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傻瓜王爱军搅黄了王来电的不赚白不赚就要到手的钱。
王爱军老远看到王来电就喊着他的名字扑过来,可是他刚过了砖垛,就被那两个光脑门的小伙子一人一只膀子押住了,王爱军猛地挣脱了那俩人,却没逃,双膝一弯朝老头跪了下来。
张总,您饶了我儿子,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那俩小伙子愣了一下,醒过神来,冲过来一人擒住了王来电一只肩膀,王来电觉得两只膀子痛得要离开身子,但两手还是死死捧着田鸡,嘴里喊着“我的田鸡,我的田鸡”。
老头歪了歪嘴角,那俩人松了手。
把一切都老老实实告诉我,我会放过你儿子。老头一下子像变了个人,眼光刺得王爱军不敢抬头。
我该死,我该死,我不敢说。
你不说,我也全清清楚楚。你的兄弟从我这里拿走了伍千块钱,把你卖了。你不说,我替你说,你们昨天已抽好签了,是你中了签,没错吧。你们计划下午在五楼的脚手架动手,用镙纹钢筋凿穿你的小腿,你挂在钢筋上不肯下来,除非老板肯付拾万块赔偿费。你挂在那里的时候,你的那些兄弟会给报纸和电视记者打电话,逼我答应条件。
老头说完了,又点上一颗烟,那点烟的做派,是一个有钱人的做派了。
王爱军跪在那里,绝望地一动不动。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还念念不忘对我们张姓人的仇恨,你是不是嫉恨我瘸老张的今天,才混进我的工地来演出这一回?其实,我真的不想现在戳穿你,我到这里,就是寻一个没遮挡的地方能看到五楼的脚手架,我的车上还带着望远镜,我想亲眼看着王支书的孙子怎样在我的工地上变成瘸子,我梦里把你爷爷的腿不知砸烂过多少回,都不能梦想成真。今天要是看到他的孙子在我面前砸一回,不要说花拾万块买门票,就是花贰拾万买门票也值哪。
张总,你千万饶了我儿子。我绝不是冲着你的工地来的,我是进了你的工地才知道,我们是合伙来的我没办法退出了,我要是退出他们说我是逃签,不会放过我。
傻瓜王爱军说,我朝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下跪,也就皮肉受点累。我朝你张总跪着,是羞辱我爷爷呢。
你能知道这一点就好,你就能明白你这条腿在我这里才能卖到最高的价位。老头一瘸一步地绕着王爱军走了一圈,两眼盯着他跪着的两条腿,好像是挑选哪条腿下手。
我出给你贰拾万,你断自己一条腿。
我不,王爱军惊恐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叁拾万,断一只胳膊也行。
我不,您出一百万我也不能断给您看。王爱军的嗓音渐渐粗壮了不少。
傻瓜王爱军你真的傻了吗?王来电突然冲着王爱军大骂起来,一百万哪,比你在别处赚的拾万块要乘以拾哪,一百万到手了,我和娘就可以在城里有房子住了,我就可以在城里的学校读书,我就不喊你傻瓜王爱军喊你爹了。
傻瓜王爱军被王来电骂得大哭,眼泪鼻涕抹得满脸都是,倒像他是儿子挨了老子的骂。
张总,王来电第一次喊老头张总,他朝着有钱人张总说,我愿意,你只要给叁拾万,我断胳膊还是断腿都行。
老头推了王来电一趔趄,你崽伢子在这里瞎起什么哄。
王来电说,我曾爷爷不疼王爱军就只疼我呢。
老头唬住脸,说,崽伢子你给我住嘴。
谁都不敢说话,暮春的中午异常闷热,地里和水坑里的田鸡都声嘶力竭地叫着。老头朝一个光脑门小伙子说,把车上准奋的钱拿来,小伙子跑步取来钱交给老头,老头朝王爱军随手一扔说,这是拾万现金,王爱军火烫了一般跳起来,别,别。
老头说,现在只有一个条件,你把你儿子手里的田鸡捧着回到你们住的工棚,不伤它一个脚趾,这钱就是你的了。
傻瓜王爱军不相信是真的,王来电一手把田鸡塞到他手里,一手一下子抓下那捆钱,说,傻瓜,快走,再不走他要反悔啦。
老头慢条斯理地坐下来穿袜子穿鞋,捧着田鸡的王爱军和捧着钱的王来电愈走愈远,王来电突然转过身,腿一撩,胳膊一瘸,迎面学老头走了俩步,说,瘸老张,傻瓜瘸老张,我才不会真的断了骨头换你的叁拾万呢,我是想让小乞丐他爹帮我脱臼糊弄你哩。老头作势捡了块土砸过去,王来电受惊的马驹一样逃开去,老头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