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可惜已经嫁为人妇了!不过风姿不减当年,竟又添了几多的妩媚,今日的墨朵女神非她莫属!”
而上面的汀罗流醉开始舞蹈的刹那,底下的吵吵嚷嚷便立刻的结束了。
人比海棠娇,流芳人自醉!身形袅娜,衣衫翩跹,果然是一舞倾城。
舞罢去,四处皆静,却是无声胜有声,从前听过琴音绕梁三日不绝,如今这舞却也是不绝于缕,堪堪的配得上一个赏字儿。
“女神一曲舞毕,如果有想来挑战的女子可以上来了!”老鸨的声音响起,依旧那般不真不假,不深不浅的笑着。
而四周越发的无鸦无雀,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挑战她的海棠流醉了,每年的天莲台更好像只是为她一个人而准备。
我侧眸对着身旁的人轻笑,他微微颔首。轻轻的剥开人群,我缓缓的走了上去。墨朵城的天莲台,的确名不虚传,只要是轻轻的站在上边,就会打心底里深处一种莫名的震颤出来,有着想要称王称霸的嚣张气焰席卷而来。
既然如此,今日我便争一争这个花中之王。
扬袖飞舞,似是兰国的霓裳惊鸿,又仿若北国的柘枝胡旋,一手握着的是延风国的苍色长鞭,一手扬着临海国的白色长绫。抬手翻转间,扑簌簌的扫落四周开了满树的苍堇。苍堇花白中透青,五瓣玲珑,花香有韵不腻,带着的几分英气,消了那几多绵长。
这段舞我编了很久,也练了很久,自然是舞的熟练自然。
手中长绫如水,潺潺流走,色白如云,飘兮流长。长鞭腾舞,似蛟似龙,天地蜿蜒,声色苍苍。无琴无音,唯有绫飞之索啸,鞭落之响亮。灯火悠然,花染红妆,怜色尤待,清瑟茫茫。
可是却不知怎么的我心念一动,忽而灭烛光满,夜色四散,清辉如霜。
我用长鞭将悬挂的灯火熄灭,在一派黑暗中依依舞步,却不知这月光照不照的见我的身影,你看不看的见我的模样。
旋转跳跃,所有的动作都是随心而发,随情而动。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止。我只是荒唐的以为,这段舞怕是千年前就为他跳过,所以现在才可以接连顺畅,一气呵成。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在这极致的黑夜里寻,寻一道光亮,一道清敞,从此不再彷徨迷惘。
陡而,破空而出的笛音,将整个暗夜撕破,原来他就是我的光亮与清敞。
我知道他的笛声悠长清澈,亦如晚风刺人心骨,不敢迷醉半点,不敢昏噩半分。他的笛音是一杯清茶,不是玉棠是秋草。
乐声冷峻,舞才绵长。我的动作瞬时变软变柔变缓,没有了先前的气韵与力道。苍堇花落不知多少,一层层飞落将本就不是很大的天莲台铺的满当,而我却踏碎了一地的琼瑶。
笛声突兀的转调,几分昂扬里透着几分的伤。
我却在纵身一跃中,狠狠落下,溅起一地的花雨在他戛然而止的乐声中收了场。
这是最惨败的收尾,却是最完美的收尾。
因为我始终记得墨朵心中的唯一,是那个如月的少年,那个叫做桀月的狼王。
所以,我要以最惨烈的方式结束,亦如墨朵最惨烈的爱。
我趴伏在花瓣之间,竟是没来由的泪流满面。
众人原本屏住的呼吸,在我这个如落叶般飘下摔在台上的动作后,硬是没了反应。他们似是不懂,不懂这个为了跳舞连命都不顾的女子,不懂为何明知要摔却偏要向上跳跃的女子。
我也不懂,为什么每一个故事明明很美,却如何要落幕的这般哀凉。
多年后有人问我,这舞的名字叫做什么,我轻轻一笑:“云水白苍!”
不是海棠流醉,是云水白苍。
天上的流云遮住了月亮,我忍着剧痛,想趁着这短暂的黑暗缓缓站起。却陡然间被熟悉的秋草味席卷,转瞬已被拦腰抱起。
我不知道他在这样的黑暗中如何看的清我面上未干的泪,微凉的指尖将它们温柔的拂去。
“我的舞倾了你的心吗?”我问。
“你的舞可以不要这般惊心动魄吗!”口气有些急促,浅浅的责怪,浓浓的关心。我知道他在怨我刚才故意摔倒,而且摔的那么的狠。
我颇有些委屈的瞅着他,泪眼还未干涸,莹莹闪烁。
终是,他低叹一声:“苍儿,你攫住了整夜的月华!”
我笑开,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满足。
多希望这一刻可以天长地久,却还是轻声催促:“你快回去站好,别让别人看见暴露了身份!”
