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黛色的戎装,像夜一样的深沉。上面欠着的零碎铁片,反射光芒,一闪一闪像是天上的星辰。
我利索的换了,梳了兰国男子的发式。苍儿梳男子的发式,比女子多了几分英气,比男子多了分柔情,最是美了,拓跋长涉这样说过。
待我出去的时候,春芽和图子也换好了戎装,一个英气逼人,一个少年英雄。
再看那个骑在马上,迎风而立的女子,依然是不染纤尘的洁白,白色大氅在风中摇摆飞舞。三束皎白的鸟羽,固定着她的发式,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欲飞的凤凰。
女子名为白堇。
天妙圣妃有她的圣骑,目的就是为了替天行道,杀魔。自从有天妙圣妃的那天开始,她就拥有三千精锐中的精锐。
这三千人,平时都只是祭祀拜神,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可是只要圣妃有令,他们就能上阵杀敌,有着魔鬼般的杀伤力,是一支百战百胜的神军。
众人可谓是马不停蹄的奔袭了三天,到达了风冷城北部的重镇,星月城。星月是古城,曾经做过黎国的国都,天妙圣妃宫就建在此处。
此城能攻能守,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晚上,白堇找我商量对策。
“探子来报,戎逻二十万大军包围了岐山,只有西面的兵力较弱。”我一进来,白堇就切入正题。
“西面?”我略作思考,“岐山的西面不正是风冷城吗?他想让我们进入风冷城,再来个瓮中捉鳖。他的如意算盘打的还真是不错,不过常胜已经到了桀月峡,明日就会兵分三路,可以牵制住戎逻的部分兵力。我们若是佯装攻打风冷城,戎逻可能回援,这样……”
“不行!戎逻在风冷城住了十几年,准备了十几年,就是天兵神将也攻不进去!戎逻要是对他的城没有信心,他就不会放心大胆的倾巢出动。”白堇直接打断了我的话,分析道,“况且他有没有倾巢出动也不好说,以戎逻的性子,他的影子力量也是不可小觑的。”
我眉头拧紧,不得不说戎逻这个敌人足够可怕。早知道这样我的那一刀,就该再准一点,再恨一点,果断的了结了他的性命便万事无忧。
“难道要硬攻?”我挤出了一句话。
白堇点了点头,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圈了一个地方,说道:“星月城在风冷城的北面,东面是野狐镇,在岐山的北面。这里有一条天堑,只有一条独木连接,大队人马过不来。”
我站在白堇的右面,正好能够看见她那深深的疤痕。随着她说话,疤痕也在跟着动,蜿蜒如同一条小龙。
听着她沉着冷静的分析判断,不得不说我心生崇拜。这个女人啊,就是有本事让所有的人为她侧目。
许是我盯着她看久了,白堇眉头蹙紧,睨着我问道:“想知道这疤是怎么来的吗?”
我一愣,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是拓跋不夕,赐的。”白堇悠悠的叹了一句,嘴角苦涩满溢。
我惊,显然我想到了千万种的可能,也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爱恨情仇,一代又一代,像是开了一春又一春的花,到头来只能伤了又伤,叹了又叹。
“戎逻在北面布下重兵,不管拓跋不夕选择兵力最弱的南面,还是有天险的北面,都尽在戎逻布的大网之中。我们从北面进去,牵制住戎逻,拓跋不夕会从东面突围出去的。”白堇果断的做了决策。
很显然,白堇不仅是圣妃,更是一个惊世将才。
“对了,三十万大军你让谁带兵过来?”白堇问道。
“我让徐长和闻达带了二十万大军过来的。另外的十万由泰言老将军带着从西面对付戎逻西军,也能防着摩戈。”
“常胜呢?”
