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城去向北疆战场有千里路,快马加鞭至少需要四五天,而时少桓坐的是马车,尽管随行的是御马,路途坎坷,也快不到哪里去。玉龙堂的高手一路相送,也不仅仅是监视他,更是护送皇帝手谕。
如果前几次是陈将军没有收到撤兵指令,那一定是有人暗中作梗,拦路截下了圣谕。到底谁有这么大胆子,敢劫圣谕?
昨天晚上时少桓和身边的高手刚在驿站换了几匹精壮的马,检修了马车,好好休息了一晚,今天到了大戎边境,正是加速赶路的时候。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从早晨起便噼里啪啦地开始下暴雨,一直下到中午都没有停歇。树林里本有一道浅浅的溪流,平静无波地沿路流淌。只不过几个时辰,水位大涨,溪流里的水仿佛像是冲锋陷阵的排头兵,挤破了脑袋往下涌。窄窄的河道,根本容不下今日的水量。
溪水因着流速加大带起了不少沿岸的泥土,使拍打在石头上的水花都带上了浑浊的黄色。水声不及雨声,甚至连策马扬鞭的声音都湮没在了雨水中。
马蹄踏过一个又一个泥泞的坑洼,溅起半人高的泥点子,原本装饰华美的马车在泥水中滚了个结实,有些狼狈。
骑马的二十几个玉龙堂高手互相只有眼神的交流。尽管雨水几乎是狠狠砸在他们的头上脸上,汇成一小股一小股沿着鬓角流至下巴,他们也没有被迷蒙水汽遮了眼。他们标志性的黑衣里外湿透,使这一抹黑色显得愈发阴沉。
到了一处岔路口,为首的黑衣人将手一扬,牵住马头,整支队伍齐刷刷地停了下来。他调转马头,走到马车的边上。
而时少桓自然也感受到了队伍的异样,撩起车帘查看。
眼前的岔路口有两条路径,左面的一条傍山而行,右边的一条从树林间穿过,黑衣人过来正是向他请示,走哪一条为好。
时少桓自然知道,左边的路靠近山体,现在暴雨不断,恐怕会有落石拦路,甚至会遇上突发的泥石流或是山体塌方,着实危险。而右边的路同样不容易,林中泥土松软,马车很容易陷入泥潭,万一遇上个沼泽,不比泥石流来得安全。
道理虽是这么讲,但他极少出宫,对这些自然状况不甚了解。他对为首的黑衣人道,“生死有命,气运在天。是左是右,随心而定。”其实是把这个难题交给了比他更有经验的玉龙堂高手。
那黑衣人或是早已料到他也不会作选择。十分干脆地朝其余的人比了个手势,马车立刻向右边的道路继续飞驰。
事态比想象的还要更糟,树林里的道路岂止泥泞,几乎成了一片泥潭。泥水泥浆在地上流动,若不是马跑得快,走不了几步就会深陷其中。
所以只能跑得更快,黑衣人纷纷连抽马鞭。马儿吃痛,嘶鸣几声,更拼了命地向前冲。
雨仿佛越下越大,马蹄声都显得微弱了。时少桓听见雨拍打在马车车棚上的巨大声响,在他耳边萦绕不散,有些生烦,有些心慌。
这注定是要出事的日子,要出事的地方。
轰隆一声,余音散去,天地间便只有雨声了。
***
若衡载着满心欢喜走上了返回的路,随行的几人的脸上除了叶唐安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之外,无一不添了几分神采。牧海帮与绿波山庄的这件事算是有了了结,若衡对自己办的事很满意,一路上还吹起了口哨,正是离开时路过浮生若梦楼听见的那首小曲儿。
启程回去之前若衡已经修书,加急送回盟主府,表示这件事情他已经置办妥当,毋需继续谋划了。
叶唐安也接到了国宗密探带来的消息,说若衡与他不在盟主府的这些时日,陆悯川基本上还是管理得很好,一切相安无事,只是有些人会背地里说闲话,大致是些对若衡能力的质疑一类。反而是若衡和叶唐安暗中观察的邵仪没什么动作,也从不参与他们的这种讨论。
他们原路返回,准备去接上苏佩昀的母亲一同。经过这些天的相处,苏佩昀早已没了起先的处处拘谨,自然而然地把自己当成叶唐安未过门的妻子了。
适逢当地佳节,他们落脚的一个镇子这几日恰巧在开灯会,朱泠到底还是小一些,童心未泯,玩心大发,隔三差五地向若衡撒娇,想要在这里多留上一晚,好好逛一逛灯会。
若衡办成了事心里也正舒畅着,对游乐丝毫没有意见,可还是双手一摊,说道,“有人迫不及待地要去见他丈母娘,一刻都不想多呆,你得去求他啊!”
于是朱泠立刻转移阵地,极有耐心地去攻克叶唐安了。她每次都冷不丁地蹦出来,一脸期待地捧着脸凑到叶唐安面前,在他身边晃来晃去,一直晃得他眼晕。
软磨硬泡这一招,只有殊墨才对叶唐安凑效。他看了一眼殊墨,又看了一眼苏佩昀。殊墨翘着嘴抬头望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而苏佩昀抿着嘴低头看地,一副随你便的样子。
都是没长大的人啊……
叶唐安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过脸去对朱泠说,“好吧。”
朱泠得到了他的允许,开心地在原地转圈圈,一时间晃得三个人都眼晕。最后她一手挽起苏佩昀,一手挽起殊墨,朝叶唐安做了个鬼脸,道,“两个姐姐脸皮薄不肯承认,明明我们三个都想去的!”
若衡不知何时又摸出了他的折扇,一边扇着风一边补充道,“唔,算我一个。”
朱泠佯怒,回头眄了他一眼,“哼,你哪里想去了?明明一副不想去的样子!”
若衡笑得文质彬彬,“我说的是脸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