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怕是不知奉了谁的命,是来杀我们的。显然不是赫连墨的人,也不会是吴安王的人,那么会是谁?我心里揣测,已经有几个人骑马追了上来,拿了刀直直砍过来。
我心一横,闭上眼不敢去瞧。
我听见赫连墨从腰间抽了软剑出来,我在薄江时见识过,许多侠客都是制了软剑藏在腰间,以备不时之需。只是从未见过有人用它。
我眯着眼,却瞧见血光一片,一时害怕叫出声来。
“闭上眼,有我在!”
我乖乖闭上眼,可心中仍是七上八下,听着他们厮杀,也叫我心惊胆战。
听到赫连墨低呼了一声,猜想他定是寡不敌众受了伤,我猛然睁开眼,瞧见他身后有人有人骑马而来,持刀就要砍他。
心下一急,拔了髻上的钗,在那刀离赫连墨只差分毫之时,我用钗刺入了那人的喉口,鲜血迸出,溅了我一脸。
赫连墨大吃一惊,他伸手一拳将那人轰开,随即勒马奔驰,远远的甩开了身后追赶的人。而我,缩在他怀里,一如是紧紧的搂着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松开…
马儿跑了太久,奔跑不动,我们也在这树林里迷了路,只好停住。我因受了惊吓,迟迟未能反应过来,赫连墨便抚着我的背安慰我,将我抱下马,我仍是不肯松了抱着他脖子的手,死死的勒着。
“你再不松手,我不是被伤死的,而是被你勒死。”赫连墨口气很是随意,没有半点责备和催促。于是便抱着我,寻了一棵大树下,坐下。
我窝在他怀里,微微发颤,他便伸手握住我的手,从他脖子上取下来,紧紧握在手里。温柔轻语,“阿兮,没事了。”
我被这一声阿兮,唤了回来,直直的望着赫连墨的眼,温润动人,吓煞我也。我急忙挣开他的手,低头细语,以掩饰自己的慌张,“这是哪儿?”
赫连墨受了些轻伤,衣衫凌乱,红了衣袂,大抵有那些人的,也有他的血。他很是随意的理了理,四周瞧了瞧,起身往一旁的小树,摘了两颗野果子,又向远处眺望了好一会儿。
这片树林,一眼看过去,望不到头,也不知和月和安陵会不会派人进来搜寻,也不知那些人究竟是何来历…
赫连墨叹了一声,坐回我身旁,将果子递给我,“这树林像是迷障,怕是不好走出去,先歇息一会儿,再寻出路。”
我点了点头,接过果子,随口一咬,涩涩发苦,我便皱着眉嘟哝:“苦的,我要吃你的。”
他微微一愣,讪讪道:“怎不知你这般任性?”
我瞪大眼,嗤嗤道:“这怎是任性啦?”
两人相视一眼,竟欢快的笑起来,于这茂密之森,徜徉笑声,如此开怀,却是因此小事,我望着眼前的野果,竟又咬了一口。
谁会料到,我们二人竟会有一日,一起沦落到这般田地。
又有谁料得到,之后会发生何事?
半个时辰后,赫连墨牵了马,像是要动身了,我收好沾了血的钗,悻悻问道:“我们该往哪儿走?那些人你可知道是哪里来的?”
赫连墨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一踩脚蹬,上了马,又将手伸给我,拉我上马。我的话他不答,我便不再自找无趣。乖乖上马。
“自入树林,便是一直向东,若是往回返,难免会遇上那些人,我们便一直向东,总会有出路。”他这话不知是说给自己的,还是说给我听的,我低低的应了一声,也不说话。
此刻,没有所谓的南桀贤者,赫连墨。
此刻,亦没有所谓的南桀女帝,楚兮。
此刻,我二人只不过是一起沦落的伙伴,我甚至不记得,我们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历。
赫连墨半搂着我,骑马走了一个时辰的路,却还是在这树林兜兜转转,哪儿也看不到出路,我自个又没什么注意,也不说半句话。只像是享受这片刻的温存罢了。
赫连墨勒住马,抬头望了一眼天,幽幽道:“天快黑了,看来是走不出去了。”
我在他怀里点头,仍是不说半句话。
他低下头,黯然道:“若你一直都这样安静,便…”
“便什么?”我抢了他的话,可又后悔自己有些冲动。
何必不让他说完,他想说,我想听的,现在恐怕都说不出听不到了。
我懊恼的低骂了一声,不敢看他。
他搂紧了我,抱着我下马,让我安稳的落地。然后把马拴在树上,随手捡了树枝,堆在一起。他见我站在原地不动,好笑道:“怎么站着一动不动?”
我正要说什么,瞧见他打火,立刻扑了上去,打掉他手上的燧石,恨恨道:“你是怕那些人找不到咱们么?”
赫连墨被我打的一愣,一副迷茫的模样,痴痴道:“这不是青天白日的,哪有这般容易被发现,况且…”
我不耐烦的打断他,没好气的说:“我知道夜里凉,取暖应当,也知道点个火其实也没什么,若是他们找了来,就算没有火光,不过是多一时半刻才能发现咱们。可这儿是一大片的树林,要取你性命,哪里一定要用刀剑。”
赫连墨被我一通说教,苦着脸,哭笑不得。
“你是说,我是在提醒那伙人,放火烧了咱们?”
