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我擦脸的手顿住,然后挪开,将帕子丢回盆里揉了揉,又取出拧干,复我为擦脸。
我一时纳闷,便握住他的手道:“我的话你可听进去了?”
他便浅浅一笑道:“我只待你一人好。”
我懵住。
其实我来府上之前,西烽待两位王妃及侍妾都是极好的,一直以来都是相敬如宾和睦相处。所以,马果儿和绥静的父亲一直忠于西烽,况他们仰慕西烽的贤能,自然是投贤明之主依靠辅佐。
他这一句只待我一人好,我自然心动,只是不能信。
我淡淡一笑,扯开话题:“嫣儿如何了?”
“恐怕你要进宫一趟了。”他皱起眉,将帕子收进手里捏紧,“你心中可有什么想法,还是已有了计划?”
我点头道:“我已经叫浣儿联络到南桀楚家直系后裔,将两国矛盾夸大化,相信若是开战,必有好戏。”
西烽抿唇思量了一会儿,而后眼眸一亮,笑道:“我懂了,你是想坐收渔翁之利!好个阿兮!”
我笑的更欢。
“过两日我便入宫,你且好好筹谋一切,这几日,也要好好待两位王妃,我可不是跟你玩笑!”我又故意沉下脸色恐吓他。
他宠溺的揉了揉我的头发,无奈道:“好好,我知道了。”
西烽筹备大军,而我引火。此番入宫不闹出点大动静,是绝不能罢休的。一旦两国交战,势必要牵扯到小皇帝。
先将小皇帝下位,西琅胤必要趁机接掌朝政,届时西琅寰也必会崛起与之相争。而那时正是战火连天,唯一得利的,便是不掺杂于夺位之争的西烽。
前两日西烽都是在绥静房中过夜的,白日里也陪着她一起游玩。时不时的倒还会给我眼色,无非是觉得自己得宠罢了。
浣儿按我的吩咐,几日前偷偷渡江回了南桀,联络那些楚家后裔去了。而我此番进宫,便是来引火的。
嫣儿自侍寝后便怏怏不乐,小皇帝一直伤风不见好,常常病着。我寻了由子,跑到嫣儿所在的长阳宫,陪着住了几天。
小皇帝的贴身太监今日传了信儿来,说是皇帝晚上要到长阳宫来,还问我是否要先迁居别宫,被我一口回绝。
嫣儿似乎有些害怕小皇帝,侍寝当日之事也绝口不提,想来必是受了大惊吓,我一边安抚她,一边将自个的计划告诉了她。
今晚便是要她诈死。
宫中已安排了西烽的人守着,我也向慕容神医讨了一味药,慕容神医一直逗留在西京城中,行踪飘忽不定,好在暗香疏影勉强还找的到他,传递我们之间的消息。
神医这味药,能许嫣儿闭息两个时辰,再吃一味苏醒的药,便可生龙活虎。
长阳宫里备好了晚宴,我和嫣儿围着内殿的小桌子坐着,等着小皇帝的到来。
今日的菜式都是我从未见过的,看着许是很好吃的,更有小皇帝赐了一碗藕粉挂花羹,清凉解暑,倒也方便了我。
和嫣儿闲聊了几句,小皇帝便来了。
许是年纪小,又常被西琅胤把持着,皇帝的做派倒是小了些,进来免了我们的礼便坐下吃东西。
小皇帝脸上未曾有过什么笑容,席间总是浅咳。
他将那碗藕粉桂花羹往嫣儿面前推了推,叫她吃一些。
嫣儿恭敬的应着,举着羹的手有些颤抖,还抬眼望了我一眼。
我便笑着说:“皇上赐皇后的羹定是香甜的,还怕苦不成,快吃吧。”
“慕王妃在长阳宫也住了好几日了吧?”
小皇帝突然开口问我。
我微微垂着头答:“有三五日了。”
“恩。”他恩了一声,又专心吃起东西来。
嫣儿吃了几口,便将羹放在一旁。这药入口发作,她立刻捂住了胸口,脸上的表情痛苦难当。
我立刻作惊吓状上前扶住她:“皇后这是怎么了?”
小皇帝也吓了一跳,忙凑了过来,急急道:“嫣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楚嫣狠狠的望了小皇帝一眼,咬着牙道:“皇上为何要如此待臣妾!”
小皇帝瞪起眼,迷茫的很。“嫣儿你何出此言?”
“传太医!”他大喊了一声。
整个长阳宫陷入一片混乱。
嫣儿挣扎了好一会儿,便猝死在我怀里。断了气。吓的小皇帝颓坐在地上。
我好心解释道:“皇帝为何要赐一碗毒羹给皇后?”
说罢,嘴角微微扬起。
后来,太医到了,也说嫣儿是被下毒致死。小皇帝毫无主见,太医立刻遣人去请西琅胤,并叫人围住长阳宫,不可走漏一人。
西琅胤到时,几个太监正手忙脚乱的将嫣儿以白布掩面,抬出长阳宫。
他自个儿来的,带了许多侍卫,一进长阳宫殿门,便瞧见惊慌失措的小皇帝坐在地上,立刻怒斥道:“竟叫皇上这样坐着地上,你们这些奴才都瞎了?”
