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般,一天的时间,教导方筱儿吹奏笛艺,温言安慰着方青云。
张继期盼的夜幕终于降临。捧着书卷,借着枯灯伴读。
时值深夜,张继披上了外衣,匆匆走出方府,穿过那个小巷。来到了河岸边。
斗笠老翁见到张继,颇有一丝不悦的问道:“张继小童,我竹竿呐?”
张继尴尬一笑,语气委婉道:“老伯伯昨夜下起了大雨,仓促之间,将竹竿丢失,望老伯伯莫要生气。”
“你这小儿,丢三落四,今夜当心别把船儿搞丢了就行。”老翁细语温怒之后,伸出枯老的大手指向那个小舟。“夜晚行船,切记当心安危。”
张继俯身点头道:“多谢老伯伯担忧。”说罢,撑起一个崭新的竹竿,缓缓的往前方漂去。迷蒙的河面上,张继看向远处的黑夜。已经来到了月落桥下,可是还未见到沈璃雪那妙曼的身影。
片刻之后,远处的山顶传来打钟的声音,听闻间张继嘴角微微上扬。果不其然,随后一个微弱摇曳的烛光,从远处的黑夜中忽隐忽现的来到了石桥前。
沈璃雪芊芊十指握着竹竿,挑起红纱灯笼,借助微弱的烛光,看到石桥下,河面上的那个小船儿,樱唇微微上扬,沈璃雪突然心情大好,罗衫裙摆走的轻快,沈璃雪并未走上石桥,而是直接来到了岸边。
张继见状,双手撑起竹竿将小船轻轻靠向岸边,抬起头看向那双似水的眼眸,轻声道:“沈小姐,若不介意,不如到小船上一叙吧。”
沈璃雪轻轻一笑,如寒冰初融一般,螓首微点道:“正有此意。”虽说甜美的嗓音有些生涩,可是也不再拘谨。
罗裙轻抬,裙摆之下露出一只小巧的红鞋,上面绣着片片梅花。沈璃雪轻轻踏到了小船之上,轻微的摇晃下,沈璃雪手中还提着灯笼,难免有些控制不好平衡。张继见状连忙上前,伸手握住那瘦弱无骨的玉臂,另一只手则轻轻的扶在那盈盈一握的纤腰。沈璃雪娇躯微微一颤,也并未反抗,而是双腮微红,霞飞双颊,在张继的扶持下,走进了船舱内。
张继将沈璃雪扶进船舱之后,伸手道:“将灯笼给我吧,我好挂在一旁。”张继微微一笑,不再以小姐相称。
沈璃雪点头,将灯笼递给了张继。
接过灯笼,张继握在光滑的竹竿上面,竹竿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温热,如梅花一般的清香,张继连忙定了定神智,暗道自己失神,随即将灯笼挂在了船舱上的柳钉上。
借助微弱的竹竿下,张继和沈璃雪两人坐在了一起,两人之间突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气氛瞬间尴尬了起来。
张继轻轻咳了一声,随后从衣袖之中取出来那支翡翠的玉笛,轻声道:“不如,我来吹奏一曲?”
闻声,沈璃雪抬起那双似水的眼眸,颇为好奇的看向张继,红唇微启道:“你会吹奏玉笛?”甜美的声音生涩中带着惊奇。
张继回头看向一旁的沈璃雪,点头道:“是啊,家父曾教我一点皮毛。”
沈璃雪掩面一笑,芊芊玉手伸进衣袖中,掏出一支小巧的金丝竹笛。轻声道:“我也会。”
张继见状,颇为惊讶道:“你也会啊?”
