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芳心头一凛,双眉紧紧蹙起,低语道:“看来蛮人要来了。”
北娀与南蛮的联兵,攻破玉屏山后,大举南下,敌军凶蛮,唐乐军队已无力抵御,一路上烧杀掠抢,无恶不作,而进若无阻,此时赫然已兵临长安城下。
睡梦中的长安百姓,却不知自己即将面临一场若大的浩劫。
惠芳的祈求却终没能让清茂的病已好转,却反而有些加厉,每日依旧被梦魇所扰,日渐消瘦,心志也变了,他变得害怕见生人,怕出门,甚至净手也要有了陪同,还时常自言自语。惠芳看他如此,自己的心像是在滴血一般。终于有一日亭午,惠芳正在屋外收衣服,只听屋内一声尖叫,她丢下衣服跑进屋去,只见清茂坐在床头,颓目圆睁,直勾勾地盯着一处,并自言道:“不是我害的你,别找我,别找我,我已经知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惠芳走近他,正要劝慰,忽然清茂大叫一声,自己的双手紧紧的掐住了自己的咽喉,惠芳吓的脸色铁青,忙抱住他,边用力的掰他的手,边哭喊着叫人,春纤听到惠芳歇斯底里的吼叫,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急忙从厢房跑了过来,见此情形也吓的哭起来,跑过去帮惠芳制止清茂,两个人一人拉住清茂的一只手,使尽浑身解数将清茂的手掰了下来,而此时清茂却两眼一翻昏厥了过去,只见他脸色被憋的通红,口里还吐着白沫,一探鼻息,已有些微弱,惠芳这时也忍不住伏在地上的清茂身上大哭了起来。
片刻后姜太医请到,此时见清茂的脸已泛白,而脉息无力,时停时动,知已是无力回天,此时不过弥留之际而已。待他行了脉,守在一旁的惠芳忙问他病况,姜太医低下头去,把头摇了摇,惠芳只觉眼前一片漆黑,顿觉心志成灰,差点也未曾昏倒过去。
果然在这日晚间,一口弥留气息耗尽后,魂飘魄散,垂首而逝。惠芳守在床头伤心欲绝,泣的肝肠寸断,几近瘫倒在地。
刚办过大丧的林府,此时又是白绫高挂,哀音回荡。
到了清茂第二日傍晚,祭奠之人都去后,惠芳又在灵前哭了一会儿,却不料因为伤心过度,行卧有些疏忽,已触动胎气,正自灵前哀恸之时,忽觉腹部一阵剧痛,倒在地上挣不起身来,这时才想到已到了临盆之时,便喊春纤过来,春纤到底是一个未深涉世事的小丫鬟,见惠芳面如白腊,冷汗涔涔的倒在地上呻呤着,也慌了手脚,急得快要滴下泪来,说要去找稳婆来,这时惠芳忽然伸出手将她拉住,用力挤出一句道:“别走,已经来不及了。你帮我……帮我……”
春纤看了一眼地上挣扎的惠芳,见她裙间已有隐隐血丝,春纤急地眼泪已眼眶里打转,但也于事无助,便狠心把牙根一咬,将门闩起,揎起衣袖,俯下身子扯下惠芳的裙子,见婴儿已露出半个小头来,她缓缓伸出手去……
约有一柱香的时间,只听屋内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诞下一子。惠芳睁开朦胧的眼睛,看了一眼出世的婴儿,晕在地上……
三日后。
惠芳屋内烛光莹莹,她靠在床头抱着刚出世的孩子,看着孩子在她怀中熟睡着,可爱无邪的面容映在她眼中,心里蓦地感到了慰藉与寄托。心里思忖了片刻,把春纤叫到了屋内,春纤立在惠芳身侧,低头不言,惠芳凝视她一眼,叹道:“老爷去了,你大爷也去了,不到一个月家里数次变故,现在府里不过是由老爷打下的家业还在,外表看似金玉,里面已是败絮,如今林府时乖运蹇,此处终非我们长安之所,春纤,你跟我回去吧。”
春纤抬起头诧异的看着惠芳,道:“奶奶要到哪里去?”
惠芳道:“回苏州,回李府去,老爷夫人都已年衰,他们又无子,需要你我照看,李家亲友也都在那里为官,那里还是我的依靠。在这里我们举目无亲,是没出路的。”
春纤觉得惠芳这话有理,其实她心底也早有此想头,她七岁就被卖到李府,先是服侍李家夫人,后来又服侍惠芳,惠芳出嫁时夫人觉得她为人心地纯真,做事可靠,所以让她随惠芳一同嫁过来,她对李府自然情感深固。
因此听到惠芳这样一说,自己当然赞同。
惠芳道:“你明日去把咱家当铺的冯总管叫过来,他一直想把那当铺承为己有,可因为大爷出价高,而没达成,现在咱们既要走,就按原价五成卖与他是了,并把帐上的亏盈结了,告他以后这铺子就交给料理了。”
春纤听了连连点头答应,可是看惠芳这样,心头又有些疑虑:“可是奶奶现在刚产子不久,正在月内,该好好休养,待身子好了再起身不迟。”
惠芳道:“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你去收拾行囊,一切准备停当后就起身,然后去洛暖江,那里江水终年不冰,江水迅疾,我们乘般一路南下,日夜兼程,不消半个月就至苏州,到了那里就不会再受颠簸之累了。”
春纤只得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见清彦走了进来,寒暄了一会,不过是叫惠芳要保重身子,说起惠芳的弄璋之喜,又恭贺了一番,惠芳然后把要离开的事说与了清彦,清彦听了也有些随然,只叫他路上保重,万万以身体为重,惠芳又道:“这孩子还没有名字,不日我就要离去,还是沾沾你的福泽,给他起一个名字吧。”
清彦看着惠芳怀里的孩子,见他正合目安睡,他沉呤片刻,道:“叫芸峰罢。”
惠芳道:“芸峰?”
清彦道:“让他日后努力芸窗,胸有凌峰之志。”
惠芳思了一会,微微展颜一笑,道:“果然不错。”
两人又说了会话,清彦便告了辞。
皇宫的陟月楼是唐乐最高的楼阁,姝妃被关押在陟月楼的高上层的一间刑屋内,此处冬寒夏炙,无世相隔,最是孤寂艰苦的所在,这日夜里,姝妃独倚在窗前,手中兀自握着那柄玉箫,屋内到了夜里没有烛火,是漆黑一片,而窗前借着星月之光,有些微微光亮,因此姝妃到了夜里就呆在此处,看到微弱的光芒,她心里就会有一丝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