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许多人不相信,林徽因与陆小曼有许多相同的地方。这两个女子同样拥有着闭月羞花的容貌,俩人都喜欢淡雅。林徽因的美丽常常被人比作西子湖畔的一朵白莲,她那如莲米般晶莹的脸上镶嵌一对笑涡,临水照花人,林徽因的美,美得冷傲,美得清丽。
而陆小曼虽身处交际场,但也绝非是个喜欢浓妆艳抹的俗人。她很少烫头,头发总是直直的像女学生一样。衣服以素色为主,她皮肤莹白平时连化妆品都很少用。她很瘦,绝谈不上当下的三围标准,但她秀美的五官有种林下风致,淡雅灵秀。刘海粟曾经用画家的眼光看陆小曼说,她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极美的。
相同的还有,这两位美女都酷爱书画,林徽因因爱好书画艺术继而爱上了建筑学。她曾就读美国的宾夕法尼亚大学的美术系和耶鲁大学的舞台美术设计。她的职业最终选定在建筑学上。
而陆小曼自小受母亲的熏陶学画,据说她十六七岁就读北京圣心学堂时,一次外国人到学校参观,竟看上了陆小曼的一幅油画,当场支付2法郎,把画买走了。以后,陆小曼又拜刘海粟为师。是中国女子书画会的早期会员。她擅长设色山水,画风近似清代王鉴一路,格调有幽雅淡远之趣。
这两位美女都先后爱上了徐志摩,只是林徽因的心思更缜密,虽然她曾刻骨铭心地爱着徐志摩,但面对现实,她更理智,更实际一些。而陆小曼则不然,她爱就爱了,哪怕是飞蛾扑火,把自己烧得粉身碎骨也浑然不怕。
还有相同的是,这两位绝色美女身边都有位一生相伴的蓝颜知己,林徽因身边有金岳霖为她终生不娶,陆小曼身边有翁端午为她终身伴守。
这两个女子平生都是极清高的,林徽因如一枝青莲,孤傲地开着纤尘不染的花朵。她从不放纵自己,让理想为风帆,波澜不惊地驶入人生的终点。
而陆小曼则不然,她是一朵富贵花,她以为美好的日月很长,是可以拿来挥霍的,她慢慢地放纵自己,让百毒侵入她的生活,最后落得花谢花败的惨景。
关于这二个女人,让人想起徐志摩曾写过一首《二个月亮》的诗:
我望见二个月亮;
一般的样,不同的相
一个这时正在天上,
披敞着雀毛的衣裳;
她不吝啬她的恩情,
遍地全是她的金银。
她不忘故宫的琉璃,
三海间有她的清丽。
她跳出云头,跳上树,
又躲进新绿的藤萝。
她那样的玲珑,那样的美,
水底的鱼儿也得醉!
但她有一点不好,
她老爱向瘦小里耗;
有时漫天只见星点,
没了那迷人的圆脸,
虽则到时候照样回来,
但这份相思有些难挨!
还有那个你看不见,
虽则不提有多么艳!
她也有她醉涡的笑,
还有转动时的灵妙;
说慷慨她从不让人,
可惜你望不到我的园林!
可贵是她无边的法力,
常把我灵波向高里提;
我最爱那银涛的汹涌,
浪花里有音乐的银钟;
就那些马尾似的白沫,
也比得珠宝经过雕琢。
一轮完美的明月,
又况是永不残缺!
只要我闭上这一双眼,
她就婷婷的升上了天!
徐志摩用有形的和无形的两个月亮,来描述他爱过的两个女人。
在徐志摩的精神世界里,我倒觉得他的理想的顺序应该是把美放在第一位,然后才是爱。因为没有美,他绝对不会爱。他爱美女,他爱美景,他爱美丽的色彩,他爱美的人生。在徐志摩的世界里,唯有缺少美是不可原谅的。刚和陆小曼结婚时,他和陆小曼双双走在街上,常常招来许多男人艳慕的目光。这让徐志摩很得意,虚荣心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大部分男人都是感性动物,女人的容貌几何,常常是衡量她们身边男人实力如何的标准。这也是当今那些富翁们纷纷迎娶美女演员、模特的心态。
徐志摩对陆小曼的感情是复杂的,那样一段石破天惊的爱情,他怎么能轻易地放弃,他只是恨陆小曼的堕落,让一段卓文君与司马相如般的情话,结局变了滋味。特别是当他看见林徽因还是当年那样清丽,并且还大放异彩出尽风头,他的心里酸酸的。因为她终不是他的月亮。
据说有一种风俗,在小孩生下满月时就让他尝一遍酸甜苦辣的味道,让他体验未来的百味人生。在这个世上没有尝过酸甜苦辣的人几乎没有,只是某一味吃的多寡而不同罢了。吃惯甜蜜的徐志摩,这些年不断地品尝生活的苦辣滋味,内心焦虑而颤栗着。他原本是一个感情奔放、灵魂自由的诗人,诗是他的灵魂,美女是他的羽毛,他喜欢天马行空地四处云游的生活。可是上海的泥淖生活,让他灵魂感到空虚,羽毛变得沉重,他根本飞不起来了。
也是在这时,他在上海的许多朋友们都如候鸟般地四处散了。徐志摩寂寞忧郁时竟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找不到了。他本来是个极爱朋友的人,喜欢在朋友堆中寻找快乐和情趣。可现在朋友走了,文思枯竭了,每天他除了四处奔波赚钱,写些评论文章,与人斗嘴磨牙,诗的灵感早已干涸了。他曾沮丧地说,最近几年,生活不仅是极平凡,简直到了枯窘的深处。跟着诗的产量也尽“瘦小里耗”。他在《翡冷翠的一夜》出版的序中写道,这几年都市的生活早就把它压死,这一年间我只淘成了一首诗,前途更是渺茫。