见张继一脸惊讶,沈璃雪秀眉微微蹙起,轻声道:“江南丝竹美名传天下,长至八十岁老翁,少到郊区牧童,何人不会这竹笛?而且江南丝竹,笛子的演奏注重气息的运用,高音悠扬清远,低音含蓄婉转,音色醇厚圆润,常用的有打音、倚音、赠音、震音、颤音等技巧润饰这优美的旋律!我正是这苏州人士,当然会吹奏这丝竹之声。”
张继惊得小脸一阵诧异,随后说道:“是小生见怪了,见识浅薄了而已。”张继一直以来生在襄州,长在张府,然而张府内的佣人都一一称赞他。故此他好比井底之蛙,以为天下之人皆不过如此,始料未及的是,旁边的一个女孩子好像是一位丝竹高手。
张继这才一拍脑袋喃喃自语道:“人家可是当朝丞相沈道功的千金,知晓这丝竹一点也不怪,是我太高看了自己!”
沈璃雪芊芊十指握着金丝竹笛,似水的眼眸带着好奇,看着喃喃自语的张继问道:“你刚才说道什么?”
张继回过神,微微一笑,颇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我不过是略懂皮毛,若是吹奏的不好听,还望沈小姐多多包涵。”
沈璃雪莞尔一笑,看着有些拘谨的张继。红唇微启道:“其实演奏的好与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发自内心的为别人吹奏,别人也欣然接受你的笛声,这才是最为重要的!”
张继突然发现在沈璃雪面前,自己好似真的如同小生一般,见沈璃雪说的头头是道,张继暗叹可惜,不仅生的漂亮,而且才华横溢,可惜的是还有五年的寿命。想到这张继难免一阵黯然。
沈璃雪见张继好似一阵失落,小声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我说的不对?”
张继闻声,回过神,嘴角上扬道:“没,没,你说的很对,刚才是我恍惚失神,抱歉啊。”说罢,张继握起那翡翠的玉笛,双手托起,放在两片薄唇之间。想起身旁的沈璃雪凄惨的命运,看向周围的烟雨朦胧凄厉的夜景。张继有感而发轻轻吹奏而起,发泄着内心的压抑之意。
笛声响起,悠扬中夹杂着凄凉,凄凉中带着含蓄的惆然,惆然中不难听少年内心的愤然无力之情。凄厉的笛声在宁静的河面上,伴随着夜风飘向远方。
河道两旁,深夜伴灯苦读的书生,突然听闻到着凄厉的笛声,推开寒窗,细细的聆听随后喃喃道:“是何事让奏笛之人这般无力惆然?”
听闻着张继着凄厉的笛声,沈璃雪微微低下了脑袋,似水的双眸中,蒙上一层雾气。沈璃雪轻声说道:“想必你也知道我的身世,也知道我命运。是啊,每当远处的寒山寺传来钟声时,我就轻声的问着自己,我还活着吗?然后披起衣物,便来到着月落桥,当看着那天上都孤月时,我就轻声的问着自己,我还能看几次?有时候我就在想,我来到这世上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这般迷茫的走过二十载?还是为了看一看这沿途的风景?还是为了某一个人的出现?”
张继闻声,闭上了眼眸,笛声依旧悠扬凄厉。两行清泪顺着稚气未脱的脸颊滑落而下。
曲落之后,张继抬起头,睁开红润的眼眸,看着夜空中朦胧的上弦月。
沈璃雪轻轻抬起衣袖擦拭着眼泪,轻声问道:“这首曲子,你准备取什么名字?”
张继低头看着那双似水的眼眸,轻声道:“就叫《曲落人终散》吧。”
沈璃雪看着张继两行清泪的脸颊,颇为吃惊的问道:“你为何落泪?”
轻轻呼了一口气。张继布满泪花的小脸微微一笑。“不知道,为她人而落吧。”
“她人是何人?”沈璃雪心中一阵暖流四溢,虽说知道张继的意思,可是小嘴还是情不自禁的问了出声。
张继嘴角上扬,看着沈璃雪湿润的眼眸,轻声道:“那个人就是你。”
沈璃雪那冰封的心儿瞬间融化,芊芊十指有些颤抖,红润的眼眸再次凝聚出气雾,沈璃雪轻轻吸了吸小琼鼻。随后淡然道:“那个,那个,刚才你所吹奏的笛声有些地方不够完美,很多都借调强加而上的,节奏明显有些脱落。”
张继见沈璃雪情绪好似有些激动,微微一笑,轻声道:“这世间有完美之物吗?有完美之人吗?或许有时候不完美的,那正是你所追求的完美。因为那是你一心所得,一心所庇护的。不完美的,才是最美!”
