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小家伙,你总算是舍得醒了呢!”佟映柔刻意摆出最轻松的语气,脸庞滑落的泪水却又将她打回原形,无声地哽咽着,哭得形象大损。
“柔姨……别哭,傲宸……不会有事……”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可是,却对这个异常温柔的声音十分熟悉,因为在黑暗沉浮之际,他总在最后关头被这个温暖的声音拉回现实,虽然痛苦,却仍旧活着。
不能活着,什么都只能成为空谈呢!
虽然他从未见过娘亲真实的面貌,可是,他曾经许过愿,要像娘亲那般精于弹琴,要像娘亲那般才华横溢,要像娘亲那般博得父亲的爱……
可事实却是,娘亲在他来不及挽回的时候,便早已离他而去,第一次给予他温暖的,却是眼前这个不久前还素不相识的柔姨。
他的心里已有定论,娘亲,是赐予他生命的亲人,而柔姨,却是让他的生命重新鲜亮起来的恩人。
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般认这定,他,龙傲宸,不是什么小世子,不是什么皇族贵人,只是一个缺少关爱的孩子。
仅仅是一个孩子而已!
“傻孩子,柔姨没哭,只是太高兴了,流了点盐水而已!倒是你,小小年纪装什么大人,柔姨才不需要你安慰呢!身上一定很疼吧,老老实实地哭一场,这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佟映柔扁了扁嘴巴,一脸的不赞同,说出来的话,却让小家伙愣在了当场,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是呢!柔姨……是第一个真正把他当成孩子的人!
想到这里,一直压抑在心底的委屈,身上的痛楚齐发,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奔流,仿佛要诉尽一切心底的苦楚一般,苍白的唇一再地颤抖着,几度哽咽得无法言语。
“柔姨……我疼……我疼……”打从自己有记忆以来,他第一件记住的事情,便是——他是隆亲王的儿子。
因为他是隆亲王的儿子,所以,生病了他也不能哭;因为他是隆亲王的儿子,所以,委屈了他也不能哭;因为他是隆亲王的儿子,所以,寂寞了他也不能哭;因为他是隆亲王的儿子……所以,他没有哭的权利!
可谁都忘了,他是个孩子,一个只有六岁的孩子!哭,是每一个孩子的特权呀!
“呜……我疼……我好疼……”不只身上疼,心里更疼,为什么娘亲去世那么早,为什么爹爹不爱他,为什么所有人都疏远他,他想要的那么简单,那么单纯,只是一点点关爱而已呀!
为什么?为什么……
“哭吧!哭出来,就不疼了……”她了解!她都了解!这七天里,她除了照顾傲宸以外,还从两个丫头那里了解了傲宸成长的点点滴滴,他的委屈她都懂,心疼却对已经远逝的过往无能为力。
唯一能做的,便是将他心中的委屈疏导出来,让他可以再一次真心地笑出来。
“哇……柔姨,我好疼啊……”
“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柔姨陪着你呢!”佟映柔万般柔情地将傲宸拥入怀中,害怕碰疼了他,小家伙却是毫不在意地死命钻进她的怀里,牢牢地贴在她的身上,哭得声嘶力竭,似要将所有累积的眼泪一次性流干。
“娘亲……娘亲……”那样委屈的哭喊声,完全没有了平时淡然的小世子架势,只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一屋子人都沉默了,心中有愧疚,但更多的是心疼,从没有人想过,他们的小主人居然一直这么痛苦!
默默地站在原地看着,谁都没忍心上前去打扰,直到林大夫实在是压抑不下心里的担忧,才硬着头皮上前阻止,“主子,让我们看看小世子的情况吧!”
