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喜人的狐狸,珊瑚,把那笼子拎过来我看看!”
珊瑚笑着去接那官员手中的笼子,两只狐狸的重量将她的手臂压得往下一沉,她眉头一蹙:“有些重,郡主你看……”
野狐毕竟是野狐,从未经过驯养,不过是换手之间,两只狐狸忽的上蹿下跳,珊瑚反应不及,“啊”的一声笼子落到地上,本就不甚牢固的笼门竟摔断了两根竹签,笼门一开,里面跃出雪白的两团。
“这狐狸咬伤人了,快闪开!”
“郡主小心!”
一只狐狸慌不择路,向祁槿声扑来,她下意识去挡,手背上一疼,被利爪划了两道血痕出来。
“快把这畜生给本郡主弄走!”
珊瑚一脸惊骇地站着,祁槿声正欲生气,不料那狐狸跑了两步被人群一挡又折了回来。
祁槿声只见一团白色如一道闪电般向她脸上扑过来,身子忽的一轻,人已被一双手环住旋了开去。
回廊花木在眼前旋转掠过,余惊刚定抚着胸口,祁槿声发觉那双手却仍未放开。
“伤着没有?”对上沐含烟略显急切的询问,她摇了摇头,一扫方才的好兴致,恹恹地从他怀里挣出来。
“我好像没叫你来。”
沐含烟刚刚命人往鹤山送信,心中仍是郁结着。
他沉着一张脸,语气却温和:“好,算含烟来错了,给郡主赔不是。”他执起她的手,看了看,道:“走吧。”
“去哪儿?”
“伤成这样,去药斋找张御医上药。”他今日心情似乎极差,平常她也会惹恼他,从不见他这样阴沉,刚踏出花园,他扶着祁槿声的身形忽然一顿,又回转身来,指着被下人捉住的两只白狐道,“将那两只畜生逮了,皮毛剥下!”
院中管事心中皆是一凛:“是!”
“一点小伤,我房里有药……”
他似乎没听见她说话,步子仍旧不慢,祁槿声只好任他抓着胳膊往药斋走去。
药斋原本是燕谷所住的地方,张成仲御医来了之后,看那处药材齐全,寻思着配药方便,便住下了。祁槿声却并不愿意靠近这个地方,但沐含烟打定主意的事情,她自认没那个能力反抗,那一句“我不去”咽回肚中,就这么被牵着往药斋行去。
张成仲少年老成,一双常年与药材打交道的手隔着锦帕按在祁槿声腕间,一面号脉,一面还能与一旁的沐含烟扯两句南郡风俗。
祁槿声伸出另一手在桌上敲了两下,不耐烦道:“你倒是号完没有,不就是被狐狸爪子抓出点外伤,上点药不就好全了么!”
“郡主,别闹了……”沐含烟倒了一杯茶过来递给祁槿声,示意她别说话,回头问张成仲:“二表兄,如何?”
张成仲一双深沉的双眼轻轻扫过祁槿声,该说的话他早已私下同沐含烟说过,如今不过是给这位郡主娘娘吃一颗定心丸。
殊不知他这番沉默倒让祁槿声心中咯噔一下,暗讽自己不该抱有太大期望,这副残破身躯能若能好起来,燕谷又何必远走他乡四处寻药?
张成仲微微一笑,那双古井一般的眼睛里透出柔和的光,从身后架子上取下一盒伤药,食指挖下一块,在她手背上轻轻涂抹:“二位不必担忧,郡主今日脉象比昨日好许多。不过,有句话,下官不知当说不当说。”
“表兄但说无妨。”
“南郡冬日湿气重,寒气也重,不知郡主有没有想过,迁居京畿?”见祁槿声一脸诧异,他又解释道,“京畿虽是北地,但气候干燥,屋内燃上火炭,反而没南郡这般寒冷。”
“你不必再说,本郡主便是死在南郡,也不可能迁居京畿!”祁槿声忍着没有拍案而起,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拂袖而去。
“这……”张成仲讷讷地望了一眼沐含烟,见他苦笑了一下,追了出去。
她不可能住到那样一个地方,那里有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她恨不得铁骑踏平京畿,亲手将他们的头颅割下,以慰亲人在天之灵!
“郡主!”绕过了几个拱门,沐含烟仍然紧追不舍。
没有人知道高傲矜骄背后担负的是整个南郡存亡的重压,没有人知道她孱弱的身躯之下藏了这样一颗阴狠的心。没有人能帮她,父王不能,燕谷不能,路茗方拙不能,沐含烟也不能!
