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一挥,光阴已去10年。
2003 ̄2013是个重叠“3”的距离。如何度量这个距离?这之间,一个人到底走了多远?我有些茫茫然。如果用命运去量度他的文学之旅,除了莫名其妙的焦虑,可喜的是还有一片蓝得禅意的天空让他内心找到安宁,让他明白他是在那片安宁的天空下向着文学出发的,当时陪伴他上路的是宗教。
文学般的宗教将他引渡到一个没有伤害、没有争斗、没有暗算的天地间,使他内心获得了安宁的神丹妙药。
那些神丹妙药不是白色的颗粒状,也不是红色的圆珠心宝,更不是褐色的丹生地丸,它是一片任何武器都切割不了的蓝色天空。无论它是悲伤,或是失意,那片天都一丝不挂地裸露在窗前,像一面镜中的佛眼,看着自然万物的表情。我知道,它没有欺骗我。在我来之前,它就是这么蓝着的,在我走之后,它将依然这么蓝。
亿万斯年,它的蓝必将与一颗心融为一体。
西藏的天有多蓝,我的心就有多蓝。
猛一回头,我从正式出版第一部散文集《你知西藏的天有多蓝》到2013年已10年了。乍一想起,这多少有些令人恐惧。10年来,我都做了些什么?而这还不算我写作开始的时间。追忆最开始的写作,可能还要再加10年。在我调动想象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这样的情景只能让自己吓自己一场。
而布满文字的路上,太多的人们像粘在糖浆上的蜜蜂已不能自拔地陷入另一个迷人诱惑的世界。
我孤独地走在自己的路上,身无长物,两手苍茫。
20年,别人生个孩子都该上大学了。我写了些什么东西呢?光阴磨人,写字害己,真是难于启齿。可我还在写,也情愿执迷不悟,自己害自己,只是我的速度已经远不如年少时在纸上同文字飞奔。那时的少年是戴着中士军衔满脸忧郁的诗人,他常常站在长满三毛草的布达拉宫前的草地上,用45度视角仰望着俯瞰大地的神鹰。当阳光突破防线钻进脸孔稀释他的忧郁时,他还听到了神鹰之外的一些隐秘的声音。
10年前,他说出了天空的一些秘密,但西藏的很多秘密,他至今也未能说出。
回到千里之外的红尘,有人说他是个喇嘛。他笑了,很傻的样子。他学着都市人公务繁忙的样子,各种应酬也是与日俱增。于是,他尽力避开人群扎堆的饭局与酒场。但想避开谈何容易,尘世就是生活的场,该应对的还得应对,凡人谁不染尘埃呢,很多时候,他再也找不到西藏天空下的安宁了。
于是闭上眼,念“嗡嘛呢呗咪吽”。
神鹰飞来告诉他,好孩子,人群中刻意探寻来的秘密都是没有真实答案的,自然万物的来和去,自然有它的时间。
每每想起这句话,我的冥想总让我迟迟不敢下笔。有时候,白天思考过滤后的素材,大多被我弃置在黑夜里的写作之外,它们是被外来的喧嚣气流所破坏的日常生活素材,不是我内心真正的“神”的声音,真正值得书写的安静之神,一直都没到来。
我不是神,但我走向神。可我能等到它的到来吗?
伊凡·克里玛说:“写作是抵抗遗忘的方式。如果不把这些文字写下来,那些回响在内心里的声音和行迹可能就消逝了。是书写使它们汇集重现。”许多时候,我想我从西藏回到内陆都市后的生活,未能被写下的行迹是不值得书写的,在尘埃乱卷的城池里,我无法听见内心的回响,生活中无法修补的旧时光只能任随它们消逝了。伊凡·克里玛的作品我读得很少,就这几句却切中了我的写作症状。后来,我还读到伊凡·克里玛说的另外一句话:“写作是一个人可能仍然成为个人的最后场所。许多有创造性的人实际上仅仅因为这个原因成为作家。”这句话,让我的写作变得更有意义,每每提笔,西藏就呈现在我的世界里。
只要低头,就看见蓝天映照的神的影子,它们坐满天空,投射大地,安抚生命中每一个日夜念想蓝天的人。
趁本书再版之际,我又重新沿着过去的文字情感走了一遍,某些地方进行了新的梳理,在此,向陪伴《你知西藏的天有多蓝》成长的所有朋友道一声--
扎西德勒!
凌仕江
2013年3月于成都万年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