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中婷婷玉立的木兰,一朵朵洁白如玉,在风中微微颤抖,颤抖着颤抖着,连带着院外的梨花都沾染了几丝它的无暇。院外狂风暴雨,梨花纷飞,院里春风得意,花草树木丛生。
朝华笑了,眼眸里星光璀璨,干净的眉眼间透着温和。颜弄晚看着那张清冷如月华的脸庞,有些发愣,这些时日她总会无端端地想起一个人,在漫长的岁月里他披着一身清冷的月光徐徐走来,身后的菩提树盛放着如星光的花朵,清冷的脸庞隐藏在朦胧的星光后面,每当她要靠近时,那人却渐渐离她远去,喉咙哽塞着她的声音,她呼唤不了他的名字,也不曾知道他的名字,可他就像……记忆中很遥远很遥远的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上神?我们可是要待在这里?这是你在人间的府邸吗?”颜弄晚收回了飘荡的情绪,一双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朝华的风轻云淡的面容。
“嗯。这周围我已经下了结界,一般人进不来的。这段时间我们就住在这里,不过这里没有侍从侍女,万事得靠自己。”朝华放下茶杯,颜弄晚发髻上的素花歪歪扭扭,朝华不由得提醒颜弄晚,指着她的发饰说道,“小帝姬,你头上的花歪了。”
“嗯?花?什么花?”颜弄晚迟疑地伸手去摸索,白色纱布编织的花儿“啪嗒”地掉在地上,颜弄晚一张小脸通红一片,实在有违青丘帝姬的形象。
未等颜弄晚从仪态不整的状态中醒过来,朝华又体贴地询问一句,“可要我帮你簪上去?”
颜弄晚素来脸皮厚,不一会儿便又笑哈哈地收拾起尴尬,“不用劳烦上神。”颜弄晚右手一划,半空中白光浮动,慢慢呈现出一面镜子,颜弄晚大大方方地把手里的素花别在右边的辫子上,看着形象还算淑女,才撤掉了法术。
朝华瞥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一笑,颜弄晚又走了神,只觉得他白衣翩翩,犹如月光下洁白的莲花,片片高尚尊贵。三月的微风浮动他锦白色的衣摆,青竹的纹路清晰可见,他仿佛在竹林里闲情信步。
若说容貌最好看的男神仙,九重天公认的扶桑上神比朝华更胜一筹,不管是脾性,还是处事,扶桑都是公认的谦谦君子,一举一动间温润如玉。可颜弄晚偏偏对朝华移不开眼,从凡间的南宫大公子开始,他就像魔界深渊处的魔牡花,就算有毒,她也甘之如殆。门外的雨停了,屋檐下滴着水珠,雾蒙蒙的天空逐渐透出了光亮,微暖的阳光洒满了整个京曜城,京曜城又恢复了它的辉煌和热闹。
不知何时,朝华已经站在走廊处,半仰的下颌在阳光下透出暖暖的光芒来。朝华转过身来看着颜弄晚,眉间处温暖平和,手心里的一串旧黄色的铃铛透出一丝古老,“这段时日你就暂且住在这里,若是有事你可以摇三下这个铃铛唤我,或者到东边的厢房来找我。”
“好。”
冰凉的铃铛触碰着手心,颜弄晚甚至还能感受到铃铛散发着的古老的气息。颜弄晚摩挲着铃铛上的符文,脑子里跳出了一行字,“永生”。
余晖没入万重山水,广阔的平江潋滟着春色,水上的人家炊烟直上,堤上杨柳依依,灰色的月光透着发嫩的叶子投射在纸糊的人家。
晚饭过后,颜弄晚修书一封,使用特有的秘术把书信传回了青丘。把书信传回青丘后,颜弄晚便有些无聊起来,她坐在屋檐下,清冷的月光落在她的身上,绿色的衣裙上镀了一层银光,像极了凡人口中九重天仙女。颜弄晚看着朝华那处的院子,院子通明,到处挂着灯笼,把外面的院子照得亮晃晃。朝华颀长的身影落在纸窗上,挺拔有力。
月光如霜,还算是美景。颜弄晚赤脚走在冰凉的大街上,长长的身影落在后面,周围的人们像沉入了睡眠,不听闻外面的声响。颜弄晚踩着石块,一跳一跳,玩的不亦乐乎,脚脖上的铃铛叮叮铃铃地响,响彻云霄。长平街后是石拱桥,平静的河面上雾气腾腾,三月的薄雾冰冷彻骨,两边的杨柳依依,十分萧条。石桥上倚着一个白衣女子,白色的衣裙在灰蒙蒙的深夜里更加惨白,黑鸦鸦的长发披在单薄的身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隐藏在黑发底下,半个身子探出桥栏,诡谲怪诞的举动,让人心里渗得慌。
“你在做什么?要我帮忙吗?”颜弄晚停在桥头,好心地问道。
白衣女子一动不动,冰凉的晨风吹起她摇曳在地的长发,河面上的水雾随风而动。
颜弄晚自顾地寻找着,从桥头寻到桥尾,里里外外都寻了一遍,最后在桥尾的草丛处发现了一块拇指大的玉扳指,隐约看出来还算尊贵。“这是你的玉扳指吗?”
