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我的选择不多,只能借钱还钱。问朋友借吧,哥哥已经借了一圈,人家不来讨债就算够义气了,怎好再问人借。心里有一个名字跳出来,又被我狠狠地否决。
佩罗,我怎能再向他开口。凡事都必须有分寸,否则连朋友也没得做。
餐馆和家里的房子都在哥哥的名下,我无权动用,只剩下一条路了。
高利贷。
周先生表面上经营的生意是海产干货行、餐馆、酒吧,也许还有更多我所不知道的。
凭着哥哥留下的高利贷借款凭据,我打了几个小时的电话后,周先生同意亲自见我,地点是他自己的酒吧。
白天的酒吧几乎没什么人,我穿过光线黯淡的走廊,进入了一个以红色调为主的起居室。
“请随意坐。” 周先生是一个四五十岁年纪的混血儿,黑色的头发蜷曲着,两鬓斑白,五官深刻,有着明显白种人的特征。
我谢过他,在靠近门口的沙发上坐下。
周先生走到酒柜,倒了两杯酒,将一杯递给了我。
我们都没有说话,我是忐忑不安地等待他的决定,而他似乎是在反复考虑之中,难以定夺。
不知过了多久,周先生终于说话了:“桑妮小姐,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只是我不是慈善家,在无法确定你的还款能力时,我不能轻易再借钱给你。”
我低下头,手在裤子上紧紧握起,真感到丢人现眼。
“不过,这件事情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周先生又说道,“如果你可以拿出抵押的东西,比方珠宝首饰之内,我可以折价借钱给你。”
除了少得可怜的几样首饰,我根本拿不出值钱的珠宝首饰来作抵押。无可奈何之下,第二天,我给周先生带去了那把剩下的袖珍手枪。
周先生将手枪拿在手上,在台灯下端详了一顿饭的功夫,而后耸耸肩道:“很抱歉,桑妮小姐,这把手枪虽然值钱,却不好出手。光凭这样东西,我只能借给你一半的钱。”
我跳了起来,这简直是敲诈勒索。就算我对珠宝一窍不通,也知道这袖珍手枪的价值远远超过了刀疤男借给哥哥的钱。
“那把手枪还给我吧。” 我伸出手。
周先生笑了,“桑妮小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哥哥借我的钱还不知道何时能还,这样小玩意就算个补偿吧。” 说着,他将袖珍手枪收入抽屉中。
我的心里又气又急,有理无处说。钱没有借到,东西反而被人骗去。眼前是死路一条。
“好吧,那我只好告辞了。” 我说。
我拿起手袋正欲离开,周先生站起来,拦住我道:“何必如此着急呢。”
我回头看他,周先生示意我坐下,他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晃晃头道:“我呢,其实是一个十分心软的人,你哥哥是我的老朋友了,看到你们落难,我还是非常同情和难过的。桑妮小姐,这样吧,你知道我有几处生意,如果你愿意给我工作的话,我可以借钱给你。”
“什么工作?” 我问道,感觉不是很好。
“酒吧女招待。” 周先生笑道,“你会胜任的。”
白色的衬衫、红色的背心、黑色的超短裙、网状的丝袜、三寸高跟鞋。
我看着媚俗打扮的自己开始后悔,当然,毫无疑问地我想到了我一开始就放弃的选择,问佩罗借钱。
这是一家低档酒吧,客人鱼龙混杂,看着年轻朋克们穿着磨出窟窿的牛仔,套着画满骷髅和美女的衣服,男人们梳起高耸的鸡冠头,女人们则光着头发露出青色的头皮,他们身上有的刺青,有的涂满靛蓝的荧光粉,我已经感到不安,当看到所有人在鼻子耳朵上穿洞挂环时,我感到毛骨悚然。
如果在街头巷尾偶尔见到他们,我也许会说一声:“酷毙了。” 可现在只想尽快离开。
我端着托盘走向一个留着金色鸡冠头的男子,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他拿起托盘上的混合饮料,对我做了一个干杯的动作,然后吐出了舌头。
天,他的舌头上也有一个金属环。
我吓了一跳,差点洒了托盘上的酒。
洗手间里,我用冷水泼了泼自己的脸,让自己冷静下来。正待离开,门一开,一男一女搂抱着同时入内,然后进入一个格子,插上门闩。
我还没逃开,浪荡的声音已经传入耳朵。
靠着走廊的墙壁,我不停地喘气。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不堪入目,让我难以忍受。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仅凭酒吧女招待的低廉工资,何时可以抵消我和哥哥所借的巨额高利贷?
答案很快就有了。
凌晨临下班的时候,周先生突然光临,这让酒吧的经理诚惶诚恐,我立即被叫到经理办公室。
经理室中只有一个人。周先生穿着中式的黒缎对襟衫,亲热地问我道:“怎么样,还习惯吗?”
