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客厅的时候,乔城锦扬起的嘴角在瞥见水果盘旁的相框时,渐渐收回,他顿足,皱眉,侧头看着照片上的少年,旋即大跨步走过去,不悦地将相框收起来放进电视柜里。
他满意地拍了拍手,这才离开。
蒋笙薇的故事,她从来不讲,他从来不问。
这场交易的游戏规则,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四年前两人因为走丢的乔吉祥结识,他第一眼便不喜欢这样清冽的女子,拗不过乔吉祥才会在那晚进了她的家门。
那是贫民区的老旧房子,灯光昏黄,到处都是陈腐的气息,却只有她的房间里,传来阵阵清香的淡淡的柠檬味道,就像他妈妈身上独有的味道。自小他的母亲便喜柠檬,他日后迷恋柠檬,只怕更多的其实是对母亲的思念和怀恋。
当时许是因了这个缘故,他才会弯腰进了那破旧的老屋。
那晚,蒋笙薇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而他和乔吉祥像两个贪婪的孩子一般吃得不亦乐乎。他并没有料到这个大冬天光着脚穿棉布裙子的女人,竟会做出这么香甜可口的饭菜。
“有没有酒?”他一时脑热,竟然就这样极其顺口地问了出来。
蒋笙薇愣了一下,才缓缓点点头:“有。”然后起身去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瓶“二锅头”放在桌子上。
她满以为他会嗤笑,这样的公子哥,喝过的好酒怕是比她见过的还要多吧。但是她竟没料到他拧开盖子便喝,也不顾烈不烈。蒋笙薇忙夹了口菜放他碗里:“先垫点儿东西再喝吧。”
她做了她本不该做的事,而他竟然就那样听话的吃了!
乔吉祥在旁边掩嘴偷笑,被他一个眼神瞪回去。
窗外飘起了洁白的雪花,那是那年的第一场雪。小小的饭桌,昏黄的灯光,三个人的影子映在窗户上,看上去竟是无比的温馨。
一直到夜里九点钟的模样,乔城锦才恍然觉醒自己身处何方似的,收敛了眸子里的松懈,又是一副戒备的表情,抿着倔强的唇:“吉祥,跟哥哥回家。”
蒋笙薇坐在一旁不言语,冷眼旁观。这是别人的家事,她管不着。
乔吉祥看出了哥哥眼里的不悦,嗫嚅着嘴唇可怜兮兮地望着蒋笙薇,似是在祈求。乔城锦更怒了,面对这个女人他不知不觉放下戒备,现在,她好像还抢走了自己在妹妹心中的地位。
“快点儿。”他不耐烦的拉过乔吉祥的手,转身就走。
蒋笙薇勾起嘴角,冲乔吉祥摆摆手,然后站起来关掉房门,收拾残羹冷炙。
再见面,是她最狼狈的时候。
没有钱吃饭,没有钱交房租,辛辛苦苦写出来的东西被房东家的小孩儿毁之一炬。那天她被房东催债,紧紧关着房门躲在屋内,眼神淡漠地蜷缩在墙角,任凭房东将门踢得嘭嘭直响。
这种陈旧的老房子,冬日里没有暖气,地板冰凉,她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那时虽然认得陈铭,她却固执地不肯求援,担心欠了人情无法偿还。
后来,房东发狠话了:“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自己拿钥匙进去了。”
她继续沉默,之后传来开锁的声音,房东汲着棉拖鞋,肥硕的身子挡在她面前,居高临下:“蒋小姐,你已经欠了我两个月的房租了!如果今天还不交,我就只能请你离开这里了。”
蒋笙薇抬起头,无神的眼眸盯着她市侩恶俗的脸,忽然觉得一阵恶心,猛地跑进卫生间里不停地呕吐。
“看看!看看!你这是什么态度!”房东跟着进来,堵在卫生间门口,声音陡然提高了好几倍,“欠人债反倒还有理了?!你恶心?我还恶心呢!”
“看看!看看!你这是什么态度!”房东跟着进来,堵在卫生间门口,声音陡然提高了好几倍,“欠人债反倒还有理了?!你恶心?我还恶心呢!”
蒋笙薇不答话,只是对着洗手池,一下接一下地干呕。
忽然之间,全世界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一般,只剩下一片静默。她缓缓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面色苍白的自己,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顾雅芝,我这个样子,你看到可开心?可满意?
同时出现在镜子里的,还有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男人的脸,平静而淡漠。
蒋笙薇怔怔地看着镜子,看着镜子那张淡漠却俊美的脸,忘记了语言,忘记了动作,忘记了一切。
房东在他身后满脸堆笑,捡着地上散落的粉红人民币。
“这些,够付清她的房租吗?”他没有看向蒋笙薇,也没有看向房东,他的眼神,仿佛没有焦点一般落在虚空的某一处。
房东殷切地笑:“够!够!够了!”