“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不知道的无关紧要!”他不以为意,却还是转身步入了人群。
也就在这时,被我灭了的灯笼点亮,方才我酿造的唯美氛围却在魄儿的撕心裂肺的一声娘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扶额不已,站在台上,无奈至极:“喊什么喊,老娘我又没死!”气急败坏的声音,引来台下一众人唏嘘不已。
那老鸨似是怕我尴尬,急急的跑了过来,还是那经久不衰的笑颜,说道:“没想到姑娘年纪轻轻,舞艺不俗,今日一舞更是一……”
“有话直说,溜须拍马的奉承话就免了吧!”老鸨要说的‘一鸣惊人’后三个字卡在喉咙里,一脸尴尬的瞅着我,眼里还带了几分的怒气,那笑容似乎有了些裂痕。
我但笑不语,安静的看着台下,映在昏黄里的一片热闹喧嚣。
老鸨终究也是个厉害人物,不一会儿就掩去了她的情绪:“不知夫人芳名?”魄儿的一句娘,让老鸨改了称呼。
“苍堇!”我也是看见周围的苍堇花随意起的。
“苍堇花独开独落,怎么会起这样一个哀婉的名字呢?”汀罗流醉边说边走上了台,举止优雅大方。
我回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轻轻的说道:“海棠夫人,别来无恙!”
“没想到是你,还真是缘分!”她也是安静的站着,没有在说什么。
老鸨缓缓的走到前方,笑眯眯的说:“既然海棠夫人已经上来了,那么就劳烦各位仔细斟酌,支持海棠夫人的请站到右边来,支持苍堇夫人的请站到左边来!人数多者就是今年的墨朵女神!”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久到我本就摔的酸痛的身体就要支撑不住了的时候,老鸨开口了:“这可怎么办啊,两位夫人支持者人数竟然一样!”
这话一出,顿时原本嘈杂的场面是片刻的静默,然后又急速沸腾。
我抬眸看向汀罗流醉,她同样的回看了我一眼。这一眼带着说无尽的骄傲,也带着浓浓的不屑。骄傲是她,不屑是对我。我嘴角扯笑,并没有说话。
沉默又持续了一段时间,老鸨继续说话了:“既然人数一样,海棠夫人去年就是墨朵女神,那么今年依然……”可惜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今年的墨朵女神只能是她。”我顺着声音的来源看了过去,却是下意识的紧了拳头。任我如何也想不到戎逻的长臂会指向我。他站在人群分站两边中间留出来的空地上,嚣张至极。
“这……”看的出来老鸨是认得戎逻的,可是她又不能驳了自家老板海棠的面子。自然是左右为难。
戎逻冷冷的笑着:“为月而生,对月而舞,向月而落!这样的舞只有真正的墨朵才能跳出!”
很简单的一句,方才站在右边的人有几个跑到了左边。
很显然,我赢了。可是我却并不开心,甚至无暇注意到汀罗流醉投来的怨毒目光,我看着那个仍旧站在中间不动的男人,那个目无一切的男人,那个差一点成为我丈夫的男人,第一次的怕了。
总觉得我身上带着诅咒,永远永远逃离不得。
就在我浑身僵硬,找不到出路的时候,倏然感到了一道和暖的目光。灯火阑珊处,那个丰神俊朗的男子伫立着,静默如山。我笑开,刹那间似是有了无穷的勇气,又成了那个骄傲勇敢的红巾。
墨朵是谁?
墨朵是桀月的爱人!
这是天下最奢侈的幸福,恐怕要经历几世的磨难才能遇到命中的桀月。
我很庆幸,这一世遇见了你。不用众里千百度的寻,不用蓦然回首的望,我知道无论我在哪里,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在,都在我的身旁,倾首便可以倚着你的肩膀,转身便可以投入你的怀抱。
墨朵是谁?
爱着桀月的女人!
墨朵女神会有一枚扳指,墨玉上边刻着几朵半开半闭的莲。
老鸨依旧带笑,只是那看人的眼神里终究含了几丝的不甘和不愿:“恭喜苍堇夫人成为新一任的墨朵女神,还请海棠夫人脱戒。”
我安静的看向了一旁的汀罗流醉,她眼里沉静,眸光潋滟,似乎没有任何的情绪,平静宛如一面似镜的湖,无论如何都不会掀起一丁点儿的漪。
其实她是一个出色的女人,喜怒不显于色,即使是败了,也依旧面不改色,平静如常。这样的气度与魄力,实在不是一般的人所能拥有的。
她缓缓的摘下那枚带在她手上数年的扳指。不知道是肤色白皙而映衬的那枚扳指愈加黑亮,还是那上好的玉色使她的手更加的洁白。
她转过眸子,深深的凝了我一眼,递上了那枚扳指。
我缓缓的接过,却在下一瞬瞥见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狠戾锋芒。她很美,真的很美,美到让人看不见一丁点儿的狠辣出来。可是她每一个眼神的余光里带着味道,蛇蝎的味道。
我看着手中的墨玉扳指,嘴角不觉的划出了一道笑出来。不管如何这一战,我赢了。
这一次行动的目的之一便是这枚墨玉扳指,早就知道这枚扳指意义独特,应该是代表了一股不小的力量。直到来到这卖花巷,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番,才愈发明白这枚小小扳指的价值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