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若有若无的声音,似信非信的语气。
“她是谁?”突然隐练的话锋一转,直直的看向在我身旁安静站着的栖陌,我有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是民妇的妹妹。”我依然是规矩的回答。
“黎国人。”没想到隐练问的如此直接,几乎算不上是问了,这语气太过肯定。我的眼皮突地一跳,下意识的抓紧了栖陌的手,感觉到栖陌的身子亦是在同一时刻僵硬了下来。
“像,实在是太像了。”而隐练则是自顾自的说着,嘴上还噙了一抹笑,却让人高兴不起来:“与我父王心心念念的那个女人实在是太像了!”
他的意思是栖陌长得像他父王心爱的女人?
看来这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可是我有太多的疑问,却不能问出口。
“苍堇夫人果然是女中豪杰,本殿听百姓们传的玄乎,今日特地过来看看,果然是名不虚传啊!”结果隐练又转了话题。自然地,我对这个人没有了半分的好感。
“民妇不敢!”唉,权势底下除了低头,就只能低头。我在心里默叹着。
“谁料扰了夫人赏景的雅兴,实在是得罪了啊!”谁知道隐练又来了这么一句。
呜呼哀哉,还让不让我活了啊。
“民妇有罪!”我把头埋得低低的,呈惶恐状。
“夫人不必紧张,本殿这次来,还有一事相求。”隐练笑,还是那能勒死人的声音。
“殿下有事尽管吩咐,民妇定当万死不辞!”我说着该说的话,表着该表的决心。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儿。”隐练说着,从手上褪下了那枚扳指,石榴石颜色如血,有着说不出的悲凉,承载着一个惨烈的爱情悲剧。他把扳指递给了旁边的女子。
“曼儿,帮我交给她。”他朝那玄衣女子说道。
女子微微的笑着,把扳指递到了我的手中。不用细看,我就能知道,这枚扳指出自黎国,而且还是黎国的王族。
“苍堇夫人,本殿就是想找一个人。”隐练伸手勾住女子纤细的腰肢,噙笑着说道,“拿着这枚扳指,那个人自然明白。”
“民妇只是个商人,这找人只怕是……”我推脱着,下意识的不想应承下来,结果还没说完就被隐练挥手打断,让我后面的话尽数咽回。
“找个和你有一样手链的女子。”隐练俯身啄着怀中女子的唇瓣,半天溢出一句话,“她叫,拓跋……栖陌。”
女子在他怀中娇羞的红了脸,与那个银色的男人笑作一团。他们的那声音美则美矣,可惜,猝了毒。
而听清了最后四个字的我和栖陌皆是浑身僵硬,站在银杏树下,心情沉重。
眼前晃过了一道火红的身影,龙年约一如往常的极致妖冶,墨色的发有些凌乱,此时已经倾泻而下,裹头巾被他攥在手里,看样子是急急忙忙的赶过来的。
我不知道他知道多少。栖陌的手链他见过,自然早就知道栖陌的真实身份,若是再细细的打探,一定会知道栖陌与隐练之间有过婚约的吧。
本来我以为婚约的事可有可无,可是现在看起来事情多多少少有些棘手了。
风呼呼的吹着,龙年约右耳间的红宝石时隐时现。我自然的认为,这红宝石与石榴石手链才是一对。
我识趣的退开了,把天地留给他们两个人。
我安静的站在远处,凝眸处,两人立在被银杏叶铺成一片金色的地上,彼此相望。女如银杏,男如枫,两者皆是秋里最绚丽的景致。
我看见那一身红衣的男子长臂伸出,狠狠的将一身缃色的女子扣在了怀里。
我看见两个人紧紧的相拥。
我看见两个人的长发相互交缠。
我看见红黄相交,将这个萧杀的冬燃了起来。
我笑了,笑出了眼泪。
我想,不管前路如何,至少那个叫做龙年约的男人没有逃避,在栖陌最需要他的时候极及时的出现了。
至少那个叫做龙年约的男人以着最强硬的姿态出现了,直接的向全天下宣布着他的所有。
既为所有,就不会拱手让人。
诚如传说老人所言,龙年约虽然看起来轻佻些,但却是个重情重义的真汉子。以一人之肩,承天下之爱,这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敢做的事情,也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能做好的事情。
可那时的我并不知道龙年约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放弃了多少,承载了多少。他对的栖陌的爱远比我想象的还深还重。
以致于在多年后,他的总结。他说,那是一次远比押上性命还要疯狂的孤注一掷。
他说,如果说爱上一个人,便是押上了一个人的今生,后世,无数轮回里的生生世世,你信吗?
