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stin(蔡俊明)是中国大陆移民蔡文生和朱伟玲的儿子,今年9岁。2岁时左手不小心卷进妈妈锻炼的跑步机,血肉模糊,惨不目睹。后来医生从孩子胖墩墩嫩藕般的大腿上取下皮肤,植在他的小手上。3个手指打了半年石膏,继而发生肌肉萎缩。妈妈发现儿子的手腕伸不直,手指张不开,好像烧伤一样总是向内弯,急得不知所措。Justin是左撇子,不得不改用右手。妈妈伟玲带着Justin到处就诊,希望能把左手救回来,但是不见明显效果。那段日子,全家如坐针毡,度日如年。伟玲和文生都是管理硕士毕业,在金融界工作。正当他们对生活充满了憧憬时,儿子的手就像一块沉重的岩石,悬在他们心中。
客厅里,崭新的钢琴在伟玲的一汪泪水中化成黑色的墨水,前后左右,灭顶一般向她扑来。她在波浪中翻滚挣扎,怎么也看不见彼岸。伟玲热爱音乐,年轻时没有实现的理想,曾经寄希望于下一代,此刻都化为乌有。她走过去,把琴盖打开,用手指敲打白色的琴键。指尖里流出温婉圆润的声音,好似鸟儿的歌喉,叮叮咚咚,一啄一破,撕开悲哀的帷幕,在她心头洒下缕缕亮眼的光彩。伟玲突然感悟到,自己需要音乐,儿子也需要音乐。他的手也许不能弹出美妙的曲子,但是与琴键的触摸,与音符的交流,正是疗伤的最好良药。
2岁的Justin就这样坐在妈妈的汽车里,除了去医院就是去找钢琴老师。一家又一家,老师都说,再过几年来,四五岁才是学钢琴的年纪。他们还不知道Justin的小手出了问题呢!伟玲想,别人等得起,我们等不起。她在家里自己教,让孩子的手指在琴键上得到锻炼。有一次,伟玲老板的孩子举办钢琴独奏音乐会。如果闭上眼睛用心听,13岁孩子的演奏就是专家的水平。老师是谁?我要把Justin交给这样的老师。转而一想,Justin不满4岁,老师能接受吗?要么干脆告诉老师,孩子的手需要训练?找到老师之后,伟玲站在大门口,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启齿。老师Karlyn教了四十多年的钢琴,在家里收学生,也到讲台上教授理论,辅导钢琴老师。她笑眯眯地走过来,拉上Justin的手,走向琴房。堵在伟玲心头的千言万语被老师的一句话,消解融化。这句话对于Justin和他的父母来说,是天翻地覆的转机和变化。老师说,我的学生没有年龄限制,从零岁开始。那天,Justin刚过完了4岁生日。
每星期一次,90分钟。Justin得到的不仅是学琴的机会,而且是耳朵的音乐训练。Karlyn说,孩子学说话,是对声音的模仿,不是先学字母和语法。音乐也是一种语言,在儿童的耳朵里成长。她的学生都是先听后学的。很简单的民谣,老师不给乐谱,孩子用耳朵听,听到自己能够弹出来。Justin有福了,听音乐怎么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听到自己能够弹出来,那就像学会了说话一样,多么有成就感!第一首是圣诞歌曲《Jingle Bell》,本来并不陌生,他一边听一边玩琴键,弹错了纠正,一节又一节。音乐与他的关系,从身外之音变成了自己的成果。乐感就像语感一样,在心中流淌,成为表达的一种形式,他为此着迷,一发而不可收。那一年的圣诞节,他把《Rudolph the Red Nose Reindeer》、 《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Silient Nigtht》等圣诞歌曲全部弹了出来。同年,Justin得到了上台表演的机会。
5岁时,Justin参加了美国西北地区的钢琴演奏比赛(Music Fest Northwest)。这是全美规模最大的青少年音乐盛会,平均参赛人数在1000到1500人以上,自1945年以来,每年举办,经久不衰。伟玲说,相较其他选手,5岁的Justin缩头缩脑地上台,如同一粒小虾米。但是,一旦走近钢琴,坐上琴椅,双脚踩上加高的踏板以后,Justin就像坐在家里和老师的琴房里一样,进入自己的世界。他的自信不仅表现在手指间,还时不时地用眼神与评委交流,就像与老师和妈妈交流一样,好像在问,你觉得这样行吗?感动了吗?
评委中有位中年男士,起初一边听一边写下对参赛者的评价。当他和Justin的目光相接之后,把笔放下,再也不写了。他双手交叉,身体后倾,靠上椅背,就像观众一样陶醉。Justin弹奏奥地利作曲家约翰·尼波默克·胡梅尔(Hummel Johann Nepomuk)的埃科赛斯舞曲,激昂,热烈,欢快,奋进,这位著名的音乐教授Dale Parkinson,沉浸其中,忘记了自己的评委身份。弹奏完毕,他用力鼓掌,开怀大笑。然后,走上舞台,摸着Justin的脑袋,幽默而深情地说,我5岁时,就是这样做的。这次比赛,Justin获得Honorable Play(卓越奖)。
老师的琴架上有个节奏钟,每秒钟滴答一下。音乐的符号在时间的跨度里,蕴含常人感觉不到的长度和空间。Justin浸淫在美妙的音乐中,按照老师的教导,把1秒钟分成4格,8格,甚至16格。10个手指在一个瞬间同时工作,用不同的落点和速度,营造天籁一般的神奇效果。三联音,四分音,很多复杂的名曲,对Justin无疑是巨大的挑战。他的双手,从一开始,就不是修长灵巧,属于弹钢琴的手。何况,受伤的左手并没有完全康复。但是,Karlyn发现了Justin的天分,听力特别灵敏。复杂的乐曲不可能在一瞬间完成。一秒钟在练习时,变成几分钟,十几分钟。几十次、几百次的弹奏,放慢10倍、20倍,老师和他一起弹,边弹边教授乐理和技巧。Justin的手心上,左手的中指和无名指,至今留着棕色的植皮痕迹,这些痕迹在与琴键的接触中,被熏陶被感化,获得了新的生命。看过Justin的表演,只见他在白色的琴面上,抚摸而过,每个手指都像羽毛一样柔软飘逸,甚至令人生疑,这是弹钢琴吗?简直是一种特殊的琴键舞蹈。奇迹,就这样发生了。
2007年,Justin6岁,应邀为华盛顿州立大学的音乐节弹奏Minuet 2,JS Bach(巴赫的《小步舞曲》),之后每年应邀参加表演,弹奏了Rondo in C Major, Mozart(莫扎特的《回旋曲》)、Fur Elise by Beethoven(贝多芬的《给爱丽丝》)。2008年,Justin 7岁,应邀在美国公共电台(National Public Radio)弹奏Sonatina OP.36,NO.3 by Clementi(克莱门蒂的《小奏鸣曲》),之后,也是每年应邀为公众表演。电台的主持人问他,你最喜欢干什么?Justin回答,踢足球和弹钢琴。两者选一?钢琴。为什么?容易一些。
去年,Justin在美国西北地区的钢琴演奏比赛中获得一枚银牌,一枚金牌。今年,连获两枚金牌。他为所在的Spokane市华人春节联欢会义务表演,为老人院义务表演。大家都不知道这个孩子在用受伤的手弹钢琴,连他的父母也把这事丢到脑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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