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这么急急忙忙的,下了大雪便不必急着回来。”
浣儿笑了笑,脸色微微红润起来,“昨夜里就赶回来了,虽半夜下了大雪,但不想耽搁。”
“如何了?”我问,顺便递了一杯暖胃茶给她。
她接过茶水,匆匆喝了两口,将茶盏握在手中道:“都办妥了。只是未能打听到楚齐的现状。另有楚家的以为王爷提起,玺印至关重要,还请王妃想办法寻见才是。”
我皱眉,楚弋笙离世前,从未提及玺印,我更是无处下手。可若没有玺印,却也是徒劳,如今赫连墨帝位不稳,多半因为没有玺印在手,未能一统南桀江山。
“罢了,玺印稍后再议。”
我从火炉旁移到暖塌上坐着,将一盏热茶握在手里,缓缓道:“后宫也是诡谲多变,这几日里怕是要有大动静,诸事小心。”
浣儿忙不迭点头。
雪后的南桀王宫,别有一番风味。
我披了厚绒毡衣,在小苑里踩雪,咯吱咯吱响,童心泛滥,一时也停不住。我也是在一个雪日里,遇见赫连墨,那时我错以为自个儿遇到了良人。
我正玩儿的起了兴致,忽然来了御史传消息,说是昨夜大雪,压塌了陈太王妃寝宫外的梨树,太妃宫中未阖窗,一时梨树压入殿内,狂风袭殿,太妃伤风,卧榻不起。
一早高烧不退,多位太医令都守在殿内,未能有应对。
一时这消息传遍了后宫,后宫诸王妃自然要去太妃宫里探一探才是,我便没有更衣,直直携了浣儿赶往太妃寝宫。
陈太妃的寝殿外,跪了三四位太医令,交头接耳,皆是说此次太妃的并来势汹汹,有大不好之像。太妃年岁已高,又长年累月的小病着,如今更是难以应对。
我到时,玉王妃与安王妃已然到了,和月也是尾随其后,听说淳王妃也偶感风寒病在宫中,所以未能前来。
和月见我在,便凑到我跟前同我说了几句话,引来彩衣注目。
还洋洋洒洒的飘着小雪,风也有些凌厉,我们尽数躲在外殿的屋子楞下,躲着风雪。太妃殿里一直未传了好消息出来,着实令人担忧。
“妹妹还怀有身孕,实在不宜在风雪里多站着,不如先回去吧。”和月忽然道,竟将奴才备下的另一件披衣披到我怕肩头上。
我伸手推托了了一下,道:“我身子硬朗,不妨事。”
正谈着,远远看见一抹黑色的身影,急匆匆朝这边过来,踏着雪,溅了满身,甚是狼狈,也不曾遮了伞。
我眯眼仔细瞧了瞧来人,似有几分眼熟,乍一看又看不出,待他走近了,便大发脾气的朝太医令怒吼:“混帐!太妃还没有起色吗!”
他这一吼,也离的近了些,叫我看清了他的容颜。竟是旧相识呢!
我嘴角微微上挑,只等着他注意到我。近三年了,他倒是苍老了许多,赫连墨果然厚待他,瞧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必然不低。
陈煜。
我怎能忘怀。
除了彩衣稍稍知道些,和月怕是不清楚这之间的缘由。我往屋楞下躲了躲,免得风雪飘在我身上,倒不是有心躲着他,我在这儿,他若留心,必然会发现。
先前便猜测陈煜同吴安王乃至陈太妃的关系,如今看来绝非浅薄,倒不知是怎样的关系。我小心的望着陈煜,他只一脸焦急与烦躁。
“煜哥哥,别急,太医令正想办法呢。”薛彩衣迎着风雪走到陈煜身边,叫奴才遮了伞过去,倒是叫的亲昵。
她将备着的披衣递给陈煜道:“可仔细自个儿病了。”
“多谢玉王妃关怀!”他定定的回了一句,接过披衣。
他这一接不要紧,目光恰好扫了我们这边一眼,便定定的愣住,转而不可置信的望着我,满眼都是错愕。看来赫连墨什么都没与他说起呢。
对上他错愕的目光,我微微一笑,识礼的点了点头。
薛彩衣发觉陈煜一直盯着我这儿瞧,便也转过头来看我,但她并不知其中原委,也只是不得其解的望着我们二人。
陈煜非等闲,收敛了不该有的神情,转而淡淡的开口问:“这位是?”
他的目光还停留在我身上,未曾移开,彩衣自然直到是指的我。
她有些不快道:“陛下新纳的王妃,兮王妃,西景来的。”
我移步朝他们走去,福了福身子道:“不知陈大人近来可好。”
“你们是旧相识?”彩衣显然有些惊讶,却又觉得这话不妥,忙捂了嘴。
倒也没什么,我笑道:“早前在南桀王宫便是旧相识了,那时,我还不认识彩衣呢。”
彩衣微微一愣,不语。
我仔细看了陈煜的神情,他虽惊讶,但不冲动,心里必定细细想过,我会出现在这里,必然有原因。
况且如今我的身份,是赫连墨的兮王妃,他自然也能猜得到几分。
正要说些什么,太妃殿里又有了新动静。有奴才匆匆忙忙的从殿里跑出来传话,大惊失色的模样道:“太妃吐血了!”
