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橙黄的路灯透过窗户投射在墙上。
本来我隐约睡着,突然有几个狂欢回来的年轻人站在楼下兴奋交谈,那高亢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特别突兀,我住在一楼,这栋房子隔音效果也不好,一下子就被他们吵醒了。我的眉头皱了起来,真的很想起身叫他们闭嘴,那种被人打搅好梦的滋味令人烦躁。
过了一会儿,他们还在滔滔不绝的谈论。
此时我已经渐渐清醒,心也平静了下来,仰头看着暗色的天花板,静静的听他们谈论的内容,无非也就是关于女人,花销和车。聊了一会儿后,他们各自告别,引擎发动的声音在黑暗中渐渐隐去。
终于消停了,我心想。
闭上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是怎么样都再难入睡。
滚了一圈,调整了各种姿势,最终还是气馁的放弃了。
我呈大字型平躺在床上,听着自己的呼吸,脑海里却不断印过和他的画面,搞笑的,温馨的,激动的,兴奋的,开心的和甜蜜的,还有最后没有惊天动地却痛彻心扉的。
夜似乎变的更加难熬了,我的眼睛有点泛酸。
几辆车从窗外经过,我在心里默数着数量,希望着黑夜等尽快过去,我现在多么盼望那群年轻人能在我楼下多聊一会,即使聊些女人,开销和钱的无聊话题,我还是愿意多听一会,总比安静下来的时候想别的事情好。
第二天早上照例早起,拉着达奇下楼慢跑,回来的时候心血来潮做了些南瓜饼,并弄了一些放在一次性快餐盒里给楼上的老太太送去,她打开门见到我十分喜悦,收下了南瓜饼,拉着我的手硬要我进屋坐坐,我刚开始不好意思的推辞了几下,不过见老人家那么执意,再拒绝恐怕就伤了她的心,所以就笑笑客气的进去了。
老人屋内很温馨,家具都是深色实木打造的,挂在墙上来回摇晃着的摆钟估计已经有些年头了,每摆动一次里面的机械声"咔喀"作响。
她让我唤她莎拉,屋里还有另个男主人,也就是她的丈夫托米,一个带着老花镜,几乎秃头的和蔼老爷爷。除了第一次见到的澳大利亞梗犬,还有在金丝笼里叽叽喳喳的唱个不停的黄莺和一只肥肥的加菲猫。
我和她坐在沙发上聊了很久,几乎都是聊些家常琐事,老人为人友好又健谈,对事情有又着过来人的看法和宽容,离开的时候她握住我的手,叫我有空经常来看看她,她十分喜欢和我聊天。我点了点头,微笑着应允了。
从那天开始我就常常来陪伴老人,喝个简单的下午茶坐在椅子上谈谈过去的事。
温暖的阳台。
那只肥肥的加菲猫舒适的窝在她的怀里,莎拉靠在黑木摇椅静静的抚摸着它柔顺的毛,趴在脚下是那只懒洋洋的澳大利亞梗犬和新来的伙伴,我的金毛。
"你们的提拉米苏,美丽的女士们。"托米将精美的甜点放在高脚圆桌上,调皮的做了个绅士脱帽弯腰的动作。
"谢谢帅哥。"我朝他眨眨眼,莎拉打趣的说"那是过去,现在可是糟老头儿了。"
陶瓷茶杯的金边在阳光下泛着金边,一朵金盏菊在枝头迎风摇拽。
莎拉和我聊起过去的事情,她拿着一本厚厚的泛旧的家庭相册,一点一点的翻页,介绍着每一个家庭成员和以前发生的趣事,我在旁边静静的听着眼前这位老人过去的风华绝代,比起她经历过的大风大浪,我觉得我曾受到的伤害太微不足道了。
莎拉有五个儿女,老大一出生便不幸夭折,老二曾是一名海军,在70年时遇到事故不幸霍难。剩下唯一的男丁就是老三,他是一名国家公务员,不过曾经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
说到伤心时,她顿了顿,掏出面巾擦了擦眼泪,我有点担忧的看着她,"没事。"她拍了拍我的手,平复了下心情后,笑着说道"还好我的俩个女儿都过的很好。"
结束了这本厚重的相册,她又搬过来一本崭新的,"这是我和我的几个孙儿们。"
她指着一个男孩,"这是我最疼爱的大孙子,他叫安德烈。"
我一看,这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安德烈还会是谁?!世界也实在是太小了吧!
"他很可怜,所以每当我看到这个孩子总是会心疼他,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是第一个想到他,有时候我都觉得我这个老太婆对其他孩子都太不公平了。"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把他给惯的越来越坏了。"
"小孩子总是不懂事的,爱自己的孙子是全天下最能理解的感情。"我轻轻的安慰她。
她慈蔼的拍了拍我的手,"他实在令人同情,他父母都是公务员,从小对他的家教就管的很严,连吃饭睡觉玩耍的时间都严厉的限制着,爸爸妈妈对他的关爱又少之又少,每次他要求去什么动物园玩,都是我和托米带他去的,他父母从来都不管。为此我都跟我儿子吵了好多次了,但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那已经是我唯一的儿子了。"讲到着她心酸的笑了一下,低头抿了口茶。
"后来他父母离婚了,俩人都对对方不忠,接着他爸爸就把一个中国女人接进来住,我想就是这点让安德烈变的无比暴躁和叛逆,他开始出去和狐朋狗友鬼混,抽烟喝酒旷课,把什么坏习惯都染上了,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而且最令我担心的是,他开始仇视所有的中国人了,这真是太不理智的行为。"
"我跟你发誓,我的安德烈小时候就像上帝派来的天使那样美好!但那时我实在担心这孩子会颓废下去,那他的人生也算是毁了。所幸到了大学,他渐渐进入大的生活圈,个性才慢慢进入正轨,我觉得是上帝在保护着他吧!"
听完这个故事,我才发现安德烈身上也发生过那么令人难过同情的故事,那么想想当年他对我的敌意,也倒觉得有机可循了。
突然外面的门被人打开,一群年轻少男少女轻快的脚步声和热闹的招呼声出现在门口。
"奶奶!我来了!"安德烈在外面唤道。
我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这不说曹操曹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