梁启超病重他去北京那次,看见了久违的林徽因,她依旧是那样清丽和姣好,说话还是那样清脆率真。因为结了婚她更增添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魅力。不知为什么,每当徐志摩看见林徽因心头总有种异样的感觉,她仿佛是他心中成长着的一棵树,她的树干、她的枝蔓每一次摇曳都能牵动着他的心。不管什么时候看到她,徐志摩的心中就会飘过一缕爱慕的暖色。
这年徐志摩主编了《诗刊》,他向北京的林徽因约稿,很快林徽因就投了几篇诗稿,当徐志摩读到林徽因《那一晚》时,心中的热浪一下子涌上心头。
那一晚我的船推出了河心,澄蓝的天上托着密密的星。
那一晚你的手牵着我的手,迷惘的星夜封锁起重愁。
那一晚你和我分定了方向,两人各认取个生活的模样。
到如今我的船仍然在海面飘,细弱的桅杆常在风涛里摇。
到如今太阳只在我背后徘徊,层层的阴影留守在我周围。
到如今我还记着那一晚的天,星光、眼泪、白茫茫的江边!
到如今我还想念你岸上的耕种:红花儿黄花儿朵朵的生动。
那一天我希望要走到了顶层,蜜一般酿出那记忆的滋润。
那一天我要跨上带羽翼的箭,望着你花园里射一个满弦。
那一天你要听到鸟般的歌唱,那便是我静候着你的赞赏。
那一天你要看到零乱的花影,那便是我私闯入当年的边境!
从这首诗里,徐志摩仿佛看明白了林徽因的内心表白,特别是那句,那一天你要听到鸟般的歌唱,那便是我静候着你的赞赏。她仍然如当年那样静候着他,欣赏着他。林徽因的诗唤醒了徐志摩久蛰的性灵和沉睡的诗情,激情的闸门一经打开,诗眼便如泉涌。很快,徐志摩就写了首《黄鹂》的诗,让人又看到了那个轻盈、灵巧、色彩浓烈的徐志摩。
一掠颜色飞上了树。
“看,一只黄鹂!”
有人说。翘着尾尖,
它不作声,
艳异照亮了浓密——
象是春光,火焰,像是热情,
等候它唱,我们静着望,
怕惊了它。但它一展翅,
冲破浓密,化一朵彩云;
它飞了,不见了,没了——
象是春光,火焰,象是热情。
徐志摩把林徽因比作黄鹂,等候着她飞来的歌唱。她来了,带来了他欢愉和热烈,她去了,带走了他的春光和热情。
时光如梭,转眼就是秋天了。秋叶如名片从秋风中片片飞来。这年秋天,发生了一些事,因为学潮,徐志摩被光华大学赶出了学校。这时,胡适已经做了北京大学的教务长,他极力邀请徐志摩离开上海到北京大学任教。作为徐志摩的挚友,他不愿看着徐志摩继续沉沦下去,过着销形蚀骨的日子。
于是,胡适与徐志摩有了一次长谈,胡适语重心长地劝说徐志摩,如果再继续过上海那样的生活,你最终会毁掉的。小曼毕竟年轻,性格不定,如果你离开上海一段时间,她也许会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生活。你想过没有,你们继续这样混下去,以后还不定要闹出什么样的笑话呢。
关于徐志摩与陆小曼的关系,胡适最初是不赞成的,也是“最清楚的几个人之一”。徐志摩与陆小曼结婚之后生活的堕落也是一般人预料之中的。胡适不愿看着徐志摩这样毁掉,才披肝沥胆地说了这些话。
胡适拿出了当年林徽因给他写的一封信,这封信是他1927年访美的时候,林徽因给他写的。信中说,请你告诉志摩,我这三年来寂寞受够了,失望也遇多了,现在倒能在寂寞和失望中,得着自慰和满足。告诉他,我绝对不怪他,只有盼他原谅,我从前的种种不了解。但是路远隔膜,误会是在所不能免的,他也该原谅我。我昨天把他的旧信一一翻阅了。志摩我现在真真透澈的明白了,但是过去,现在不必重提了,我只求永远纪念着。
从林徽因的信里可以看出,当年她跟梁思成在美国也有许多的不如意,寂寞和失望常常伴随着她。也许有人疑惑,林徽因到底是爱梁思成,还是更爱徐志摩呢。其实,林徽因爱的是二个人,从精神层面,她是爱徐志摩的。而从现实的生活考虑上,她选择了梁思成。
在她的内心深处,既不舍徐志摩那浪漫的激情,也不愿放弃梁思成那份清宁和安稳,她在两份感情中纠结着摇摆着徘徊着。当她在梁家受了委屈,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徐志摩,因为她知道,他一直是她身后那个挥不去的朋友。
当胡适访美时,林徽因得到徐志摩已经在上海与陆小曼结婚的消息时,她的内心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从那刻起,她明白了,覆水难收,这个人从今以后再也不是自己的退路了。她的心里除了失望、失落还有什么呢?
