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平王面色一沉,这个剑南节度使的千金,虽然权力没自己大大,人家拥兵自重,他也没辙。只剩下这张浩,他可以放心去杀了。
“你们派人盯紧了考场出口,跟踪好那个张浩,明天孤家要见他首级。”
“回王上,还有一事,昨天左光斗潜入了鸿胪寺大狱,见了他恩师杨士奇!”【注,按正史,故事当是左光斗与史可法,小说之中胡乱更改,历史帝请勿笑我。】
“你们回去,找光禄大夫张孟行等人,皇帝老儿面前参他一本,明天就下他道鸿胪寺狱中去,叫他永不出来”
“嗻!”
左光斗自从考场见到张浩的卷宗,心中一动。那卷宗以考官的正常眼光来看,直接可以划分为最后一等。起承转合这些文章必要的结构都没有,反倒是心有所思,信手写来,全是一股六朝烟水气。
但他眼光独特。
那些规规矩矩写文章的家伙,适合做官,不适合救国。他们懂得规矩,所以不会犯错,不会破坏。那么,上司最喜欢这种听话的叭儿狗了。
但现在国要亡!
夫子说的平天下的人,应该不是这样的。知其不可而为之!这才是夫子!
左光斗紧紧的看着这满纸的激愤与慷慨激昂。你既然有一腔热血,那么不妨就来共同担起这个重任。
“你们注意那个张浩的动向,一旦出现在京师,立即领到我府里来!”左光斗吩咐。
张浩尽管知道自己处于危险当中,但是还没预料到自己已经处于权力倾轧中心。他想着自己最快速度赶到同文馆,骑上青骢马连夜逃出五关。但刚出考场,就见到了两拨人。
他心知道在京师城内,他们至少不敢毫无理由明目张胆杀一名新科状元。一名文官打扮的人出列:“请问这是张公子?”
张浩点点头,尽管不是公子。
“我家大人有请”
张浩摇头:“没空!”
几人面面相觑,从来没有哪一科的状元居然敢这么对左太师的亲信这么说话。“左太师是德高望重元老,请你尊重!”
“左太师,难道是上光下斗的那位太师?”左太师名声,张浩在小山城里面就听说过。公道自在人心,左光斗一腔正气,两袖清风,即便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小山村,大家都知道当朝太师左大人真是好官。
“有人要杀我,谢过左太师好意,晚辈以后用空再登门求教”张浩用官话回答道。那个文官还要说什么,远处行人纷纷让路,一驾车马绝尘而来,停在张浩面前。
“少年,随老夫来”
张浩仰头,看见了一位老者。剑眉已经白如雪,却依旧英气勃然,尤其一双眼睛,神气内敛,但看过你的时候,却感觉像一道闪电从身上劈过,令人不由得心中一阵悸动。英雄老矣,傲骨犹存
“左太师……”张浩久闻左光斗大名,当见到左光斗的时候,却更为惊叹。
“开平王要杀你,老夫已经知道,无妨,有老夫在”左光斗身为当朝太师,什么不知道!抓人住痒处,他只是一句话,顿时打消了张浩的顾虑。
开平王的心腹见到张浩被太师带走,急忙回去报信。
左光斗带着张浩,到了他的书房。
边关的告急文书,散乱的放满了案子。左光斗背着手,看着那墙上挂的山河社稷图:“秋高马肥,异族入侵。各路兵马连吃了败仗,竟节节败退。别处犹可,唯有玉门关乃中原门户,紧要无比。老夫的意识,便是让你去此地参军,可有意吗?”
对于从小听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听着治国平天下长大的张浩而言,他霎时间热血沸腾起来。这个年纪,心思单纯而诚挚,卫国也成了一个神圣的事情,他愿意为这份荣耀尽全力。
张浩用力的点点头:“国家有难,晚辈怎么会袖手旁观呢?”
“你杀了开平王的外孙,开平王必然要千方百计诛杀你。东躲西藏也不是办法,你到了边关,想办法立下功勋,然后老夫向天子为你要一道丹书铁券,他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了。今晚你就连夜出西凉吧”
张浩点点头,刚要说自己同文馆有好马,门外一声希旅旅一声马嘶,左光斗笑着道:“你在山城中有眼光相出千里马,真是天大的福泽。这青骢马老夫特意派人照料许久,望你不负了这神驹”
张浩转过头来对着做光斗拜了三拜:太师大恩,学生怎么报答?
左光斗一手引起张浩:“好男儿,心系天下,越是有人看不起,就越是要做出些样子来。去吧!”
滴水檐下,青骢马看见张浩从大堂里面走出来,仰起头来打了个响鼻。一月不见,青骢马肥了许多,鬃毛猎猎,双目炯炯,一洗当年瘦骨伶仃穷酸样子。张浩伸手摸了一下它,腾身跃起。
天街夜晚,马蹄声格外响亮。
“什么人?”巡夜兵丁盘问。张浩劈脸丢过去一纸公文,这正是往常那些趾高气扬的使者们的做派。兵丁敢怒不敢言,也不敢细看,赶紧把公文递回来:“爷慢走!“
张浩肚子里发笑,一面出藏好假公文,出了西华门就走。
太师府里面,左光斗的门生正不解的问:“宗师,为何您要派一个嘴上没毛的少年远赴边关?他能负起那个重任?”
左光斗捻须微笑:“昔年岳武穆公岳飞说,大将应有五种品德;仁、智、信、勇、严,老夫认为这五种品质,最主要还是一个智,懂得变化。老夫那天偶然在同文馆看见这个穷学生有一匹神驹之后,就开始观察他。考场这一个月来他的表现,老夫大是满意。并不是那种凶残嗜杀之人,也不是懦弱无能之辈,不妨委以重任”
“但他毕竟年少啊!”