“不错!”我拍拍手,欣慰道:“你总算懂了!”
他忽然哧哧笑起来,越来越大声,一边笑一边摇头,我不知道他笑些什么,可见他笑的那么开心,我便没有继续往下说什么,将树枝踢散,坐在一旁也笑起来。
后来,我靠着他,竟睡着了。
以前不曾发觉,他发上有股子木兰花香的味道,清清淡淡的也不明显,我靠着他的背,竟睡得浑然不知。
直到天才微微亮着,树林里还幽暗着,赫连墨便推醒了我,说该是上路了。
我万般不情愿,仍是被他抱上了马,浑浑噩噩的嗅着他发上的香味,竟捏了一撮放在手心里抓着,一直不放开。
天大亮,而我也被马儿颠的清醒了。
小声嘟哝着:“你就不能骑慢点儿么?”
赫连墨哑然而笑,“你倒有理了。”
我嘻嘻的笑着,瞧见自己手里握着他的头发,赶紧松开,又不好意思让他发现,抬头四处张望了几眼,发觉我们还在树林里。
我摸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委屈怏怏的看着赫连墨,“怎么还在树林里头,我饿了!”
“我已经看到山了,估摸着前头便能走出去,你再忍忍吧!”赫连墨笑容温润,干净的如同清泉水一般,是我从未见过的。
我被这干净明朗的笑容震慑了去,许久都没有再说一句话,直到我也瞧见了他所说的山,我欢喜的差点从他怀里跳起来,跌下马去。
赫连墨用力一捞,把我紧在怀里,好笑道:“犯得着这样激动么?”
“怎么能不激动呢!”我笑的正欢,没瞧见赫连墨温柔的表情,径直看着远处。
这郁郁的树林外,是一条乱石小道,这条小道是从后处的山下蜿蜒出来的,虽说那山不高,但看起来怪石嶙峋,一定不好走。
小道的去路,还看不到头,两旁都是些低低矮矮的山壁,偶有杂草丛生,也看不真切。路上有一些人,大都是朝着山的方向去的。我和赫连墨下了马,随便拦住一个老人家,问起这附近的情况。
老人说,这片树林是片诡林,很少有人能走出来,穿过树林便是周竹的地界,反之,再穿过树林便是芮地的地界,只是大都是越过这山峰而来,谁会去闯这诡秘的树林。
我和赫连墨倒是个幸运人儿。
如此,要回去,必定要翻山越岭,况且,那些追杀我们的人还不知现在是如何。
老人还说,沿着乱石小道,再穿过一片草原,一直走便能看到芮水城的城门,半日足矣。我与赫连墨商榷着,不如先到芮水去,然后再想办法书信给浣儿。
西北之地草原辽阔,如今还未到大西北,草原也不是十分辽阔,只是如今这般景象,已经让我欲仙欲死。我一时顾不上饥饿乏困,央着赫连墨带我骑马奔驰。
草原上微风扶绿,偶有牛羊掠过,风景甚好,一片开阔,天高气爽。西北的天,比帝都的要湛蓝,清澈极了。
赫连墨紧了紧缰绳,低头问我,“抓紧了?”
我点了点头,有些兴奋,“快点快点,一直都想在大草原上驰骋,如今可是让我遇到了!”
赫连墨低低笑着,在我耳畔道:“那便放纵一次吧!”
他猛地一抽马鞭,马儿一蹬便跑了起来,马蹄踏过溅起草泥气味,甚是好闻,春日里似是下过一场雨,湿湿润润的。
随风溅起的草碎打在衣裳上,有些打在脸上,可气味好闻,也不会疼痛,我倒有些享受。
我哧哧笑着,不经意道:“真想这样一直奔跑下去,自由的如同马儿一样,享受这大草原的美好!”
虽说我在薄江上待了十几年,但薄江的风光与草原截然不同,凄凄凉凉的连树都不多见,深冬里更是冷到骨子去。而如今,我更喜爱这草原。
尤其是奔驰在草原上的感觉,十分惬意。
赫连墨下颚枕着我的头,柔声道:“你若喜欢,我便陪你多跑一会儿。”
我欢喜的过了头,只顾着看风景,迷迷糊糊的应着:“恩,好!”
我耳边传来他淡淡的笑声,低声道:“我陪着你,也觉得心情舒畅。你若是愿意,往后我陪你在这草原一直奔驰下去,可比得上…”
他没有再说下去,侧了头,枕着我的肩,安静的驱马。
比得上。他的话说了一半,我却知道他要说的,必然是帝都里的姜子期。
碧霄暖帐,柔情惬意。阿墨,你可知,我心里一直想要的,还是你。
我窝进赫连墨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靠着,原本我的心情大好,此刻却消沉了几分,怏怏的不肯动,连眼皮子都懒得抬。
行至良久,马儿也疲倦。
愈近芮水城,我与赫连墨的距离也是愈远,我端坐着,他抱着我的手也宽慰了一圈。我心知,此刻之前的脉脉,尽不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