徐志摩的结婚,让林徽因的内心陷入了难以言状的情绪中,思考之余,她给胡适写了这封信,让他转达她对徐志摩结婚的态度。她绝对不怪他,只有盼他原谅,从前对他的种种不了解。从林徽因的信中可以看出,她情绪低落,从此要过随遇而安的生活了。也许是受徐志摩结婚的影响,她与梁思成迅速在1928年3月结了婚。一段扑朔迷离的感情终于都尘埃落定了。
当时隔数年,徐志摩再看到这封信后,内心仍是百感交集。原来林徽因与梁思成的感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满。她一直在矛盾中徘徊着,当徐志摩结婚后,她才感到失去的永远都回不来了。失意中的她把徐志摩过去给她的信,一一翻阅,这时才明白他对她的感情,但是一切都晚了,这段感情只能留作一段纪念了。
这一晚,两个大男人推心置腹地长谈了很久,从林徽因那一首首清新俊逸的新诗谈到徐志摩与林徽因那段美好的英伦之恋。从感情解放谈到了胡适与曹诚英在杭州那段销魂动容的烟霞之恋。
他们谈感情、谈生活、谈创作、谈人生,两个颇负盛名的中国文化精英纵横捭阖意气风发。胡适是一个有政治抱负的人,他内心的终极目标是做中国文化的领军人物。而徐志摩的人生理想很单纯,他要在爱、自由与美的天空下,用心灵创作出更多更好的作品,做中国的雪莱。
也是这次谈话让徐志摩下定决心离开上海,到北京去!
情感的闸门如洪水,一旦打开立刻汹涌澎湃。激情四溢的徐志摩写下了他平生最长的诗,《爱的奉献》,这首诗洋洋洒洒有四百多行。他在诗的卷首写下这样一行字:
下面这些诗行好歹是他撩拨出来的,正如这十年来大多数的诗行好歹是他撩拨出来的!这个他就是,胡适。
徐志摩在这首诗中,用一个生命垂危的女人,倾诉了对情人的绵绵情意。你,你得原谅,我的冤家!……我抬头望,蓝天里有你,我开口唱,悠扬中有你,我要遗忘,向远处跑,另走一道,又碰到了你!……我不妒忌,不艳慕,因为我知道你永远是我的……爱是不死的:我,我要睡了……
诗中的女性,在倾诉完对爱人山高水长的情义后,从容地死在爱人的怀抱里,这也是徐志摩最崇尚的爱情最高境界,“情死”。
当徐志摩把要到北京去的决定告诉陆小曼时,立刻遭到了陆小曼的强烈反对。陆小曼坚决不肯到北京去,她说,她已经习惯了上海的生活,也离不开她的朋友们。其实,陆小曼不愿到北京的主要原因是,在上海租界里吸鸦片是合法的,她可以继续堂而皇之地吸阿芙蓉,而到北京她就必须得禁烟了,还有她已经离不开翁端午了。除了这些,陆小曼不愿徐志摩到北京还有个不愿说的秘密,她听说林徽因已经回到北京,她不想让徐志摩到北京是怕他们继续有联系。
但是徐志摩去北京的决心已经不是陆小曼可以撼动的了。哪怕是陆小曼不去,他也要独自前行。无奈之下,陆小曼向徐志摩提出了一个条件,每月要他提供给家里五百元的家用。徐志摩粗略地算了一下,北京大学有三百元的月薪,还有他的好朋友温源宁让给他的女子大学每周八个小时的课,可赚二百多元。二项加起来可达五百多元。再加上平时徐志摩写些文章,翻译些作品,应该来说五百元的家用是不成问题的。徐志摩到底不是经济学家,他的算术都是在确定数上的加减,但他没有考虑到,经济领域里数字的不确定性。更不会把欠资、时局等诸多客观因素考虑在内。更可笑的是,他连自己的花销用度也没有考虑到,以致到后来他自己的生活都捉襟见肘屡现窘迫。
1931年的初春,徐志摩背着每月五百元的负债风尘仆仆地孤身前往北京。寻找他事业的第二春、感情的加油站。树上的叶子说,“这来又变样了,你看,有的是抽心烂,有的是卷边焦!”
“可不是答话的是我的心:它也在冷酷的西风里褪色,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