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恒
【摘要】从词语、句子到修辞，《荷塘月色》在语言艺术上追求极致之美，不愧为中国现代文学史的散文精品。
【关键词】《荷塘月色》语言艺术美学特征
朱自清的散文向来以美文着称，《荷塘月色》则是朱自清散文创作风格的集中反映，朱自清是散文语言艺术的集大成者。《荷塘月色》的语言显示了散文大家、语言大师的厚实功底，一字一词一句，刻意求完美，锤炼推敲，用心良苦，可诵读起来，却又似妙手偶得，气韵天成，绝无斧凿之迹，矫揉造作之感。一直以来，研究者对《荷塘月色》为追求语言艺术的极致之美，无所不用其极的写作手法研究不够深入，本文试从词语、句子和修辞等方面尝试进行较全面的剖析。
一、词语
（一）动词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
泻、浮、洗、笼四字，作为炼字的典范，经常被人提及。四字为“俗字”，但朱自清“信手拈来”，化庸常为神奇，既平白如话，又意蕴深厚，用以描写月光的美，精准熨帖。
《荷塘月色》中，有些动词的刻意使用则未引起研究者特别的注意。比如，为表达主观感受，以动词用法为主的“像”和“如”，分别使用了9次和6次（引文除外），频率可谓高。这些高频率使用的动词，反映了朱自清观察的细致，联想的丰富，描写的出色，抒情的自然。
（二）形容词
第二自然段写“煤屑路”，不过百字，但除“曲折”“小”“蓊蓊郁郁”之外，还用了“幽僻”“寂寞”“阴森森”“怕人”“淡淡的”系列形容词，“一切景语皆情语”，诸多形容词的使用把朱自清内心淡淡的哀愁很好地做了渲染。
《荷塘月色》使用形容词，还注重以反义兼对比的方式进行，比如，“高”与“低”“远”与“近”“闹”与“静”等，使文章写景抒情更为立体动感。
（三）数量词
文中量词的使用很有特点，多以“一”领起，如“一丝的颤动”“一片荷塘”“一带远山”“一团烟雾”“一两点路灯光”“几段空隙”，应和了全文“淡淡的”写景抒情基调。
（四）叠音词
叠音词又叫叠字、叠词、“叠”或写作“迭”。使用叠音词，可使文章具有节奏感和韵律美，而节奏感和韵律美正体现了诗歌的特性之一——音乐美。作为美文，作为诗化散文，《荷塘月色》大量使用叠音词，使作品诗情画意表征化，从形式上极致地表现了诗化散文的美。
《荷塘月色》使用的叠音词，AA、ABB与AABB三种形式齐全，其中AA式最多，例如：“日日”“渐渐”“悄悄”“淡淡”“田田”“亭亭”“层层”“粒粒”“星星”“缕缕”“密密”“脉脉”“静静”“薄薄”“弯弯”“重重”“阴阴”“轻轻”；ABB式如“阴森森”“峭楞楞”“一粒粒”；AABB式如“迷迷糊糊”“蓊蓊郁郁”“曲曲折折”“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等。
刘勰云，“是以声画妍蚩，寄在吟咏；吟咏滋味，流于字句”，在《荷塘月色》中大量使用叠音词的朱自清可谓其知音。
二、句子
从不同角度、不同侧面抓住景物特征，用多定语修饰一个中心词，把写景对象描摹到极致，是《荷塘月色》的突出特点。如“亭亭的舞女的裙”“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弯弯的杨柳的稀疏的倩影”等。多定语修饰一个中心词，忌生硬，如使用失当，很容易陷入堆砌辞藻、佶屈聱牙的境地，但朱自清运用自如，读来自然、流畅、上口。
用一些貌似前后“自相矛盾”的句子，揭示抒情主人公情绪的变化，是《荷塘月色》的另一特点。比如，前文说，“叶子底下是脉脉的流水，遮住了，不能见一些颜色；而叶子却更见风致了。”后面道，“不见一些流水的影子，是不行的。”前文说，“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且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好了”，后面道，“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照常理判断，这些前后矛盾的句子，显然是不合逻辑的“病句”，但正是这些貌似矛盾的句子的使用，使作者“挤出来”的喜悦与“抹不去”的哀愁交织，让苦闷彷徨的心态流露无遗。
三、修辞
《荷塘月色》辞格的运用，以朱自清喜爱和擅长的比喻和通感突出，此外，还有拟人、排比、对比、摹绘、引用等。《荷塘月色》的修辞，不满足单一运用，还采取了兼用的手法。现举例如下：
（一）比喻
《荷塘月色》中，明喻、暗喻、借喻都有，而且，为极致地描写景物的美，还使用了博喻。所谓博喻，即用几个喻体从不同角度反复设喻去说明一个本体，如：“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
此博喻突出了荷花色彩明、有光泽的特点。这段博喻同时还是排比。博喻兼排比描写荷花，充分显示了《荷塘月色》写景状物追求极致之美的语言风格。
荷花之外，以博喻描写“月光”，《荷塘月色》更用了多达5个喻体，把“无所不用其极”的语言风格发挥得淋漓尽致。
（二）通感
以不同感觉的相互沟通达到奇妙修辞效果的修辞方法，就是通感。《荷塘月色》运用通感，能调动读者多种感官从不同角度去捕捉荷香月色之美。例如：
“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
“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匀，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
通感往往兼用比喻，追求极致之美的《荷塘月色》更不例外。就阅读效果而言，通感兼比喻，比某个感官单一感受荷香月色所得到的艺术享受更真切、更丰富、更深刻。
（三）引用
作为极致之美的组成部分，相对全文篇幅，文中有两处较长的引用，而且都是明引，集中在文章的后半部。又是乐府又是赋，都是韵文，从形式上看，使《荷塘月色》更加文采斐然，作品的诗情画意更加表征化。
从内容上看，两处引用是作者悲愤苦闷而意欲逃避情绪的补充和延伸，其迷醉引文意境的状态与作者当时尚为小资产阶级的思想境界有关，对读者理解作品大有裨益。
除了词语、句子和修辞之外，“文眼”的设置，结构的安排，从赏荷到采莲的“全程”介绍，从月光下荷塘到荷塘上月光再到荷塘四周景物的全方位描写，以及推敲半夜蝉鸣的写作逸闻等，也无不显示出朱自清力求《荷塘月色》尽美尽善的努力。
总之，《荷塘月色》质朴而华美，精巧而缜密，文中有画，画中有意，情景交融，形散神聚，乃中国现代散文不可多得的神品。“契机者入巧，浮假者无功”，在《荷塘月色》中，朱自清追求语言艺术极致之美，无所不用其极，却又全无造作与伪饰，繁靡与生涩之迹，反倒呈现语言洗练，文笔清丽的特点。难能可贵的是，笔者拙文着力剖析的《荷塘月色》的词语、句子和修辞的极致之美，点点滴滴，方方面面，涉及的《荷塘月色》原文，却不过1300字，足见朱自清谋划的精心，技法的高明。极致之美，源于心血，千锤百炼，始见精纯，《荷塘月色》的语言艺术不愧大家风范，大师品质。
参考文献
[1]赵仲邑.文心雕龙译注[M].南宁：漓江出版社，1982
[2]黄民裕.辞格汇编[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