陈煜立刻着急起来,冲动的竟要冲进殿里去,所幸有奴才将他拦下,如今怎么能冒冒失失进去,惊了里头诊治的太医令才是不好。
跪在殿外的几位又开始窃窃私语。
太妃一病,来势汹汹,确叫大家慌了手脚。
早叫人通知了赫连墨,只迟迟未来。
因担心太妃的病,陈煜倒也顾不上我,
和月身子弱,守了一会儿便默默的离开了,彩衣待了许久,也借偶感风寒早早退去,只剩我和陈煜二人守着。
风雪又大了些,他随我躲在长廊下。
奴才侍婢都退的远了些,也方便我二人说话。
“三年了…”他忽然开口。
是啊,三年了。我仍记得他那年冲进我的殿内,斥责辱骂我,要将我生生赶出这南桀王宫,于他心中,我这样的女子自然不配承袭江山。
也是他亲自押了我去斩凤台,要以鞭刑了断我,可赫连墨一时心软,竟救了我,怕是他也未曾料到。我与他意气相争,更是借当年权势与筹谋,将他定了重罪,险些丧命。
“我本以为你死了。”他继续道,语气里倒也听不出波澜,似乎已经接受了我在这儿的事实。
“贱命一条,不足挂齿,许是上天怜悯,硬是不让我轻易丧了命。”我微笑。
他衣服穿的也不厚,将两手叠在一起,相互揉搓取暖,说话时也未曾正眼瞧我,只盯着太妃寝殿的门。
“太妃,是我亲生母亲。”
我大惊。
一是因这事实,那位太妃竟是陈煜的亲生母亲,这是怎样一层关系,委实令人难以琢磨。
二是他竟这样直白的将此事告知,最难以置信的是,他竟将此事告知了我。
“陛下护着我们,也不过是为了拉拢吴安王。”
我静静的听他讲话,却难以理解他的用意。他不比三年前那样冲动火爆,许是发配的那段时间磨了性子。
听过和月的话,我一直怀疑吴安王与陈煜的关系,也一直不借为何赫连墨待陈太妃那样好。如今细细一想,再结合了今日陈煜的话,便有了定论。
想来,必是吴安王与陈太妃有一段过往,那么陈煜,便是吴安王与太妃的儿子了。赫连墨拉拢吴安王,自然要替他照顾妻儿周全。
原委曲折,我摇头一笑。
“你为何同我说这些?”
陈煜没有立刻回我的话,只瞧见太妃寝殿内走出一位太医令,同一旁的几位又商议起来,他便不再顾我,连忙赶了过去,去问太妃的情况。
浣儿从一旁走到我身侧,低低道:“这位大人在朝中并无官位,但倍受尊崇,暗香私下里查过,他与太妃似有…”
不等浣儿说完,我便开口拦下她:“我都知晓了。”
“只有一点,我想知道陈太妃的过往,这之间必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否则他不会这样直接的告诉我。”
“是,奴婢懂了。”
浣儿默默的退后。
我望着不远处的陈煜,陷入沉思。
一直到天黑,我才赶回莞宠殿,这一日里都飘着大雪。
陈太妃一直未见有起色,陈煜便守在宫里,不曾出宫。赫连墨也一直未赶到太妃宫里去瞧一眼,许是今日前朝出了什么事儿。
加了炭火,我便守在火炉旁烤火,外头风雪大,入夜便将门窗都阖上了。其实今日身子不爽,大抵是快三个月了,也是到了害喜的时候。
今日守在太妃也未曾吃了什么东西,晚上回来竟也不饿,可又怕伤了肚子里的孩子,便逼着自己吃了些暖暖的粥,才歇在榻上烤火。
白日里的事,我仍在思量着,却一直未能有个定论。
浣儿见我守在榻上一动不动,轻轻喊了我两声,叫我回过神儿来。
“王妃,暗香到了,正在殿外的,要不要传?”
这么快?
“快叫进来,外头风雪这样打,怎么不直接进来,快去喊进来!”我急急道。
“现在怕是不方便,暗香一路过来,发现赫连墨正朝莞宠殿来呢。”浣儿道。
“他从哪儿来?”
“从太妃寝宫来的。”
既去了后宫,怎又巴巴的跑了回来,外头风雪这样他,也不怕吹着自个吗?我摆了摆手,从榻上下了床,吩咐侍婢多加些炭火等着陛下过来。
“叫暗香去偏殿躲一躲,别在风雪里了,取些暖茶和点心来备着,把殿门也敞开吧,估摸这赫连墨也要到了。”
浣儿刚将茶和点心送进来,赫连墨便不等通报的走了进来,直直往塌上做,伯安本跟在他身后,进了殿便站了一侧。
我使眼色叫浣儿端茶,一边迎过去,“怎这么晚还过来了?”
我寻了他一旁的地方坐下,将小桌上的点心往他面前推了推。浣儿上了茶,也往他跟前挪了挪。
“刚才太妃那儿过来,不大好。”他端起茶,抿了一口又放下,紧锁的眉头。
“那,陈煜还守着?”
他有些吃惊的望着我:“你见到他了?”
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