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薇忽然笑了,这时候没有必要和他争论什么人权,说她才不是什么东西。他既然认定安安是他的,就一定会拼了命救安安的。
霸道的人,是他的就肯定是他的,不是他的,也要抢过来!
凌薇打了个哈气,将他的双手拿开,站起身来道:“我困了。”
萧初过皱了皱眉,他似乎总是猜不到她下一句会说什么,怔了片刻,自嘲地笑了笑,“我留下来,陪你。”
凌薇说:“你留下来我睡不着。”
萧初过无言地望了望房梁,无奈道:“等你睡着了,我再过来。”
凌薇一旦觉得困,神思就有些恍惚,她将萧初过的话听成:“等你睡着了,我就走。”心中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也没有细想,困倦地点点头,往屏风内走去,身体碰到床上,倒头就睡,心中说了句:安安,妈妈明天就去救你。
萧初过一手撑在屏风上,慵懒地笑着,谪仙的模样和屏风上的几只仙鸟融合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萧初过摇着头往门口走去,对门外吩咐道:“去打两盆水过来。”
……
虽说萧初过已经准备和慕非谈,但是还没等到谈判,慕非的后院着了火。
第二天一大清早,有人在贞王府外面敲门,说要见萧初过。带过来一看,原来是晓黛。凌薇差点被一口茶水给呛着,怔怔地望着她跪在地上。
萧初过亦是满面惑色,看了一眼凌薇,见凌薇没有反应,也不说话。晓黛跪在地上,一跪就是半天,连说要干什么的机会都没有。
凌薇又喝了口水,忽然转头对萧初过说:“你不是说要和慕非谈的么?”
萧初过说:“已经派人去接洽了。”
凌薇继续喝水,晓黛忙道:“我就是为了慕非的事来的。”
水含在嘴里,凌薇将她的话嚼了嚼,直接称呼慕非名讳了,难不成是叛变?
正思量,王府的管家说,又有一个姑娘在门外候着。
刚回来,大清早的,就接二连三要求见萧初过,还都是姑娘。
凌薇浅笑吟吟地望着萧初过,萧初过怔了怔,听管家道:“姑娘说自己叫素素,是王妃的丫鬟。”
凌薇噌地站了起来:“是我的丫鬟。”
萧初过淡笑了声,端起茶碗喝茶,目光却是看向晓黛,晓黛面上似乎也露了抹喜色。
凌薇不安道:“怎么这么快?”
萧初过放下茶碗:“应该是连夜赶路的。”
萧初过的目光没有离开晓黛,晓黛瞟了瞟萧初过,慌忙低下头去。
片刻,素素小跑着跨进院子,看到凌薇,松了口气。凌薇看到她满面倦容,有些心疼,道:“其实不用那么赶着回来的。”
素素笑了笑,看了一眼萧初过,萧初过的视线低垂,素素这才发现面前还有一人。
一看,一愣,素素不相信地绕到晓黛面前,浑身一震:“小,晓黛!”
