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半球冬季的夜晚来得特别地快，随着夜幕降临，寒意也渐渐逼来，午后的那一抹阳光的暖意很快就消散在空气中，无影无踪。
客人们陆陆续续地告辞离开，莫听南看着时间也不早了便去向黎曦告辞。
“小南，要不你晚上留在这儿吧，你看这么晚了哪里还有车啊？”黎曦拉着莫听南，觉得这一天都没有好好地招待莫听南。
“傻瓜，今天可是你的新婚之夜，我留在这儿算什么呀！”莫听南知道黎曦是一番好意，但是毕竟不妥。
正当黎曦准备开口说点儿什么的时候，易文出现在莫听南的身边，露出温柔人笑容，“放心吧，我送莫听南回去。”
听到易文这么说，黎曦的心里乐开了花，还没等到莫听南开口，她就忙不迭地把他们俩人送上了车，她一脸得意地向他们挥手说再见并且目送着车子远去。
“前面那个路口你把我放下就好了，谢谢。”在上车之前，莫听南是被黎曦连推带拉地弄上车的，自己一直没有开口的机会；在上车之后，自己终于可以有说话的机会。
“我说过要送你回去的。”
“不麻烦了，我自己去车站搭车就好。”她实在是不想再同他在一起，她生怕自己的那点坚持会崩溃。
“小姐，你觉得现在车站还有车吗？”
莫听南看了一眼时间，最后一趟车在半个小时以前已经开走了。
“你就不要再别扭了，大不了你付车费给我。”莫听南一直眉头紧锁，易文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莫听南不冷不淡地说了一句“谢谢”便不再说什么了，其实心中早已波涛暗涌。
车子在灯火阑珊中行驶了约莫二十分钟以后停了下来，莫听南看看窗外，突然间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XX市第三中学”几个醒目的大字赫然在目，这不就是自己阔别多年的母校吗？
“到这儿来干嘛？”莫听南一脸愕然地看着驾驶座上的易文。
他熄了火，拔出车钥匙，“我喝酒了，一会儿上高速被查到就麻烦了，先去吹吹风。”
“哦。”莫听南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一点儿要下车的意思都没有。
易文关上车门，走到莫听南坐着的副驾驶座的门边，将车门打开，“下车。”
“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你看到那棵大榕树了没？你不会没有听说过大榕树的传说吧？”他俯下身子，靠近莫听南的耳边，指着校门口的那棵大榕树幽幽地说道。
莫听南觉得耳朵痒痒的，他温暖的气息在她的耳边呼呼呼呼。莫听南顺着他手指的那个方向望去，这棵树还在，莫听南不禁觉得毛骨悚然，腾地从位置上跳了下来。
“我还以为你莫听南是无神论者，没想到也搞封建迷信。”看着莫听南一个激灵突然从车子上跳下来的动作，易文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莫听南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走进学校的大门，还没走多远却被门卫拦下，“唉唉唉，你们是干什么的？”
莫听南这才注意到，这么多年了，这个门卫还是没有换，依然是那个非常势利眼的臭老头，对那些非常有背景的学生们他永远是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莫听南看到就觉得恶心。
莫听南站在他面前，冷冷地看着他，一句话都不说，她觉得连跟他说一个字她都觉得恶心。
“呵呵，大爷，我们以前都是这学校毕业的，这次回来是来看看以前的老师的。”易文非常热情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全新的“中华”递给那门卫。
“哪个老师？”那老头一边接过烟，一边将信将疑地问道。
易文笑得更加灿烂了，“高三（8）班的刘彦刘老师。”
突然，这门卫阴沉的脸上堆出了一脸的笑容，“哦~~我记起来了，你是刘老师的得意门生，我还记得你爸妈是大学教授是吧？”
“诶，对对对，大爷，您记性真好！”
“像你这么优秀的学生我怎么可能忘呢？”
听到这句话，莫听南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易文一看，匆匆向那门卫大爷登了个记，赶紧拉起莫听南的手向学校里走去。
由于是周六，学校里基本上没有什么人了，只有高三教学楼还是灯火通明的，只有可怜的高三的孩子们还在教室里补课，也只有高三的老师还在教室坐班。