“有志不在年高”太师一字一顿说道。
官道畅通无阻,青骢马四蹄如飞。
到了函谷关的时候,刚好黎明。雄鸡一声,天下大白,关门豁然洞开。张浩一马当先,出了函谷关就跑,不多时背后就有官文到来:“开平王有令,截杀一位青衣少年!”
青骢马在这一个月养好了精神,不比当年羸弱不耐驰骋的样子了,连夜狂奔居然还神采奕奕。
背后开平王的亲信快马加鞭,跟顾成武当年一样,每逢一个驿站就换一拨生力马,星夜追杀,一面用信天翁传信各路节度使:“遇着青衣少年,可杀之!”天下之人,有愿意附庸开平王的,自然也有厌恶开平王的,但大多必然是抱着一个中庸的态度。
“太师为什么不随行派人护送?他孤身一人,安能逃出开平王的手心!”左太师的一个门生,秉国钧问道。左太师捻须微笑:“置之死地而后生”过了一小会:“老夫已经查过此生,他乃是安远山城一乡下寒家子弟。能走到这一步,不论是毅力、胆识还是材质,不会是下乘。据说,他是进京赶考也是被一路追杀者来的,那这一次就当是再进京赶考一次罢了”
张浩手提龙鳞刀在官道上疾驰。
“谁家这少年?”路边杨树下面歇着一伙晋州商客,大家看着绝尘而去的背影谈论。
“一定是响马(马匪),你看那装束”一个山羊胡子的说道。
“呸!放屁,整天说些丧气话!”旁边一个几根黄黄的鼠须中年就不乐了,毕竟生意人最忌讳强盗这两个字。旁边几个人也大觉晦气,大家一起起身来推动车子,准备把车子里面的药材贩卖到西京去。
张浩的青骢马纵然是神骏异常,但总不是铁打的。那些驿站里面的马尽管很普通,但是可以不断地换下疲乏的,所以张浩休整的时候,他们依然在追赶。
“快闪!”一个老年客商忽然大声喊起来,用力把自己的车子推到路边。跟前几个同乡还没搞清什么事时候,一匹黑马已经劈面冲来。“滚开!”马背上人怒喝一声,手中长枪一挑,沉重的车子竟然被一枪挑在半空,里面药材顿时洒落满地。
“我跟你拼了!”老鼠胡子当时就红眼了,一头扑上去抱住马腿。“快放手!”同伴急忙喊道。黑骑还没反应,背后风声响起,又一骑又到“碍事,找死!”,说话间,他宣花斧一挥,朝着马腿就平劈去。
宣花斧其利无匹,极为健壮的马腿就如豆腐做的一般,连同那客商的手臂一同斩为四段!大痛失声,那客商张大了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黑骑人矫捷如燕,早已腾身跃起,一把抓住路边一匹马,跃上大喝道:“驾!”两骑绝尘而去。两人去后许久,一伙客商这才惊魂初定,扶起伤者包扎伤口。那无端被抢走坐骑的秀才愤愤的:“是可忍孰不可忍,是亦不可已乎?夫大同之至……”骂了几句觉得文绉绉的有些不过瘾,也不管孔孟二圣的教诲,破口大骂:“这两个不得好死的东西!老天保佑你前面就天打雷劈、全家死光!”
“嘘——!官人小声,那两个人是开平王的杀手!”那个老年客商颇见过一些世面,小声提醒他,开平王还是不要骂了!
“杀手?杀谁?”
“刚才前面一个少年匆匆跑了,别是追杀那个吧?”
“我看估计是,大家赶紧走,再遇到这些瘟神就可遭殃了!”
一霎时官道上又走了个干干净净。
前面张浩也在官道上疾驰,渐渐地听见后面有马蹄声来的非常急促。这种情况他又不是第一次遇上,慢慢的停了下来。
出逃是一种策略,但不是一个终极的办法。该战的时候还是要战的。
他回了青骢马,面朝着来的方向,手里提起了沉沉龙鳞。
“李文忠,你觉得憋屈不?想你我哥俩哪一个不是一门一派有头有脸的人,居然派来让杀一个十几岁少年,说出去真是笑死江湖上行家了。等会你别动,看我杀了那小子。”
“不好吧,郡王既然派我俩来,肯定是有他的目的的”
“呸!怪不得叫做没尾龟李文忠,真是缩头缩脑。老实呆着,让你见识下我‘铁枪韩猛’的力量”
李文忠原本还有什么要说的,此刻不由得一怒:“好,你自己去,妈的!”
张浩手里提着龙鳞刀,平静的看着这两个人。这样的场面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完全没了最初那全身颤抖的激动,心却冷到了极点。
开平王的走狗。
我只是一个十分内敛的人,根本没有主动要去招惹你外孙,但,树欲静而奈何风不止?!
沉静的他,是爆发的前夜。一道微风从他的刀尖慢慢的旋过,流向身后。古道旁边树上,慢慢的飘下一片叶子,盘盘旋旋的划过韩猛眼前,他铁枪一抖,将它震为齑粉,枪尖上阳光也为之散乱。
就在这一刻,张浩动了。
这个国度…。。
我想全天下,走到哪里都是这种样子吧?
张浩并没继续想太多,手中扬起了龙鳞刀。这一次,双方都是刀口舔血的人,都经历过生与死的危险,所以一上手来就是狠辣无比。
不知哪位前贤说,兵,乃是不祥的东西。
张浩手中龙鳞在这短短的十分钟之内,已经杀出了四十三刀刀光,相应的,地上出现了四十八道斩痕——现在满地都是裂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