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片刻之间,剩余弟子都被旋流拔离了地面,在半空中撞来撞去,呼声不绝,直撞得头晕眼花,金星乱冒,把众人也看得天眩地晕,有些心疼徒弟的师傅都不忍再看了。
最后,场中未离地面的只剩下了四人,旂岳在九龙真气旋流下静静地伫立,身形稳如泰山,连发丝都不曾飘动一下,靖十三和旂横也在各自的真气旋流中飞速旋转,墨漓青光闪耀,十方六合白芒炽盛,而石头则是巨人一般死死抱着巨剑,仿佛一颗把自己埋入石板中的苍松,生了无数条粗壮的树根,深深抓进地下,有些翻滚弟子撞在他身上,都不能撼动一分一毫,可见这份蛮力有多惊人了。
内试到了这个时候,四名出色的弟子已脱颖而出,天极真人和四名长老心照不宣,同时撤回功力,真气旋流骤然平息,可怜那些弟子跟饺子下锅似的,噼里啪啦接连落地,鼻青脸肿各种狼狈自不必说。
旂岳等人也随即收回真气,他“哐当”一声归剑回鞘,长身伫立,靖十三手扶着墨漓身形晃了晃,勉力站住脚步,旂横仿佛醉酒的酒鬼一般,摇摇晃晃,举步踉跄,“噗通”跪在了地上,大口呕吐起来,石头则是看着满地呻吟的弟子,伸手挠挠头发,憨憨地笑了笑。
纵然坚持倒了最后,从四人此刻的情况来看,他们修为之高低也是立竿见影,殴冶流云当先笑出了声,虽然旂横是投机出彩,却也是占据四个名额之一,唯一让他没想到的便是石头了,这位憨厚的弟子几乎在所有人预料之外。
大殿上天极真人看了这四人一眼,淡淡笑着,对在场所有弟子道:“刚才那三轮内试已经决出最优异的四名弟子,他们天资过人,应变灵活,俱是我门中后辈精英,相信他们此次代表我御剑门参加...”
他话只说了一半,忽然下方不知何处传出了一声哄笑,片刻之后,一片哄笑声爆发了出来。
旂悲鸿眉头一皱,下意识地斜眼瞄了四人中最是狼狈的旂横,微微摇了摇头,踏前一步,寒着脸向下方扫了过去,目光如刀。
众弟子中的笑声顿时小了下来,但凡旂悲鸿目光所到之处,笑声既灭,不消一会,场面又恢复了平静,他执掌御剑门首座之权,无论后辈弟子还是十一代弟子,他的威势之重连掌门天极真人也是比不过的。
旂悲鸿平息了哄乱,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站回了原位,但心情似乎也并不算太坏,毕竟他还有一个义子,带给他的只有欣慰,看着少年长身而立的身影,他嘴角掠过一丝笑意。
天极真人年纪大了,脾气也温和了不少,并没有半分怒容,微笑道:“你们都很好,都是我御剑门的后起之秀,将来御剑门就要靠你们发扬光大了...”
天极真人还在继续说着,旂岳对无数道投来的目光视若无睹,忽然,靖十三在他身边突然低声说了一句:“你打我那一掌,我总有一天会找回来的!”
旂岳偏头向他看去,却见靖十三一本正经地站在他身边,目不斜视,面上除了与生俱来的傲然,仿佛刚才根本没说过话一般。
而他那句话,却是这两年来他们之间第一次说话。
内试结束后,旂岳不等众位师兄弟向他恭喜,就独自离开了昆仑殿,他也没有再回思过崖,而是去了曾经与旂横和姒晟轩两人居住过的小屋。
刚一打开房门,旂横房间里毒物不见减少,反而有无处下脚的感觉,眼前置身的这个房间,他恍如做梦一般,默默地望去,通向二楼那座楼梯还是一尘不染。
来到御剑峰也快四年了,那时他是个少年,虽然三年都是在思过崖渡过的,但这里的桌椅床铺、门扉窗户,几乎都是刻在了他的心间。
他缓缓踏上楼梯,脚步踩在木板上,发出一阵轻轻的“吱吱”声响,以前随意出入的房门,现在都要低头才能进去,微微叹了口气,自已终于长成大人了。
当他走进第二层的阁楼时,神色一滞,房间中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自己的床铺上却多了一些东西,此刻被整齐地摆放在上面。
旂岳伫立在房间内,默默地他床榻上的小物件,很显然,这些俗世之物都不是御剑峰上该有的东西。
他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姒晟轩站在门口叹了口气,嘴角似乎也露出了一丝苦笑,摇了摇头,走了进来,对着旂岳深深看了一眼,道:“你不在的这三年多里,我每天都会打扫你的床铺,只是没想到,从那次闯祸之后,你就再没有回来过!”