“莫听南，那门卫哪儿得罪你了？”
莫听南挣脱了被他牵着的手，“没。”
“那怎么你看他的眼神像是他杀了你全家似的。”
莫听南把手伸进大衣的口袋里，“没，就见不得他狗仗人势的德行。”
“还真看不出来，你莫听南还是一愤世嫉俗的青年。”
走着走着，他们就走到了实验楼的天台上，这是莫听南第一次走到这里，以前读书的时候，虽然知道有这个地方，但是自己一直未曾踏上来一步。
晚上月光如洗，借着月光，莫听南将这个自己以前从未曾来过的地方打量了一番。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个天台，堆放着一些废弃的实验器材，她怎么想不通为什么以前会有那么多的人要到这儿来儿，仿佛就是一圣地，各个年级的学生都来朝拜。
“看样子你是真没来过这里了？”易文看到莫听南打量四周的样子，果不其然。
莫听南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凑热闹。”
易文很自然地拉起莫听南的手，牵着他走到一堵斑驳的灰墙前，转过身看着莫听南。月光刚刚好洒在她的脸上，那双清澈的眼睛闪闪发亮，“看，这儿多热闹。”
莫听南被她看得有些窘迫，手心传来的温度让她几乎不知所措，她赶紧将自己的手从那温暖的手中抽出来，紧了紧大衣，绕过他身边走到那面非常有年代感的土墙前。再一次借着天然的月光，莫听南蹲下身子仔细地观察着这面墙，原来学校里不让乱涂乱画只是表面功夫。“XXX，我爱你。”“今天好烦啊……”“我们的生物老师真贱”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语在墙上肆无忌惮地出现着，颇有群魔乱舞之势。
是不是每一所学校里都有这么一面墙壁，在光鲜亮丽之下让学生们尽情地宣泄着青春期的情感，这也是这堵墙存在的意义吧。
莫听南环顾四周，想象着夜晚降临，有人拿着马克笔来到这里，确定了没有别人之后便异常兴奋地走到这土墙前开始激扬文字。莫听南很是奇怪，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会把一些近乎于隐私的东西那么大胆地往这里写，难道是因为一种不成文的默契？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你也要保守我的秘密？亦或是来这里的人都已经自顾不暇了，哪里还有心顾及别人的秘密？这么想着，莫听南觉得那时候的大家真的单纯可爱：一支笔就可以让自己抒怀；对于别人的秘密也没有那么重的好奇心。
“莫听南同学，难道你真的没有到此一游吗？”看到蹲在自己面前的莫听南看得那么仔细易文再次问道。
莫听南站起身，觉得双脚发麻，她一转身，不禁吓了一跳，易文那张帅气逼人的脸近在咫尺。她本能地向后退了退，只听得“砰”的一声，直接撞到墙上，撞得脑袋发晕。
“我有那么恐怖吗？”他一只手扶着墙，嘴角微微扬起，看着莫听南。
看到易文这似水温柔的表情，莫听南真的觉得窘迫到了极点。他离她这么地近，她简直可以感受到他温暖的呼吸，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真恨不得找个地洞直接钻下去，像地鼠一样一直挖啊挖，挖回到窝去。
莫听南垂下长长的睫毛，真的不是敢直视他那双眼睛，生怕再多看一眼便万劫不复。
她顺势低下身子，从他的身子一侧钻出去，逃离他的“包围”。她缓缓地走到护栏前，对面正是高三教学楼。远远看去，一间间教室就像一个个格子，牢牢地将学生和老师都格在了格子里，为了同一个现实的目标夜以继日地奋战。每一个处于高三阶段的孩子们都认为只要高考结束自己期盼已久的自由与快乐就会降临，只要到了大学就可以过上天堂般的日子，但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高考只是一个开始，我们所谓的快乐和自由只不过是在那段艰难岁月里的自我安慰罢了。
“你原来是哪个班的？”清朗的声音在莫听南的身后响起，莫听南不敢回头，直觉告诉她那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真的是太没有出息了，连说一句话都紧张成这样，莫听南，你的镇定都到哪里去了？她狠狠地压住了心中的翻江倒海，目光依然落在对面的高三教学楼的某一个教室，似乎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够抓住什么而不至于惊慌失措。