岂止是够了,怕是连之后好几个月的房租,也付清了吧。
“滚。”他唇齿轻动,即便是在讲脏话,也让人听着如此舒坦。
房东是那种粗俗的女人,看到了钱,也就不去计较他侮辱性的话语,点头哈腰地抱着一大堆人民币一边走出这间破旧的房子,一边笑嘻嘻得开口:“蒋小姐有个这么有钱的男朋友,怎么也不早说?我要是知道,也不会这么大冷的天儿来催你。”
听到自己的名姓被人提及,蒋笙薇才猛然从发怔中反应过来,收敛了双眸中一闪而过的脆弱,再一次换上无坚不摧的淡漠,冷冷地瞥了一眼粗俗现实的房东。
她讪笑着,一步步退出去,带上房间破旧的木门,隔绝了外面呼啸凛冽的寒风。
蒋笙薇只觉得阵阵恶心涌上来,却强自硬撑着。方才那一幕,已经落在他眼中,她不想自己的处境太过尴尬。
她觉得有些冷,径自绕过乔城锦进了卧室躲在棉被之中,只当自己完全不清楚他的存在。
他和她,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有过一次牵扯就够了,不该再犯第二次。
乔城锦却出现在她卧室的门口,斜靠着门框,略显薄情的嘴唇轻启:“我给你一个机会离开这里。”
蒋笙薇将被子向上拉,捂住脑袋,不理会他,大有送客之意。
乔城锦笑,“蒋小姐不要拒人千里,我觉得对于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应该会很有兴趣的。”长长的步子迈过来,一伸手就将她的被子掀开了,居高临下瞥着她,眼神冷淡。
蒋笙薇没有任何的动作,依旧紧紧闭着眼睛,保持着方才的姿势。
乔城锦勾唇,活脱脱像个害人的妖精。
他找了张椅子,坐在蒋笙薇对面,淡然开口:“现在你面前有两条路,我相信蒋小姐是聪明人,应该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他找了张椅子,坐在蒋笙薇对面,淡然开口:“现在你面前有两条路,我相信蒋小姐是聪明人,应该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蒋笙薇不吭声,也不看他。
无所谓,你总会感兴趣的。乔城锦心里笃定。
他继续不咸不淡地开口:“第一,继续在这里过着挨饿受冻、被催房租的日子,第二,”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跟我走。”
说道最后三个字的时候,他好看的眉眼向上一挑,邪气十足。
而沉默着的蒋笙薇也睁开了眼睛,依旧保持着侧躺的姿势,眉眼清冷:“乔先生,您可以离开了。”
乔城锦并没有理会她的逐客令,而是站起了身走到床边,突然弯下了腰,俊美魅惑的脸紧紧贴近蒋笙薇的脸,暧昧而温暖的气息碰在她细腻的肌肤上,酥酥痒痒的。
“跟我走,你会得到你想要的。”刻意压低的魅惑声线。
蒋笙薇一动不动,两个人保持着对峙的姿势,谁也不肯认输。沉默的气息在中间缓缓流淌,蒋笙薇看着他好看的脸,又像是透过他的脸看到了别的地方。
乔城锦略显薄情的嘴唇轻抿,淡然说道:“蒋小姐考虑好了吗?”
她没有考虑过,她本该严辞拒绝的,但是她却鬼使神差地轻轻开口:“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有些事是不能随便开口的,她这一开口,即便问的仅仅是一句“为什么”,而不是陈述“我跟你走”,老天也已经决意让她,输掉。
是的,她输了,并且输的彻彻底底,从此再没有翻身立命的机会。
乔城锦听到那句话,挑眉,淡淡一笑,然后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因为——你别无选择。”
蒋笙薇闻言轻轻笑了起来,笑声像个孩子般清澈,却又带着轻熟的小妩媚,落在乔城锦的耳朵里,让他略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
是的,她别无选择。
她交不起房租,就连吃泡面,也要抠着几毛钱千算万算,想一想,她也许真的该找个法子改变自己的处境了。
至少,她要生存。
蒋笙薇静静地躺着,看着斑驳的天花板,笑到眼角都不知不觉地湿润。
“代价。”许久,她开口说了第二句话。
上苍并无成人之好的美意,凡事总要付出代价。
乔城锦回身坐在椅子上,视线落在凝满水雾的玻璃上,“嫁给我。”
这个时候,蒋笙薇终于偏过头,主动看了一眼乔城锦。他落在她好看的眼睛里,是倾斜的姿态,那么桀骜不驯,淡远疏离,仿若高高在上。
她突然不知如何开口了。
这就是代价吗?
这算是代价吗?
他这样的男子,家世显赫,长相俊美,只怕是众多女人心仪的白马王子吧。他如今却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开口,开口说“嫁给我”这三个如此金贵的汉字。
她不会傻到以为,他爱上了自己。
“为什么?”蒋笙薇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歪着脑袋看向乔城锦,冷静开口。
若是换了其他女人,只怕早就已经欢欣地应允了吧,哪里会再问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