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惜若死有所觉,她清冷的语声又响起:“陆郎原,心慈手软是成不了大事的。”
陆郎原这才惊醒,却始终不敢将匕首再靠近她一分,生怕她受伤,然而一想到在南军受尽屈辱的那人,他心下一狠,手臂挟制住她,朝周围的士兵大声喊道:“让开!张虎,赶紧放了南国太子!否则公主今日立刻命丧于此!”
张虎看了一眼东惜若,却见她朝他眨眨眼,若有所思地思忖一瞬,沉声对陆郎原说道:“陆郎原,你竟然卖国求荣!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你以为公主殿下不知你就是那军中的细作么!”
陆郎原震惊,手不由一抖,心下一晃神间,呐呐问:“既然公主早已知道,为何不将我擒下?”
东惜若叹了一口气:“本宫只是念在陆家三代忠臣之后,你爷爷为三朝元老,忠于三代帝王,你爹也为一代忠良,本宫不想你走上这条众叛亲离的不归路。所以本宫才多次给予你机会,可是,你偏偏不知悔改和珍惜。”
陆郎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早就知道我根本不会去救三皇子,你只是将计就计让我以为你怀疑的细作是张虎,故意默许我暗中给南国太子通风报信。”
张虎接上话语:“不错,老夫早就怀疑你了。所以,这几个月来老夫故意辱没自己名声,装作好色之徒,想不到你竟想让老夫做代罪羔羊,献计南国太子掳了我儿子,介时让众人都以为老夫是因为儿子叛国,幸好公主殿下明察秋毫,才没冤枉老夫!”
陆郎原苦笑一声,对东惜若苦道:“原来公主让我做将军,根本不是赏识我,而是想借此让我掉以轻心,让我以为你怀疑的是张虎。”
抵在脖子上的冰冷,东惜若夷然不惧,她只说:“陆郎原,你可对得起陆家忠烈之门?”
陆郎原忽然大笑起来,笑得有些疯狂:“忠烈之门……忠烈之门!那些个虚名哪抵得过亲情!我爷爷一生忠烈却赔上了祖母的性命,我父亲忠于朝廷,却害死了我娘。陆家踏着亲人的骨血成就忠烈之门,我爷爷和父亲做得到,可我做不到!”
笑着笑着,笑到后来,他的眼角隐约有些泪水:“我从小没有阿娘,父亲却只知朝堂争斗,大姐如母,除了大姐,我无以为继!”
东惜若叹道:“本宫知道你的姐姐被南军所抓,你有不得已的苦衷,可是,你为何不和我们商讨,总好过现在做叛国贼。”
南宿臻见城墙上陆郎原迟迟不行动,不知在说些什么,不由急道:“陆郎原,还不快行动!难道你不顾你姐姐了?”
陆郎原却仿若未闻一般,忽然低声:“公主,难道你真的不记得了么?”
“记得什么?”
见她露出一丝懵懂之色,他忽然笑了,笑得异常萧瑟:“算了,不记得最好。”
只听“噗”的一声,在所有人的惊讶中,陆郎原用尽了全力将匕首刺进自己的身体,同一时刻,一柄长剑直直刺入他的后背,身体重重地倒下。
忽然出现的萧重月扔下手中的剑,飞快奔到东惜若的身边:“惜若!你怎么样!”忽见她脖子上一丝血迹,眸色一冷,欲举剑想朝地上的人补上一剑,东惜若立即止住了他。
她蹲下身来,陆郎原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却一直看着她,目光不悲不喜,却有种说不出的绝望。
“公主……我喜欢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绝望过。
东惜若点头:“我知道。”平日里相处,陆郎原那种眼神,她岂会没有所觉。
“我很喜欢你……”
陆郎原吐出了最后几个字,渐渐闭上了眼睛,阖眼前的那一刹,眼前仿佛出现了那年,朝颜花绚烂艳丽,十里芳香。花树下,那个怯懦胆小的女孩儿,扯着他的衣袖说——
“伴读哥哥,你能成为威武大将军那样的人吗?”
“为什么?”
“这样你就能保护我,我再也不用被人瞧不起了。”
他忽然,流着眼泪,笑了。
东惜若心中有些难受,起身,轻声吩咐:“厚葬陆将军,千里传信给陛下——陆郎原战死。”
张虎吃惊:“公主,这……”
她摇摇头,不语。她有她的思量,陆家满门忠烈,奉侍三代帝王,对皇家忠心耿耿,是父皇身边不可缺少的重臣,倘若据实以报,父皇必降罪于陆家。
上一世,陆家虽不是因为陆郎原叛国而被降罪审压大牢,而是苏允从中挑拨被满门抄斩,陆家一门没落,苏允便成了父皇身边的重臣,佞臣谗言,挑拨离间,日积月累,父皇身边便只剩他一人得势。
她怎能让世代忠良的陆家毁于一旦!
“抬下去吧。”东惜若挥挥手,语气甚为疲惫,接着看向城下的南宿臻,眸光若有所思,“至于南国太子,勿必生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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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南宿臻被生擒,关押在一处营帐,却没有任何一个守兵把守,这令军中将士十分惊疑。
此时,张虎正因为这件事情要见东惜若,他满腹疑虑:“公主殿下打算如何处置南国太子?”
东惜若执着茶杯,浅浅抿了一口茶,才道:“当然是等着人来割城换太子。”
“原来如此,可是,听闻南国太子并不得南帝之喜,这万一南帝……”
张虎有些担忧,却见上头那正闲情逸致喝茶的人微微一摇头:“此一时彼一时,原先南帝还有三皇子,如今三皇子给他抹黑了脸面,岂有再改立他为太子的心思。剩下的二皇子虽优秀,但却沉迷于儿女情长,无异于皇位争夺,其余两位皇子都是酒囊饭袋,如今只剩南宿臻,南帝当然会同意。”
张虎年逾五十,他听到后来,心中一片肃然,不由敬佩起这个才十二的长公主,不由问道:“有一事,老夫不明白,南军五万兵马怎会一夕之间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