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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词——周邦彦

周邦彦(1056—1121),字美成,号清真居士,钱塘(今浙江杭州市)人。宋神宗元丰初献《汴都赋》,受到皇帝赏识。后历任国子监主簿、校书郎等官。徽宗时提举大晟府(朝廷的音乐机构)。周邦彦“妙解音律”,擅自度曲,其词作法度、音律极为精严,注重章法结构,善于精雕细琢,语言典丽雅致,被誉为“词家正宗”、艺术技巧上的集大成者。他对南宋姜夔、张炎一派影响巨大。有《片玉集》。

兰陵王[1]柳

【导读】

《兰陵王》(柳)是周邦彦的代表作之一。清代周济在《宋四家词选·目录序论·附录》说这首词是“客中送客”,为作者送别友人时所作。但也有人认为,它是写作者自己离开京华时的心情。这两种说法皆可成立。姑且不论哪一种说法最贴切,就这首词的内容和意蕴而言,它是借咏柳来伤别,别情中又渗透着作者对身世飘零的疲倦与无奈。词的上片对隋堤垂柳进行了直接描写,古人有折柳送别的风俗,柳阴、柳丝、柳绵、柳条,无一不让人油然而生离情别绪。“直”、“弄”、“拂”、“飘”等字,既贴切地描摹出柳的姿态,又包含了无尽的情思,富有韵味。“应折柔条过千尺”,是慨叹人间离别的频繁。第二片写离别之际。作者回忆旧事,设想别后船将顺风而逝,顷刻间便在天涯,一个“愁”字,活画出离人的眷念不舍,有着无限的怅惘与凄婉。末片写船渐行渐远后的情景,渡头“岑寂”,斜阳冉冉,说不出的凄清、寂寥,回想如梦往事,让人更加伤怀。词作用字精工,词采和雅,情、景、事交错,今与昔不断转换,真是萦回曲折,俯仰生姿,备极吞吐之妙。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2],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3]。登临望故国[4],谁识京华倦客[5]。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

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6],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7]。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

凄恻,恨堆积。渐别浦萦回[8],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9]。

【注释】

[1]兰陵王:词调名。

[2]隋堤:汴河河堤有一段是隋朝时所修建,故称。

[3]飘绵:柳絮飘扬。行色:指行人出发时的情景。

[4]故国:故乡。

[5]京华倦客:一般认为是指作者自己。所以关于“倦”字,有的观点认为是指厌倦了京华生活。但由于周邦彦一生多在地方任职,曾数别京华,所以有人认为是指厌倦了漂泊。

[6]哀弦:弦声轻悠哀怨。

[7]“榆火”句:古时以旧历清明前一日或二日为寒食节,有禁火的风俗,清明节里另取新火。唐宋时朝廷于清明日取榆、柳之火以赐百官。

[8]别浦:行人离别的水岸。

[9]“念月榭”五句:回想我们曾在月光映照的水榭里畅游,在挂满露珠的桥上倾听笛声,追怀往事如在梦中,让人不禁暗自落泪。

【延伸阅读】

集评

美成词极其感慨,而无处不郁,令人不能遽窥其旨。如兰陵王《柳》云:“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二语,是一篇之主。上有“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之句,暗伏倦客之根,是其法密处。故下文接云:“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久客淹留之感,和盘托出。他手至此,以下便直书愤懑矣,美成则不然。“闲寻旧踪迹”二叠,无一语不吞吐,只就眼前景物,约略点缀,更不写淹留之故,却无处非淹留之苦;直至收笔云:“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遥遥挽合,妙在才欲说破,便自咽住,其味正自无穷。

——(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

苏幕遮

【导读】

这首词为思乡之作。词作上片,寥寥几语,看似是不经意地写人物的活动,仿佛信手拈来,却展现出了三个时间、空间都非常分明的场景,章法极为缜密;字里行间,淡淡地透露出词人的意绪无聊。清人周济评上片云:“若有意,若无意,使人神眩。”(《宋四家词选·目录序论·附录》)上片中对雨后初阳映照下风荷神态的摹写尤为精彩,王国维《人间词话》云:“‘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此真能得荷之神理者。”

下片转入故乡之思。词人久居汴京,眼前之风荷更触动了其思乡之情。在梦中他仿佛回到了故乡,划着小舟,进入了荷花盛开的湖塘。一个“梦”字,写出了刻骨的思念,也使得现实之景与心中之景合而为一。

全词风格清新淡远,不事雕饰,而别具风韵。清代陈廷焯称此词“不必以词胜,而词自胜。风致绝佳,亦见先生胸襟恬淡。”(《云韶集》)确为卓见。

燎沉香[1],消溽暑[2]。鸟雀呼晴[3],侵晓窥檐语[4]。叶上初阳干宿雨[5],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6],久作长安旅[7]。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8]。

【注释】

[1]燎沉香:烧香。沉香,一种名贵香料,一名“沉水”。

[2]溽(rù)暑:夏天闷热潮湿的暑气。

[3]呼晴:唤晴。旧有鸟鸣可占晴雨说。

[4]侵晓:天刚亮时。

[5]宿雨:隔夜的雨。

[6]吴门:苏州旧为吴郡治所,被称为“吴门”。而周邦彦为钱塘人,钱塘原属吴郡,或以此称吴门。

[7]长安:此处借指汴京。

[8]芙蓉浦:即荷花塘,此指西湖。浦,指池塘、江河等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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