑线布满了额际,仿佛看到了出门在外的冷月在场。
自这次早膳以后,在肖家寨里头,肖将军就成了雷小月一家子饭桌上食客,有食必到,从不落下。
第二天早晨,雷小月他们送走了救回来的那二百来号人,感激涕零的磕头场面让她十足的吃不消。肖家寨的人们给他们每人备足了十天的干粮,二两银子,连闲置的衣物也送给他们一套以便换洗。若不是败在飞雪的唠叨之下,留了十多两现银,雷小月手头上的银子几乎是倾囊而出。
寨里头的日子依然紧张地戒备过着。五天后,冷月和岩风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在他们回来后的第二天清晨,山外头的金国大军班师回朝了。本是一触即发的两国交战,在雷小月他们和肖家寨的同心协力,穿针引线之下,烟消云散。
肖家寨在得到金国撤兵的消息时,一片欢欣鼓舞,喧闹不已,连续闹了三天三夜才罢休。
据说,“隘山关”的北辰国守军亦是如此。金国大军撤兵的一天后,“隘山关”的其中三万兵马
悄悄地速回了北辰国的京城。紫千凌在得到岩风传回来的消息时,私下里一直做着准备。“隘山关”的危机一解,他那边就抢先一步采取行动,杀了那几个叛臣措手不及,控制了大局。后来,雷小月才听说京城里未有大规模的内乱流血。除了那几位叛臣及其同党被抄家诛杀,家人贬为庶民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回京师外,其家族未牵连九族。在这一点上,雷小月知道后,彼为敬佩紫千凌和紫若星的胸襟。若是换了其他的任何一位帝王,都会诛其九族,以儆效尤。北辰国南边的战事也悄然地平息了,未起太大的战役,想来是敌国见北辰国内忧和西北患都了结了,没敢再进一步来犯。
北辰国安然无恙地渡过了内忧外患,算是平稳了朝局,但是百姓的贫苦生活依然严峻,饥荒渐渐地四处漫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