一旁的宫女太监立刻齐齐的跪倒在地。
我却仿佛无事一样的坐在椅子上,淡淡的瞧着。
西琅胤来时,大致也听说了。太医试了那碗皇帝赐的羹,确实有毒,这事儿便逃不开干系了。南桀楚家嫁来的皇后,竟被西景皇帝毒死。
西琅胤安抚了小皇帝,忙唤人将小皇帝带回自己的寝殿去。
嫣儿死的蹊跷,他心知小皇帝自然不会下毒,而我恰好在这长阳宫。
他屏退了所有人,殿内只余我二人。
他寻了我一旁的椅子坐下,将那碗有毒的藕粉桂花羹推到了我的面前。
“是王妃的杰作吧。”
我故作无辜的炸了眨眼,笑道:“王爷看高妾身了,妾身没有这个胆子。”
“你是什么样的人,本王心里有数。偌大的倾城阁,又岂会有个无能的主子。”
西琅胤微眯着眼,额上多出几条皱纹来,一只手握拳,另一只手搭在膝上,他大抵是想动怒的。
低低道:“是不是西烽要你如此。本王可以给你更多。”
我扬起脸,淡淡道:“王爷说道哪儿了,妾身是慕王的王妃。”
“你可知你毒死了楚嫣,为西景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不知。”
“两国交战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妾身一介女流,不掺政事。”
“你当真以为除了这个傀儡皇帝,西烽就能稳居上位?”
起身,福了一福,缓缓道:“王爷只会是王爷,慕王却会是西慕帝。”
“放肆!”
他握拳的手瞬间张开,将桌上的一应打碎在地,险些砸到我。西琅胤的双眸也似要冒火一样。他自平安年间至如今,觊觎皇位数十年,居高自傲,怎么会容得别人这样侮辱。
我向后退了几步,脸上的笑容亦荡然无存。
西琅胤双手握拳,挺着背脊,向我逼近了几步,面上的怒色似要涌出,却忍着怒火沉沉道:“若不是你这几分像她,早在从前你便已死无葬身之地!”
我微讶。
那个她,必是娘亲了。
他佛袖而去,却为我留下一份疑惑。二十一年前,娘亲与西景王室众公子,究竟有着怎样一段纠葛。
听闻此事被西琅胤有意相压,可原本皇后宫中的两个丫头突然疯魔,从关押的地方逃了出来,四处发疯的喊着,是皇帝毒害了皇后。
况且我们既有意传扬此事,就必须闹得沸沸扬扬,此后的事,自有西烽在。
我在长阳宫待了两日,西琅胤都不曾来过,今日倒来了个审讯的姑姑。
将我拖拽到长阳宫的园子里,说是要审问我当日皇后被毒害一事,自然史准备了刑具。
西琅胤不能杀我,也只好喊了审讯姑姑酷刑逼问,他怕自个见了我这张脸,又狠不下心去。
两年前,我曾被陈煜押送至南桀宫斩凤台,鞭刑,血肉模糊,当日屈辱,历历在目。今日的我,又岂会任人宰割。
审讯姑姑围着我走了好几圈,手里的长鞭时不时的挥动着恐吓我,我都不为所动。
“王妃,非要受皮肉之苦吗?”她厉声道。
“姑姑不妨试试。”我笑道。
她一愣,又立刻将鞭子往地上一甩,极是响亮。
“在这宫里,还没有人不怕姑姑的鞭子的!王妃,那可要得罪了!”
虽说这园子里有不少太监侍卫,但却一应拦不住我,但贫我一己之力要从皇宫逃出去,也绝不可能,只是若要我受此凌辱,也是绝不可能。
那审讯姑姑舔了舔唇,举起鞭子,准备狠狠抽下。
我也做好了反抗的准备。
只是未等我反抗,竟有人单手握住了那鞭子。
审讯姑姑一愣,回头一望,竟是西琅玦。她立刻跪了下去,大呼王爷。
他的出现,着实令人意外。原本那日晚宴他未出席,向来近来的事,他都不大会知晓,可今日绝非巧合。
“都给本王滚,本王要同慕王妃好好聊聊。”西琅玦沉着脸道。
“是…是…”
审讯姑姑收拾了鞭子,落荒而逃。
“王爷怎会来长阳宫?”我问。
他苍白一笑,活动了手骨,道:“我们进殿内谈吧。”
西琅玦因用手握了那鞭子,手心勒出一道血痕,甚是吓人。可他只浅笑说:“不碍事,从前再苦还不是挨过来了。况且那鞭子是牛筋所制,若真打在你身上,可不了得。”
我不解:“王爷救我,莫不是也因我这张长的几分像她的脸?”
他盯着我看着许久,直视我的眼,慢慢道:“我救你,是因为你是子说的女儿。”
我瞠目。
却未结舌。
“你说什么?”
子说,是娘亲的字。前西景大将军之女单名一个锦子,字子说。
他缓缓道,似乎很平静,“这些日子我未逗留于宫内,便是为了查清你的来历。我曾打探到,楚兮于南桀时一些事情,也曾听烽儿提起他在黎山之事。原本想着,子说的女儿,我今生是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