毕竟,小世子才醒来,一切……都还只是未知数!这句话,他藏在心里没有说出口,抑或是不愿意去想象有那样的可能,宁愿一味地相信佟映柔的坚定,相信那份坚定,可以持续到小世子完全康复。
“啊!林大夫说得对,瞧我糊涂的,傲宸乖,让大夫帮你检查一下,你一定会好起来!娘亲……还有许多有趣的游戏还没教给你呢,要快点好起来,咱们再一起玩游戏!”佟映柔轻捏了傲宸的小手一下,退离了床边,却因为突然袭来的晕眩,差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幸好小缘及时伸手扶住,才免了她摔倒的疼痛。
“主子,您当心些,还是让奴婢扶您到隔壁屋子里去歇歇吧!”小缘印在佟映柔眸中的小脸上写满了担忧,她不禁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刚刚在慌乱之际,她多喂了许多口血,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吧!
可是,她不能走,傲宸需要她!
“不行,傲宸才醒来,我要在这里陪着他……”她现在,可是傲宸的娘亲呢!
“娘亲,你去休息吧!大夫会照顾好我的,放心吧!”小家伙也终于注意到佟映柔异常苍白的脸色,他没有苦着脸哀求,反倒是笑得一脸自信,让佟映柔不自觉地安下心来。
小家伙的气势还真不错呢!
“好!娘亲是休息,你要加油!”不再多说,她任由小缘扶着走出了屋子,害怕再迟一点,她会晕倒在傲宸面前。
“二夫人……”
“嘘!我没事,扶我去床上躺会儿!”强撑着踏进了隔壁屋子的门,她双腿一软差点滑到地上,小缘被吓了一跳,差点惊慌地大叫出声。
“二夫人,您……”
“我没事!只是刚刚放了些血,休息一下就好,别让傲宸知道,这种小事,不需要他来担心!”小缘无法反驳,只好照着佟映柔的话做,看着她一沾枕便沉沉睡去,只能轻叹着走出了屋子,回到傲宸的屋子里,看到四位大夫的脸上皆是欣喜之色。
“林大夫,小世子是不是……有所好转了?”
“嗯!症状都有所减轻,看来,真如二夫人所言,小世子的病情需要‘丕极泰来’,果然是峰回路转呢!”简直就是戏剧性的变化,前一刻还痛苦得几乎死去,现在却平静如常,一点点康复。
“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小世子,您可得快快好起来,这几日,二夫人累坏了……”若再这般强撑下去,还指不准先倒下的是谁呢!
“娘亲睡了么?”傲宸的声音仍旧虚弱无比,可是,却有了真实地活着的气息。
“是,二夫人睡下了,小世子不必担心!啊,对了,我们得把这个好消息传递出去,奴婢这就去!”小缘旋身跑出门去,她急着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外面的人。
“小世子,您安心养病,其他的一切,都交给我们来办!”在此之前,他们一直都在依赖着二夫人,现在,终于可以发挥自己的作用了。
正如林大夫所言,傲宸的病情在一日之内峰回路转,一天天康复起来。虽然青莘园仍在封锁状态,但是,这个好消息早已传遍整个王府,也让大家重新认识了这个新来的侧妃。
此时,龙天麟正在边境处理军务,听闻这个消息,以最快地速度完成了手头的工作,便快马加鞭地往回赶,胸腔里奔涌而出的欣喜几乎快要破膛而出。
幸好,对儿子的愧疚,他还有机会补偿!
待他回到洛城的隆亲王府,已经是四天之后,傲宸恢复得很快,已经能够下床,也终于能够走出屋子,看到外面的阳光。空气尽管清冷,他却笑得异常开心。
“娘亲,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太阳了呢!”傲宸小脸上闪过落寞与恐惧,小小的身子立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傻瓜,这不是见到了,要以事实为依据,那些虚幻的‘以为’就让它们见鬼去吧!”她佟映柔的魅力还是满大的呢!瞧,连阎王爷都不敢跟她抢人呢!
可是,为什么头会这么晕,为什么身上会一点力气都没有,为什么……天这么快就黑了呢?
什么答案都来不及想,她已经悄然滑跌在地,失去意识之前,她只听到了傲宸惊慌的呼唤声。
“娘亲……娘亲……”
感觉一双有力的臂膀将自己拥起,还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想不起来是谁,可是,潜意识里,却将那个人与心中的他相重叠了……
怨吗?恨吗?或许,仍旧爱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