晓黛抬起头,面上已经梨花带雨,抽泣着叫了声:“阿姐。”
素素不解地看向凌薇,凌薇和素素对视了片刻,沉声道:“你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谢王妃。”一跪到底,这姿态,和在哈尔和林时判若两人。
“我是来告诉王妃,小王爷目前在慕非那里。”
凌薇低头喝水,没有看她,她继续抽着鼻子说:“王妃知道,我一直都喜欢他。”
凌薇抬头,萧初过也抬起了头。
“很喜欢,我可以为了他做任何事。”
凌薇笑了声:“甚至是为了他杀人。”
凌薇的笑没有一点温度,素素虽然很困乏,听了凌薇冷若冰霜的声音,还是浑身一凛。可晓黛对凌薇的语气混不在意,抬眸定定地望着凌薇,惨然一笑:“是啊,我本来就是他杀人的工具。那时候,阿姐还没有跟着王妃,我们都只是洗衣房里粗鄙的丫头,每天看着自己的手被泡得发白,然后发白,最后变成茧子。哈尔和林的鬼天气,一年里面,夏天很短暂,冬天却很长,一到冬天,我和阿姐的手上就全是脓疮。后来阿姐因祸得福,跟了郡主您,我还留在那里,之前被那些嬷嬷骂的时候,还有阿姐替我挡着,后来就剩下我一个人,我开始每天都躲在被子里哭,后来我不哭了,开始诅咒阿姐,要不是阿姐带着我走失,我怎么会沦落到那样的境地。”
晓黛声声泣血,凌薇心中抽拉拉的,看了一眼萧初过,萧初过的神色依然淡漠,心中叹了一声,拿出手绢,转身递给素素:“你太累了,先去休息吧。”
素素没有接凌薇的手绢,而是扑到晓黛的身上,眼泪全蹭在晓黛的身上,嚎啕大哭:“小碧,是阿姐对不住你。”
凌薇的手生生地伸着,怔怔地望着晓黛将素素一把推开,动作粗鲁,愤恨难抑。素素咬着樱唇,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半响闭了闭眼,凄声道:“是阿姐没有照看好你。”
凌薇将手帕在手指上绕了好几个圈,听到萧初过开口道:“江碧,你继续说。”
手帕在凌薇的手指上缠了好几道,却在瞬间滑落在地,真正是上好的丝绸呢。
晓黛剐了素素一眼,笑着开口:“就在我感到绝望的时候,小王爷让我跟着他,他给我上药,没过几天,常年溃烂的手就再也不流脓了,好了之后没有留疤,也没有复发。他对我真的很好,我爱吃什么,他就叫人给我做,每晚,我包裹在柔软的棉絮里,我都以为我回到了家里。”
晓黛的声音陡然一尖:“他对我好,我发誓我会用一生来回报他。”
素素渐渐停止垂泪,望着晓黛,如同望着一个陌生人。
晓黛忽而又笑了:“所以,他教我武功和毒术,就算再难,我也学得很认真,我是他的人,我为了他而活。”
遥想多年以前,她默默地仰望着他,他是她所有的欢喜与悲伤。
他给了她第二次生命,还有活着的意义。
“我将一切都给了他,可是他不喜欢我,哪怕一点点都没有。他对我好,看着我的目光却疏离得如同陌生人,在那只小畜生来之前,他就对那只肥猫好,每天喂它吃饭,伺候它睡觉,看它的目光都能漾出水来。”
凌薇楞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小畜生”是安安,眉头皱了一下,微不可察地冷哼了声。她也觉得安安是只小狐狸,可她受不得别人骂他畜生,心头顿时无名火起,恨恨地望了晓黛一眼,晓黛深陷在自己的愤恨中,对凌薇的反应毫无反应。
凌薇又楞了好半天,才想起晓黛说的那只肥猫是她留在哈尔和林的白猫,那只陪着她度过了三年难熬时光的白猫,她离开哈尔和林的时候好像就已经很肥了。
一股甚为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凌薇心头陡然一震,将刚才那股怒火压了压,转头正好撞上萧初过的目光,萧初过微眯了眼,探究地看着她,使得她心头又是一震。
这时,晓黛已经从刚才的愤愤然中走了出来,忽而又是一笑:“我终于为自己报了仇,我将那只肥猫凌迟,对,哈哈哈,是凌迟,我将它毛拔了个精光,然后一刀一刀割了下来。”
凌薇听着,心里一阵恶寒,晓黛似乎还不打算放过她的耳朵,继续疯癫道:“我以为那只臭肥猫真的九条命,我才下去一刀,它就死了。”
“够了,江碧。”萧初过冷声道。
晓黛望向萧初过,媚眼如丝,妖媚地开口:“你刚才叫我什么?江碧?你怎么会知道我叫江碧的?”