旂岳的嘴唇动了动,末了,他还是没有说话,姒晟轩低低地叹了一声:“我们原本是关系最好的三个人,现在看来,从幻踪林狩猎回来后,你变得连我们都不待见了!”
旂岳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目光转向了床榻,缓缓走了过去,从满床的物件之中,随手拿起一缕秀发,细细端详起来,只见中间系着一个同心结,十分精致。
姒晟轩在旁边道:“这些东西都是袭月公主派人送来的,每个月都会送来几样,好些东西碍于门规,我帮你藏到床下面了,不过有旂横师兄挡着,戒律堂的弟子也不敢来巡查!”
旂岳脑海中立时浮现出一抹动人的音容笑貌,他定了定神,慢慢低下了头,盯着自己手中的那缕青丝,轻轻地缠绕在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丝丝缕缕的柔意。
姒晟轩启唇道:“这叫长相思,有一位将军常年征战在外,却总是记挂着妻子,不能安心打仗,妻子便剪了一缕秀发,再系上同心结派人送到边关,将军见了此物,每夜置于睡榻枕边,以解相思之苦,故而名曰长相思!”
旂岳一阵默然,将“长相思”放了回去,顺手拿起一支金钗,只听姒晟轩道:“这个嘛,大概就是女儿情吧,讲一个穷书生即将要考取功名,倾慕他的大户小姐送了书生一支金钗,后来书生果然高中,立刻就把那女子娶作妻子!
旂岳心中微微一动,又拿起一把花折伞把玩起来,姒晟轩悠悠而道:“这是百日缘,一对陌生男女走在街上,忽然天降大雨,无奈二人躲进了一间寺庙避雨,可是雨下得太大了,而庙里的和尚只有一把伞,最后男子把伞让给了姑娘,自己却被淋得湿透,又过了三个月,男子被妻子抛弃,来到庙里准备剃度出家,正好这一日姑娘回来还伞,和尚便劝姑娘说,女施主与这位男施主有百日之缘,当是结为连理,以修百年之好,男子让伞的举动也感动了姑娘,她对男子生即生爱慕之情,当时就欣然应允,此后夫妻恩爱,共济百年!”
“这是凤求凰,公主殿下可谓是感情热烈奔放,而又深挚缠绵,你看那个是婵娟千里还有...”
旂岳听在耳中,身子也是微微一颤,不等他说完,只感觉一阵心慌意乱,把这些意喻风月的东西连床单也一并包了起来。
姒晟轩连忙阻止道:“诶,你这是干嘛!”
旂岳道:“当然是扔掉了!”
姒晟轩沉沉地吐出一口气,轻声道:“这不好吧,毕竟是人家的心意,你不喜欢退回去就是了!”
旂岳点点头,把包裹塞进了他怀里,道:“谁收的,谁退吧!”
忽地,眸光一动,旂岳望见床下摆了五坛好酒,这可是好东西,御剑门弟子除非下山偷带,一般连酒味都闻不到,他当即捧了一坛入怀,扯开坛封便大口畅饮起来。
姒晟轩忙道:“诶,你要么全收了,要么全退了,你喝了人家一坛情丝绕,剩下的我怎么退呀!”
旂岳喝得十分过瘾,压了口酒气,道:“这跟我没关系!”
说罢,他一手提着酒坛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等姒晟轩把包裹打开的时候,却发现里面少了一样东西,他嘴角露出淡淡一丝笑意,自言自语道:“既然不在意,为何还要偷那长相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