“郡主!”
对上她通红的眼睛,沐含烟忽然有些惊颤。
寒风终于将她的怒火熄下,转身回房,将他关在门外。
“我失态了,劳烦替我向张御医致歉。”里面她轻声吩咐珊瑚更衣,他站了许久,直到窗纱印上昏黄的灯光,也没有想明白她忽然生气的原因,头一次,他觉得这个南郡王府必定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不,是他们都不知道的。
珊瑚出来时看到他单薄的身躯又立在门外,想起他必定是急匆匆赶往花厅,又折腾了这半日,不由叹了一口气,心疼道:“沐公子,您还是回去吧,天都黑了。”
黑暗中,沐含烟动了动:“郡主睡下了?”
“看了一卷书,这都睡下好一会儿了。”
“嗯。你去歇着吧。”
“是。”珊瑚走了两步又回头问道,“沐公子,您不回去?”
“这就回去了。”
“那奴婢告退。”
飞廊上也点了灯,宫灯投下华丽的影子,他站在灯下,只显得愈发清瘦。
眼前一道黑影掠上来,落在他身前栏杆上。路茗找了个惬意的姿势坐下,将手里的酒递给他:“就知道你在这里,喝不喝?”
沐含烟自然不含糊,也不说话,接过便灌了几口,烈酒入喉,冲去几分寒意,腹中渐渐暖上来。
“这么快?”
“你连发三道催命符,我能不快马加鞭的赶回来吗?王爷那处,你可送消息了?”
“与你的一道送出的,八百里加急,算算时辰,应该到了。”沐含烟将酒坛子递还给他,“军营里安排好了?”
“自然!”路茗下巴上胡渣青青一片,一脸疲惫,全靠着几坛子酒提神,这一句“自然”说得十分壮阔。
沐含烟轻轻一笑。
一人站对着廊下树木黑影发呆,一人坐抱着酒坛猛灌,倒是衬得这夜色少了几分清冷。
巡逻士兵自下走过,忽而警戒:“何人在上面!”
沐含烟将一丛树枝撩开,露出灯下颀长的身影:“是我。”
巡逻卫队之首听出他的声音,又确认了是他,将手一拱:“原来是沐公子,属下眼拙,敢问您旁边这位是?”
路茗将酒坛冲下面一举:“路茗。”
“路公子?您何时回来的?”巡逻卫队之首惊讶道。
“一帮兔崽子,小爷我何时回来还需向你报备不成,巡你的夜去,回头让方拙抽你鞭子!”
夜色静美,呼出的寒气凝成白雾,在雪色里格外分明。巡逻队交替远去,又有几盏灯光亮过来,却是从前院巡逻过来的王府亲兵。与之前一般出声询问,路茗头疼,交由沐含烟自去应答。
“王府守备比从前森严不少,阿拙有心了。”
沐含烟心不在焉:“守备再森严又有何用,只要郡主出了南郡王府,他们有的是机会下手。”
“所以,你准备送她上京?”
“我做不到。”
路茗不问了,他知道他为何做不到。说到底,就是一个情字,左右了沐含烟的心绪。
“我记得,你曾经与方拙一样不喜欢她,如今却……”路茗对他着实有些不解,燕谷自小对祁槿声最好,连燕谷都没喜欢上祁槿声,怎么偏生这看似无情无欲的沐含烟却着了那鬼丫头的道儿了呢?
“若我知道自己后来会这样喜欢她,我一定不欺她,不辱她,惜她如命。只是,这个时候再来说,太迟了。”他轻飘飘的落下一声叹息,,却沉沉压在心头。
“不晚。”路茗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什么?”
“我说,你还有救,为时不晚。”
沐含烟苦笑,心中那一丝好不容易升起的希望又落了下去:“如何不晚,她心中已有了燕谷。”
“燕谷如今不是不在吗。”路茗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你再失了这一次机会,就当真晚了!”
“你要我趁人之危?”
路茗恨铁不成钢地摇头:“****这一道,没有趁人之危这一说,令她如你看上她一般看上你,你得到了,就是赢家,过程怎么样,不重要。再者,郡主对燕谷有情,燕谷却不见得瞧得上郡主那一副跳脱的性子。”
“她性子已经沉稳了许多。”
“那是她装得好罢了,外强中干,色厉内荏。”
沐含烟笑:“你倒是了解。”
路茗斜睨着他:“你呀你呀,是当局者迷!”
沐含烟眉梢一挑:“你这是经验之谈?”
“嘁,我好心提点你,别不知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