白衣女子扭着僵硬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嘴里吱吱呀呀地喊着,颇为激动。
“你想要这个东西?”颜弄晚把玩了一下手里的玉扳指,声音响亮清脆,续道,“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啊……”白衣女子尖叫着。
颜弄晚不为所动,她脸上的笑容清澈干净,“我知道你听得懂。”玉扳指上的花纹光滑细腻,可见它的主人经常摩挲它。白衣女子仍然尖叫着,颜弄晚自顾地说话,“清涧才子,年仅二一,才高八斗,风流倜傥,可惜英年早逝。”
听到“清涧才子”,白衣女子一下安静了下来,许是想起了他们的过往,白衣女子的神情突然悲伤起来。惨白的月色落在她悲哀的脸庞,灰蒙的雾气随风涌动,天地间寂静无声。
“跳河自尽的冤魂是进不了地府的。”颜弄晚停顿了一下,寒冷的晨风肆肆地吹动她的衣裙,乌黑的长发糊在她的脸上,她不得不用手拨开它,“你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鬼,我可以让你进入轮回,还可以让你和他再做一世夫妻。”
白衣女子,不,准确地来说是女鬼,女鬼僵硬地抬起头看向颜弄晚,第一次开口,声音嘶哑难听,像有万只苍蝇在半空中吵闹,“我……答……应……”
颜弄晚用法术把玉扳指还给了她,然后身体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盘腿坐下,神情庄严而隆重,虔诚地念道,“魂兮魄兮,上天承重,生死之门请为吾降临。”
一道微黄色的光芒似炸裂般把雾气给分开,一条甬长的道路出现在颜弄晚的后面。女鬼呆呆地站在颜弄晚的旁边,白色的衣带和乌鸦鸦的长发在风中纠缠,看着那条被黄色光芒照耀的道路,那双异样明亮的眼睛突然落下了眼泪。
颜弄晚退回了地上,笑嘻嘻地说道,“现在该你了,听闻魂珠百年难得一遇,需要至善的鬼魂才能孕育,我想要它。”她指着女鬼的心脏,颇为调皮地笑了笑,又嘟着嘴说道,“你都要变成人了,要那魂珠也没有用,还不如交给我。”
“哦……给,你……”女鬼话不多说,直接运功把魂珠吐了出来,比白雾还要白上几分的魂珠在夜空中绽放着奇异的光彩,散发着异样的香味,惊醒了沉睡中某些异兽游魂,一时间周围的薄雾涌动,兽吼鬼叫。
颜弄晚把它抓在手里,冰凉的触感瞬时进入掌心,颜弄晚不由得喜悦,眉间带笑,抬起手按住女鬼的眉间,深深地看进女鬼的眼里,轻声祈祷,“洛娘,青丘之神降你百子百孙。愿你们琴瑟和鸣,与子偕老。”
待女鬼踏进那条黄色光芒照耀的道路,她行过之处开满了白色的彼岸花,纯净如雪,那是传说中心中存善的人才能受到它的迎接,她在花路中缓缓前进,带着感激与期待。
树影婆娑,江面风起雾涌,颜弄晚抬头看着东边的河面,明亮的月光清晰地照见她的脸庞。“上神,你来迟了。”
朝华站在河面上,月光被他挡在后背,白色的衣袍在夜里异样明亮,颜弄晚瞧不见他的神情,只觉得他心情还不错。又想着,原是他来了,怪不得周围的异兽鬼魂都跑了,果然强大才是天道。
“你做得很好。”朝华背着月光落在她的身旁,衷心地说完一句后又添了一句,“很有天赋。”
最后一句颜弄晚愣是没明白这位尊神的意思,他是在夸她聪明能干呢?还是“夸”她适合引渡鬼魂呢?颜弄晚虽说是青丘的帝姬,未来的女君,可到底不是冥府的神仙,自然不能随意插手鬼魂的事,如今私自把百年孤鬼送去了冥府,还替她渡运祈福,怕是冥府的鬼神要上来找她麻烦了。颜弄晚立马抛开了“很有天赋”的疑问,把魂珠送到朝华的手上,“上神,冥府不会找上门来吧。”
朝华莫名地看了她一眼,颜弄晚眼巴巴地看着他,朝华忽而笑了,春暖花开,似万千花朵瞬时绽放,明亮而灿烂,他摸着颜弄晚发呆的脑袋,笑道,“已经找上门来了,你看后面。”
黄色的道路消散在雾气中后,带着红色高冠,凶神恶煞的判官出现了。
月光如霜,还算是美景,若是没引渡鬼魂,怕是更好了。若是重来一次,她一定乖乖睡觉,绝对不爬屋顶看月亮。颜弄晚绝望地转过身,看着判官凶巴巴地站在那里,总觉得他随时会召唤鬼魂把她吃了。
“判官,洛娘就交给你了。”朝华恢复了一副恬淡寡欲的模样,脸上微微含笑,大慈大悲。
判官向他微微作揖,神情严肃,“是,那本官就不打扰上神了。”判官又朝着早已焉巴的颜弄晚作揖,然后缓缓离去。看得颜弄晚颇为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