我笑,都到了我们这份上,由不得不信了。
我缓缓的走到了海边,海浪温柔的拍打着沙滩,像是爱人的手,不知疲倦的安慰着怀里的爱人。
我手中用力,将那个鲜红色的扳指狠狠的抛了出去,看着那扳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度,极为不甘的没入一片汪洋大海之中。
好了,石沉海底了,不该发生的事情就永远不会发生了。
隐练本来就该是个局外人,何必强硬的插上一脚,搅出些风雨,大家一起难堪呢。
我笑着回头,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一道略显薄凉的影。
那是,龙年绰,好久不见了。
几天不见,他倒是有些消瘦了,那身影也被一层浅浅的悲伤笼罩,像是起了雾的大海,飘忽的让人不忍再看。
既然不忍,就不要再看了吧,既然还不起,就不要再欠了吧。
我想,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傍晚,孩子们都回来吃放。小水一如既往的安静的鼓捣着手里的东西,这孩子喜欢上了瑱国的稀罕物,一天到黑的摆弄着。
再看逐风一直黑着一张脸,突然的冒出来一抹淡淡的笑容,然后继续黑脸。看得我冷汗涔涔。想着,这孩子是不是中邪了,好端端的怎么有些魔怔了。
不过最古怪的就是魄儿了,不笑也不愁,面无表情的让人好奇心大作。
于是我问:“好儿子,来,乖,告诉娘,这是怎么了啊?不能啊,那个隐练没有你长得标致啊!”问着还不忘调侃。
结果,这小子,倏地钻进了屋子,完全忽略我的问题。
我一脸疑惑的看向旁边的皑儿,这是怎么回事,我好想没有招惹到这小子吧。
皑儿撇撇嘴,那表情就是在说,我也不知道啊。然后,她也钻进了屋子。
我无奈之极,看着被关上的门,喊道:“喂,怎么回事啊?不吃饭了?”
结果,无人回应。
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肯定是隐练的气场不对,阴气太重。不然,今早都还好好的,自打他一来就哪哪都不对了,连屁大的小孩子都不吃饭了。
我一个人胡乱的吃了点饭,无聊的很。
我想看看栖陌怎么样了,又想到有龙年约在,还是不要去打扰了,事情再大,还是让人家小两口自己解决比较好。
索性去看看龙年绰吧,反正决定要走了,总要知会一声吧。
我命人准备了一壶海岚,可是我拿起海岚的手却又放下了。我和龙年绰之间,虽然没有直接说破,可是到底是有些不一样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眼神变了,关心变了,哪哪儿都变了。
这种变化不是空穴来风,我又不傻,自然能明白这些都代表了什么。
正因为明白,所以才做不到坦然相对,才做不到若无其事。这并不是说我心中有愧,或者说有了什么不该有的歪念头而不能光明磊落。
感情这种事,既然给不了回应,就要及时切断,否则才是伤人伤己。
所以,这海岚送不得。
唉,这种事情,做的太绝伤人,做的不果断了更伤人。只希望他自己想通,找到那个真正属于他的人。
我一边想着,一边打着腹稿,敲响了他的房门。
门缓缓的打开,门里的人显然是惊愣了片刻。说是片刻也就只是片刻,龙年绰海潮般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沙哑:“有什么事吗?”他呼出的气息有一股淡淡的酒香。
他居然喝酒了。
心下惊讶的一叹,笑了笑。终归龙年绰是个理智的男人。我想如果是我,开门的第一句话一定是,你怎么来了?语调带着不可思议,带着一丝丝的窃喜,又带着三分的失落,五分苦涩。
可是这个男人只会说,有什么事吗?即使是他喝了酒。多好,这样就不会太尴尬。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轻轻的说着:“栖陌的事,你知道吗?”
他将门拉开,让我进去坐了。这才缓缓的说着:“她与隐练有婚约的事情我早就知道。”
他知道并不奇怪,怪就怪在,这个‘早’字。早?有多早?
我心下疑惑,正想细问,却被他轻而易举的岔开了。他说:“放心,年约不会轻易做决定,既然做了就不会食言。”
这我当然知道,可是我总觉得的有很多事情藏得很深很深,看不清楚,却在不知不觉中走了进去,一路上走得模模糊糊,太不真切。
“隐练今天来找我了。”我说。
“我知道了,他,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龙年绰说。
“他说栖陌长得像一个人,像他父王爱着的人!”忽然间我的脑海里有道惊人的念头一闪而过。
“是吗。”龙年绰却是这样淡淡的送出了一句话,嘴角上挂着的是苦笑,却更像是,更像是嘲讽,他在嘲讽什么呢?他自己,还是别人?
“你认识隐练?”于是我这样的问了,直觉的他与隐练的关系一点儿都不简单,“你不要说你是因为常去参加贵族宴会见过他,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
龙年绰笑着,今晚的他真是有些醉了,以致于他那永远缥缈的笑容变的有些真实了。其实我从未说过他也是个戴面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