凌薇亦望向萧初过,萧初过淡淡扫了一眼凌薇,望向素素,素素却在望着凌薇,满眼空洞无物。
“我是沈江影。”素素说。
凌薇皱眉,问萧初过:“沈江影?你的王妃?”
萧初过先点头,后摇头,“江影和江碧小时候走失,在你回哈尔和林的时候,被沈家的老奶妈撞见,回去一说,果然就是沈家走失多年的女儿。舅舅有意促成我和江影,被我拒绝了,后来父皇是有下旨,见我和江影都没有意思,这事就罢了。”
萧初过说得轻飘飘的,凌薇也没打算在这件事上纠缠。
世间的事,要是都有凌薇这般经历,再奇怪,也不会觉得奇怪了。
而在凌薇心中,素素一看就是出生非凡,只是没想到,这么巧就是身世赫赫的沈家大小姐。
素素望着萧初过,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凌薇见着,心中莫名一收缩,去看晓黛,晓黛若有所思地望着素素。
忽地,晓黛媚声而笑,“呀,我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凌薇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凉茶,先压压惊,等着听晓黛讲“恐怖片”。
晓黛果不负所望,先来了点阴森森的笑声,制造氛围。
笑毕,晓黛说:“那肥猫死了后,慕非勃然大怒,一掌劈了下来,可是被我躲开了,因为我早就在他酒中下了毒,他被我害得手都不利索了,连兵器都拿不稳。”
凌薇虽然心中有些准备,但初始听了晓黛的话,心里还是有些骇然。
“他就算被你下了毒,他也有能耐将你打个半死。”萧初过冷笑一声。
凌薇心中又是一惊,将晓黛从头看到脚,没发现什么地方不对头,忽然瞟到她的隐藏在高高衣领里的脖子上露出一点猩红,再望向她的脸,整张脸苍白而透明,在渐渐高升的朝阳下,能依稀看到血丝。
晓黛鄙夷地笑了声:“我是被他废了武功,可是我能从那里逃出来,就算是我的本事。”
凌薇先是一愣,然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萧初过亦点头,莞尔一笑:“江碧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聪明,连慕非也能被你算着。”
晓黛微微一愣,看了一眼素素,不冷不热道:“我下的是混毒。”
对于下毒这种专业性过强的事,凌薇不是行家,委实不好评判,只是淡淡道:“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我要慕非死。”晓黛说得异常平静,可就是这份平静,让人心中更生一份阴冷。
凌薇是个女人,但此刻也不得不感慨一声:女人啊!
都说女人是感情的动物,将一切都给你,是因为爱你;将你一切都毁灭,是因为恨你。
无他,他自疯癫我自痴。
“周远。”萧初过唤了声管家:“带沈家两位小姐下去休息吧。”
第二天,崎州太守府。
慕非正一边用脚摇着摇篮,一边给白猫喂食,兵士来报,公主回来了。
慕非抱着白猫的手松了一下,怔怔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兵士,白猫“喵”地一声将慕非的神思拉了回来。
“带她进来。”
说着,将白猫放到地上,白猫一溜烟跑到内屋去。
门口,凌薇望了慕非一会儿,整个人似是被冰冻住一般,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慕非站起身来,绞视着凌薇,屋内静得诡异。
忽然慕非笑了,“来接安安?”
凌薇嘴角扯了扯,沙哑着声音道:“能让我带他走吗?”
慕非脸上的笑意僵了僵,走到凌薇面前,凌薇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慕非的眼睛,倔强地注视着。
慕非将手伸到凌薇面前,停了一会儿又缩了回去,忽然轻笑一声,伸手捏了捏凌薇的脸颊,笑问:“你带着几成把握来的?”
凌薇笑弯了眼:“我说十分你信么?”
“我信。”慕非毫不犹豫道,手往凌薇的脖子上滑了过去,慢慢解开脖子上的纽扣,露出里面白皙修长的脖颈,锁骨上方一点红痣,若一粒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