沈璃雪闻声,低下了脑袋,小声的反驳道:“刚才为什么要取名《曲落人终散》?”
张继见沈璃雪一心想扯开话题,随后收敛了一下内心的情绪。轻声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相忘于江湖吧。”
沈璃雪双眸中戳起泪花,抬起螓首,那般楚楚动人的模样惹人心怜。小声啜泣道:“你要走吗?”
张继见状,轻轻抬手擦拭着沈璃雪眼中的泪花,轻声道:“不是我要走,是我怕你一去不复返。”
沈璃雪没有丝毫的躲避之意,小脸上传来阵阵的温暖,抹去那泪水的冰冷。沈璃雪整理了一下情绪,芊芊十指抬起手中的金丝竹笛,轻声道:“我也为你吹奏一曲吧。”
金丝竹笛轻轻的抵在那两片娇嫩的红唇,沈璃雪调整一下气息,随后婉转含蓄的笛声响起,包涵着少女那委婉的情意,和对人世间不舍的留恋。
远处的书生,再次听到笛声,其中的委婉和含蓄的情意不难听出,那位书生点着脑袋,细细的聆听,随后喃喃道:“这究竟是何人?刚才的那悠扬凄凉的笛声想必是男士所奏,而这婉转含蓄的笛声中包含着少女的情意,难道说是两个人在着黑夜中互相倾诉着情怀?”
黑夜朦胧的河面上,婉转的笛声伴着夜风绕耳,刚才悠扬凄凉,现在婉转含蓄。虽说已是半夜,惊醒了很多人,可是人们却毫无半句怨言,而是细细聆听着这其中的不为人知,这的凄惨之事。
一曲过后,张继悠悠问道:“这曲子,你准备取名为何?”
沈璃雪放下那金丝竹笛,嘴角微微上扬,轻声道:“就叫做《再续前世缘》。”
张继闻声,眼眸中闪烁着坚定之意,看着柔弱的沈璃雪问道:“非要来生再续前缘?今生就不能在一起吗?”
沈璃雪愧疚的地下脑袋,拒绝道:“那样的话,只会徒增悲伤!”
张继还未来得及反驳。沈璃雪站起身形,拿下那柳钉上的灯笼,轻声道:“我要走了,天色很晚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说罢,沈璃雪抬起红纱灯,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黑夜中。张继还未想去追,这时四名带刀侍卫突然鬼魅一般的堵在张继面前。张继无奈的抬起手,指着沈璃雪远处的放下,张了张嘴巴,最终还是未喊出声。
片刻之后,周围归于安静,笛声已落,书生也关上了窗户,捧起书卷,坐在枯灯旁边细细的苦读。周围原本被笛声惊醒的人们,也逐渐吹灭了烛光,小声的嘀咕之中,便一一睡去。
张继失神落魄一般,踏上了小船,无力的躺在船头,抬头看着夜黑中的上弦月,耳边听着河边枫树上的寒鸦声,远处再次传来阵阵的打钟声。张继明白,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的告白便以失败告终。虽说两人不过是用笛声倾诉而已,可是两人都是聪慧之辈,其中的意思自然都知晓。
张继无力的叹了口气。握起竹竿,轻轻的撑了下小船,随后闭上了眼睛,任由着小船在河中没有方向的飘动。就这般张继躺在船头任由,寒霜落在脸庞也丝毫不在意。冷清的夜风吹来,一个激灵,突然想起昨天的那个老翁说过,今天夜里三更去寒山寺走一遭。
随后一声轻叹道:“胡言乱语吧!”张继现在实在没有丝毫的心情,去往城外的寒山寺。躺在小船上。任由小船带着他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