我勉强地笑道:“还好。”
他继而道:“第一天上班辛苦了,我送你回家。”
我说:“不用麻烦,我自己坐公车就好。”
“唉,跟我客气什么,现在等公车要等多久?你要小心身体。” 周先生根本不给我任何机会拒绝,因为一个身着黒西装的保镖已经出现在门口。
豪华的房车上,周先生在我与他的座位间弹钢琴,我感到他的手慢慢朝我靠拢。
这是一条毒蛇。我浑身绷紧,慢慢朝门边靠拢。
水龙头哗哗地响着,冲洗着我的手。
尽管周先生只是摸了摸我手,但是我知道,更让人难以忍受的已经不远。
高利贷。我想这个让我心生畏惧的字眼,明知它是毒蛇,我却自投罗网。
明天可以见哥哥,我必须控制好自己,什么都不能流露出来。
哥哥的事情,佩罗已经在帮我,我怎能把佩罗作为唯一的依靠,无论巨细,事事仰仗他的施舍。
封闭的房间里,我坐在玻璃的一边,并不耐心地等待着哥哥从玻璃另一侧的门后出来。
手铐、脚链、囚衣、没有情绪的目光、胡子拉茬的脸。
哥哥
我站起身,鼻头一酸,泪水夺框而出,“哥哥。”
哥哥对我微笑,眼中多了几许神采,“你瘦多了,桑妮。”
“哥哥!” 我控制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
谋杀案,我和哥哥都落入圈套之中。
嫂子死的那天晚上,哥哥没有看到我留下的字条,直接去了旅馆。他看到的是虚掩的房门,地上一把带血的刀,于是他喊着嫂子的名字,拿起了那把刀。
洗手间中,哥哥发现了嫂子泡在浴缸中的尸体。同一时间,旅馆服务生出现在哥哥的身后,惊叫着“杀人了!”冲了出去。
哥哥被逮捕,刀上只有哥哥的指纹。嫂子的尸体还是温暖的,刚死不久。
私奔、婚变、敲诈、丑闻。没有任何疑义,哥哥成了第一嫌疑犯。
“哥哥拖累了你,对不起。” 这是哥哥最后的一句话。男儿有泪不轻弹,望着晶莹的泪珠滑落哥哥的眼角,我的视线模糊起来。
酒吧的音乐很是嘈杂,我神思恍惚,送错了两次单。
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哈哈笑着,接过送错的啤酒,一把搂过我的腰,我被按坐在他的大腿上。
“宝贝儿,亲一个就放过你。” 他凑近我,嘴巴里满是臭味。
“不”,我挣扎着,身上的马甲脱线了,男子的手立刻摸了上来。
啪,我扇了他一个耳光,用托盘使劲打他的脑袋,他回扇了我一个耳光,我被打倒在地。
众人观望叫好,保镖来了,我被救了下来。
周先生皱眉看我,我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站在他的面前。
“事情不好办啊”,周先生用手指在桌上弹着钢琴,“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他似乎在问我,又似乎在问自己。
我没有回答。事情再明白不过,根本不是我的错。那个五大三粗的男子骚扰我在先,我不过是正当防卫而已。
周先生看我不语,随即说道:“他威胁要来砸我的酒吧,我可不想让警察涉及此事。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立刻报警。” 我说。
周先生抬抬眉毛,“哼哼,桑妮,你可不要忘记自己的处境,你的麻烦还少吗?”
“周先生有什么主意?” 我问。
“离这三条街,我还有一家酒吧,你可以考虑去那里。” 周先生的话出乎我的意料。
“你可以给我换地方?” 我不敢相信地望向他。
“可以。” 周先生友好地笑笑。
当我知道这家酒吧是脱衣舞酒吧时,拒绝已经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高档酒吧。
穿过正在演奏爵士音乐的酒吧间,穿过舒适宁静的休息室,便是另一番天地。
朦胧的光从圆顶的四周射向舞台的中央,汇聚成星星闪闪的光柱,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穿着银色的比基尼,披着银色的斗篷,银色的靴子,在光柱中缓慢地随着音乐舞动,头上的饰物被她一一取下,很快她的瀑布般的黑发便没有了束缚,在空中轻扬。
靠近舞台的小台上分散坐着几个衣着讲究的男客。其中一人在音乐变化的间隔将叠成条的纸币塞入脱衣舞女郎的紧身短裤中,女郎便抛给他一个媚眼,露在短裤外的纸币随着女郎的舞步在空中抖动。
我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将托盘上的鸡尾酒放到男客的面前。他端起酒杯,似乎发现了什么,掉头看我。
琥珀色的眼睛平静无波,我的心中却掀起层层波澜。
佩罗在这里受到贵宾级的优待,他对值班经理吩咐了一句,我便只需为他一个人服务。
“坐下。” 佩罗命令道。
我看看他,有些难堪。
“坐下,想让我动手吗?” 佩罗的声音不大,却很有威慑力。
我听话地坐在他边上,他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表演,我看向台上,女郎只剩下短裤。
女郎丰满诱人的胸部装饰着银粉,风情万种地闪闪发光,她扭腰之际,对佩罗勾魂一笑。佩罗对女郎招招手,将手中剩下的纸币条儿全部塞入她的短裤下。
音乐变化,女郎边舞蹈边脱短裤,一股热血涌上我的脑袋,我实在是难为情。
“你想喝点什么?” 我问佩罗。
佩罗没有回答,却在桌下握住了我的手。我挣了挣,没有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