“我比你低一届。”语气中带着清冷，镇定自若；但是这句话的内容却是让莫听南咋舌，她真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自己的脑子是被门夹了吗？
但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莫听南分明感觉到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个人向自己走近走近，然后在自己的身边；莫听南分明感觉到他的脸上应该是带着一种得意笑容，“这么说，高中的时候你就认识我？”
“认识谈不上，只是知道而已。”既然覆水难收，不如破罐子破摔。
“哦？是吗？”他反问道。
这时候的莫听南突然觉得心如止水，是什么都豁出了的不管不顾吧。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看到教室里的坐班老师在教室里走了一圈又一圈，他是想让学生提问吗？但是现在的孩子们奉行的原则都是“沉默是金”，就像……就像……当年的自己那样。
“你那么光芒四射，想不知道都难。”是的，易文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你也是那么光芒四射，为什么那时候我竟然不知道？”他看了看身边的莫听南，月光洒在她身上晕成了一道温柔的光圈，勾勒出她精致的五官。
莫听南哭笑不得，“我权当是夸奖了。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吧？”
“再呆一会儿吧。”
一阵风起，莫听南紧了紧外套，有点儿冷。
易文顺势脱下自己的外套很自然地披在了莫听南的身上，什么也没有说。这么非常自然的动作让莫听南怔了许久才吐出一个“谢谢。”
“莫听南，你还没回答呢，你是哪个班的？”
莫听南不明白为什么他一定要知道答案，“5班。”
“哦~是文科班，你们班的语文老师以前教过我们语文的。”
莫听南笑笑，不冷不热地应道，“哦。”
“他很幽默的，上课的时候经常会爆出笑话……”
易文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一直不停地说着关于那个语文老师的种种，莫听南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她突然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情绪，说不上来。她觉得他是试图在抓住他们仅有的几点的联系，这让她觉得既得意又失落。瞧，他是想同自己有更多的交集的，但是他对自己真的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易文。”莫听南沉默了半晌，决定打断他，她侧过脸，刚好迎上他的目光，“难道你今天到这儿就是来追忆旧时光的？”
易文依然笑得完美无瑕，“旧时光里没有你，再追忆也没有用。我只是想抓住我们过去的一点点联系，我只是想为我们做铺垫。”
一句话里出现了两个“我们”，这是一句含蓄又明朗的关于未来的期待。
“你看，这点联系都抓得那么勉强，而且这还是八竿子到不到一块儿去的联系。还有，不要轻易说‘我们’。”莫听南扬起头，仅仅是一个毕业以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的语文老师。
“莫听南，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莫听南点点头，“是。”
“你不相信我？”
继续点头，“是。”
“四年前的那个十一，你是不是去了D大的图书馆，电梯里的那个女孩儿是你吧？”不如破釜沉舟。
被这句话一问，莫听南真的无言以对了。只这么短短的一句话，便唤起了心里六年的期盼；只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莫听南便觉得无比欣慰。
原来他记得，原来他真的记得。
她突然笑了出来，一脸的无所谓，“我不记得了。”
“我记得。”
“然后呢？”然后呢？为什么没有下文了？
他轻轻牵起她的手，将它放在自己的手心里，“这么凉，你怎么不戴手套呢？”
莫听南猛地将那只手从他手心中挣脱，这么温暖的温度是很容易让人忘乎所以的。
他没有继续说然后的故事，其实他不说莫听南也知道，没有然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