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城一破,我晏国便再无缓冲之势了呀”。庄宫思索片刻,一脸担忧,“为什么不早做防备?”
关连靖一脸凝重,身体向桌前倾了倾,低声说道:“不瞒国公,大王早已派出数波暗兵,暗中支援草原东部各部落,无奈均以失败告终。”
“阿历斯冷被称为草原雄师,绝非只是一个称号,这样一个雄材大略的男人手握整个草原铁骑,几波暗兵的支援岂是对抗的了的。”
“大王有此决断,无非是不想与崛冼正面开战。可如今阿历斯冷已搜查罪犯恪武为由,命巴托尔率屠戮军团在朝阳城安营扎寨,日日秣马厉兵。”
“恪武绝不会在翰阳坐以待毙,只怕他是搜查为假,为南下中陆做准备才是真的。朝阳城终有一天会成为草原铁骑踏进晏国的大门,如果阿历斯冷以此城为后方补给,那么他的战线将会大大的缩短。”
“所以大王才请您坐阵子玉关,防敌北蛮铁骑”。
两人谈话间,桌上的茶换了一盏又一盏,炉上的一壶水开了又开,水气不断的向外翻腾着,一直顺着门缝钻到了院子里,被风吹的无影无踪。不知何时,天上飘下了细细的雪花,慢慢的,山间变成了银白色。
偏房的灯早就灭了,随形的武土已经歇息,只有庄没生的屋子还透着微微的光,他回到屋中后就一直擦拭着父亲的那把宝剑‘紫宵’,帝都的旨意他也猜到了一二。
庄宫和关连靖一直谈到了东方翻起了鱼肚白,一行武士才告辞返程。天色阴沉,寒风刺骨,武士们顺着崎岖苍白的山路一路下行,头顶的灰白仿佛要吞噬掉这群弱小的生灵。庄宫高高的站在山沿间望着十几个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山路拐脚处。
“父亲,我们还是回屋吧,别冻坏了身子”庄没生往父亲的肩头披上了一件厚厚的裘衣,这是大王亲赐,昨天晚上随行的武士亲手交给他的。
“随我进山走走吧,恐怕这是我最后一次与你娘亲见面了”庄宫痴痴的看着山顶,晨风迎面扑来,滑过他的发鬓把束在脑后银发吹的左右摆动,一阵寒意激的他的身体哆嗦了一下“果真是老了呀”。
“是,父亲”庄没生并未听到父亲的低声自语,只是回屋取了一只竖箫。
每次看望母亲的时候,父亲都会在她的坟前吹上一曲,空灵的箫声有时悲伤有时欢快,但始终有一丝思念在里面。
“父亲,大王的旨意是不是让您领兵子玉关,随时征伐冼国,此举是不是有所不妥”庄没生诺诺的看着父亲的态度,生怕自己说错了一句而遭责骂。
庄没生幼年丧母,是父亲一手把他养大,从他的记忆开始父亲就十分的严厉。父亲常常教导他男儿的为世、为人之道,一有差错便家规处罚。记得自己幼年时有一次和家奴一起偷了农户家的一只鸡,第二天农户主人便找到了父亲讨要说法。当时父亲已经是帝都典军司的都尉,却亲自出面向农户主人道歉赔了银子,还当着农户的面重重的责罚了儿子和家奴。到了晚上,父亲一边为儿子擦着活血药酒,一边语重心长对他说:“人生在世,活的必须要光明磊落,问心无愧,我不奢求你做成多大的事情,但必须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否则罔为我庄家后人”从此,庄没生再也没有顽皮耍闹,一心读文习武。
“哦?把你的想法说来听听”庄宫露出欣慰之色。
“我们晏国与崛冼地域连接,商业交互频繁,两国边界常有姻亲往来,关系一也直相对融洽。现在这样暗中敌对,势必会造成两国反目成仇,为了一个已经消失的翰阳和一座被毁的圣城,这账怎么算都不值呀”庄没生是带着疑问的将这些话说出来的,他知道事情肯定没有想像中的简单。
“你以为大王仅仅是为了一座空城和心中的不满吗?真是笑话”话至此时,两人已经穿过了双眉崖,一轮太阳正隐隐的突破云层。庄宫虽已年老,但行走在湿滑的山路上依然矫健。
“儿子愚钝,不知其中深意”庄没生谨慎的发问。
“阿历斯冷完成了一统草原的大业,但这只是他野心的起点,接下来他的数十万铁骑就会席卷中陆。”庄宫耐心的分析着当前局势。
“那他第一个目标会是哪儿呢?庸国?极朔?琼国?还是我们晏国”
“天下之事,瞬息万变,哪是我们能猜的到的?极朔虽小,但已与庸国结成联盟;琼国万里沙漠想必草原的战马还顶不住那样的干渴”
庄没生疑惑的说道:“庸国大王重病难料生死,英后把持朝政,诸侯人人都想自立为王,举国可谓重病缠身,极朔即便与之结盟只怕也难以起到想象中的效果”
庄宫淡淡一笑“庸国紧邻崛冼,地势平坦开阔,最适于骑兵作战,但号称拥天下最强骑兵阵的北蛮却一直以来都不敢轻意言战,你可知为何?”
“可是因为盲眼山脉的阻隔,陵江城易守难攻,使其骑兵不能迅速跨越?”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一个重要因是陵江候‘百里无双’这个天才将军,只要他镇守陵江一天,阿历斯冷便不敢轻易进犯庸国片瓦之地。”说到百里无双的时候,庄宫眼睛闪过了一线精光,那是一种敬佩和渴求一战的目光。
“那照父亲这样说,陵江城岂不是铁城一座,无人可攻破”。
“倒也并非如此,草原上强兵悍将甚多,更有石青海这种奇人相助,攻下一座城,也只是时间问题。石青海虽是草原的新起之秀,但他独特的驱兽秘术着实让人头疼,更有传闻他是上月的组织成员”。庄宫很少会给予一个人这么高的评价,这让庄没生更加好奇那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或者说是怎么样的一个组织。
“上月真的存在吗?传说这个组织中异人秘法颇多,更有传言单凭它的力量足以左右天下的格局。”庄没生是听说过上月的,但也只是存在于口口相传。
“上月的力量的确强大,但他们也有很多弱点,许多秘术是以寿命为代价,甚至是牺牲生命,所以他们很少会主动卷入是非。”庄宫驻立片刻,抬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山顶。
“父亲,此战孩儿愿当您帐下先锋,助您凯旋回国”庄没生心头不由的激动起来,寒苦十数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光宗耀祖,建功立业,他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
“我已将荐书交给了典政右司薄,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典军司的都尉,领兵雷光骑”庄宫眼睛突然变的苍茫起来,好像天地间的风雪全收在了他那双闪动的眸子里“大王下此旨意,想必帝都的那些老家伙就要坐不住了,雷牙殿内想必此时也是风云变幻呀”。
“雷光骑!”庄没生难掩心中兴奋之色,双目直欲望穿国土,直视子玉关。“儿子定不让父亲失望”。
阳光终于驱散了阴云,照的山顶银光闪烁。庄宫走到一座坟冢前仔细的擦去了墓碑上的积雪,抚摸着刻在碑面上的字迹轻声说道:“燕姬,我来看你了”。随后拿出竖箫席地而坐再不说话,
庄没生对着坟冢叩拜三次,便退到一旁不再上前打扰。
天地沉默,只有一洞箫声回荡在山间。
数天后。
巴托尔以搜查逃犯恪武为由,洗掠了晏国境内铁屑草原的一个村子,两国之战正式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