“我让他守在桀月峡了,毕竟狼王谷不可丢。”
“常胜用的人是狼王手里的暗卫吗?”白堇继续问道。
“怎么了,有问题吗?”对于白堇知道这么多,我倒是一点都不诧异。之所以这么问,是显然觉得她还有什么话要说。
“攻进兰国吧。”突然的,白堇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先不说我是兰国人,光是看我们目前的形势这也是不可能的呀,兵都不够用了,还跑去兰国搅和什么。
“随便搅和搅和吧,别忘了戎逻的身边还有一个兰郁。”白堇这样解释。
经她这样一说我倒是有些开窍了,提笔便在纸上画了起来。行兵打仗不是我的特长,可是不让人睡安稳觉的本事我还是有些的。
我相信没有人比我还了解兰国的宫廷,就是兰郁也是比不过的,她贵为公主,下人的屋子她可没有去过。但是我去过啊,不管是地上的还是地下的,就是哪里有个老鼠洞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将纸卷了,绑在了信鸽腿上,放了出去。为了保险起见,我又唤来了图子。
“图子,你拿着这封信到桀月峡去一趟,一定要亲手交给常胜将军。还有这个琥珀眼你要收好,狼王谷人人都认识,自然不会难为你。”我吩咐道。
图子将信仔细的装好了,也没多废话,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骑马走了,我拦都拦不住。
“夫人,您只管放心。图子夜路走惯了,不怕的!”春芽过来为我宽着心。
我点点头,可眉依然蹙的紧紧的,这心早提起来了,就没有放下过。
又这样过了一天,夕阳亦如既往的吐着血,红的不可思议。
我随着白堇,带着三千勇士,背对着夕阳,向东行去。终于在黑夜沉沉的时候赶到了野狐镇。这是个小镇,到了晚上都是很安静的。
我本打算牵着马轻些经过镇子的,却不料白堇这样说:“不用担心,早已是空城了。”
她说的平淡,我却听得毛骨悚然。
“戎逻的习惯,只要是他看中的战场就会先变成无人烟的荒地空城。他知道野狐镇有可能变成战场,就会先进行清洗,直到它空无一人。”
若不是今夜太黑,一定能够看见我瞬间惨白的脸。我浑身战栗,却不知道是怕还是恨。
春芽吓的惊叫出声,然后翻身下马开始干呕。
“本妃劝你还是不要去了,连这点血腥味都受不了,反而碍事!”白堇说道,没有一丁点儿的人情味。
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愣是跟着白堇的三千铁骑风一般的踏过了小镇,留下了可怜的春芽在那里与新鬼相伴。
可是这点难受比起接下来我要遇到的一切,则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两军交战只有一个字,知道是什么吗?”突然,黑暗中白堇出声问我。
是死么?我这样的想,却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刀剑碰撞,喊杀阵阵打断了。原来我已经来到了敌军大营,来到了真正的战场,更确切的说是刑场。
夜袭,妙就妙在出其不意。我们必须像一把锋利的匕首,迅猛的刺入敌人的胸膛,扰乱他原本的计划。
由于夜太深,火器是用不上的,两军早已纠缠在一起,兵刃相接,以最原始的方法厮杀成一片。
可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我突然不知所措了。直到冰凉的刀刃抵上了我的脖颈,我才反应过来的,手里的软鞭挥出,将刀刃击落在地。
突然的灼热的液体附上了我的面颊,湿热粘稠,那是血,最鲜活的血。
“还愣着做什么!等着死吗!”白堇气急败坏的声音传了过来,冷,没有一丝的温度。
原来是她刺杀了刚才那个拿着刀想要要我命的人。
原来两军交战,只有一个字,不是死,而是杀。杀人,或者被杀。本就是一场关于死亡的残酷游戏。
我已经没有了力气和闲心用来后怕,机械的挥舞着软鞭,狠命的抽打着,翻转着。我不知道,在我这样的一张一弛之间,拧断了多少人的脖子。
人说杀红了眼,我想我就是这种状态了。满腔子的愤恨,一股脑儿的往出去泻,在一片喊杀惨叫声中,体味到了一种残忍的美来。
战场是离死亡最近的地方,生生死死,数次来回,读出来的只有一个道理:命,能有多值钱呢?不过是一刀的功夫!
我在这种贴近死亡的快感里,找到了一丝慰藉。满眼满眼,开遍曼珠沙华,而我在三途河的这头,仿若看见了那端站着的拓跋长涉。
再然后,我的心似乎也是他的了。
夜似乎也没有尽头了,只是杀就对了。
我不知道要这样杀多久,也不知道胜了还是败了,只是突然间敌人散开了。我打马徘徊,踏着尸山血海。
“圣妃!”我喊,无人应声。
“圣妃!”我再次的喊,带了颤音。
成片成片的孤独与黑暗将我吞噬,就那样撕咬着,连骨头都不打算给我剩着了。
突然的,黑暗里出现了一匹马,向我走了过来。突然的,一只冰寒的手抚上了我的脸,替我抹去了脸上覆着的新的旧的温热,我惊触,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他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