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也累了,传朕旨意,贤妃暂居晴阳殿,这件事,明日再议!”离冥瞪了一眼地上的人儿,拂袖而去。
离漠拉了拉身旁面色凝重的林飞扬,提醒她该走了。林飞扬看了看地上的林秀儿,林秀儿也恰巧抬起头来看他。眼神中满含委屈与决绝,林飞扬没见过这样的贤妃,他明白了,如果自己不救她,她就真的是冤死了。
嘴唇动了动,还是什么都没说,林飞扬转身随着离漠走了出去。
夜色宁静,空气也干燥异常。皇寝的偏室里,屋子里燃烧着熊熊的炭火取暖,却让林飞扬怎么也舒服不起来。头昏沉沉的,想睡也睡不着,林飞扬干脆起身,赤脚来到屋外。
冷风拂面,让林飞扬一下清醒了许多。适应了屋外的黑暗,仔细看去,才发现黑沉的天幕不知何时竟飘起细碎的雪花来。生长在偏南的地方,林飞扬长这么大还未看过几次雪。伸出手,想让雪花落在自己手里,近距离地感受一下它带来的刺激。
薄凉的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林飞扬回头看身后站着的离冥,对他微微一笑。离冥将他的手捧着,轻轻搓了搓,再呵了口热气。
“这么冷,站在外面作甚?”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将肩上的狐裘披风解了下来,批在林飞扬的身上,使劲裹了裹。看着这样体贴的离冥,林飞扬又瞬间的失神,贵为一国之君,能对一个女子做到这样,足够了。
“皇上,我不冷,倒是你的身体还未完全康复……”林飞扬着急地去解披风,手却被离冥按住。
“别动,谁让你赤着脚出来的。就这样陪朕说说话吧。”离冥给了林飞扬一个“放心”的微笑,林飞扬这才妥协了。
“皇上还在为今日之事烦心吗?”望着离冥墨黑明亮的眸子,林飞扬知道他也失眠的原因。
叹了口气,离冥望向漆黑的夜空,脸隐在夜色中,让林飞扬看得不真切了……
“今年的雪来得好早……好雪啊。”
“雪是好雪,那人呢?不是每个人都如皇上所想。”林飞扬也望向无尽夜空。
“那依你之见,朕该如何想?”离冥意有所指。
“据臣妾所知,离秋也有瑞雪兆丰年一说,南方的小麦遇雪后来年的收成会好很多。北方却不尽如意,离秋的北方有与别国通商的商业要道,其中不乏水路,每年冰冻河面,商船便不得通行,那边以此为生的百姓在冬天的日子也就并不好过。所以,有些表面显而易见的好事,换个角度看,其结果未必相同。皇上若是仔细想想,其中的蛛丝马迹……便也有可寻之处。”林飞扬看着离冥眼中一闪而过明亮之色,心中的不安也稍微减少了些。
“皇上,回去早些歇息吧。”将披风批到离冥身上,将他推进屋里,自己也快速死窜回自己的屋子里。
看着梳妆台上闪着冷光的银钗,林飞扬又想到今日冰儿拿着它来找自己的情景。
“娘娘,贤妃让奴婢将这个交与娘娘,请求娘娘在她去后,力保林美人平安。她还说,这是她的遗愿……”
她这是对生还不抱希望了吗?为什么坏人可以逍遥法外,而被人诬陷却要这样死去?
林飞扬握紧了手中的银钗,黑暗中的眸子又暗上几分。他想起他的爸爸,一个官不大不小的警官,在官场摸爬滚打有些年,说要不贪点钱,是绝对混不下去。可就在那次贪污案中,没有靠山的爸爸替有背景的大贪官背了个黑锅,被调到稽查组工作,不久便在一次缉毒行动中殉职。妈妈难过了一段时间,也试着再嫁了一次,可是继父是个不折不扣的色鬼加势利眼,对自己极其苛刻,还经常醉酒打人,母亲也是个有骨气和正义感的人,离了婚便再也不嫁,坚持独自将自己抚养长大。他也讨厌,有权势的人将别人的幸福甚至生命视作草芥,任意践踏。
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林飞扬躺回床上,睡上安安稳稳的一觉。
这一夜林飞扬除了梦见死去的父亲,还算睡得比较安稳,一觉醒来,雪已经停了,天也格外的亮。使劲揉了揉眼睛,林飞扬突地从床上跳下来,还未恢复灵活的身子很不给力地摔到了地上,林飞扬捂着屁股吃痛地龇牙咧嘴。
刚推门送早饭进来的冰儿看到这一幕,赶紧上前去将他扶了起来。
“娘娘,怎么这么不小心?”
“这里没人,叫我姐姐就行,又忘了。诶?皇上起了吗?”仔细想想,自己这个宫女当的还真不称职。
“皇上早就去上朝了,他还交待奴婢将饭给姐姐送来,让你多睡会儿呢。”冰儿手脚麻利地将床上收拾整齐,林飞扬还真是有些汗颜,自己这个懒惰的性格还真是改不了。
“哦。”简单洗漱了一下,林飞扬坐下来吃着清淡的粥加可口的小菜,不一会儿,皇上身边贴身的小宫女寒枝便来请林飞扬去晴阳殿。
想来定是那昨日之事,林飞扬便向冰儿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找离漠,而自己则跟着寒枝去晴阳殿。
林飞扬现在还真是颇为紧张,贤妃的事……
林飞扬看着寒枝乖巧清纯的样子,习惯性地搭起讪来,“寒枝啊,你的名字还真好听啊,正所谓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林飞扬感叹,没想到自己还记得苏轼的一句词,文艺了一盘儿。
“娘娘好才情,不过奴婢听不太懂,名字是父母给的。”寒枝对着林飞扬害羞地笑了笑。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盏茶的功夫便走到了晴阳殿。
没有昨日的热闹,晴阳殿冷清地可以用门可罗雀来形容,连往日候在门外的太监宫女都没个影儿。
林飞扬静静推门进去,便看到了一脸严肃的离冥单手撑着头,在主位上假寐,而地上正软软地跪着贤妃林秀儿,看起来比昨日更加憔悴。
“皇上?”林飞扬小声轻唤了下离冥,离冥缓缓睁开眼,眸子漆黑如夜,却满是疲惫。
招了下手让林飞扬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离冥冷眼看了下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林秀儿。
“你还是不肯说吗?朕可没那么好耐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还是昨天那句话,她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抬眼懒懒地望了眼一脸担忧的林飞扬,心里轻蔑的笑开了。她林秀儿从未得到过皇上的宠爱,活着也别无所求,而这一次,她是在“赌”,赌林飞扬的善良,赌皇上对她的爱,赌林飞扬对她的信任!赌赢了她可以借此除掉皇后这个对手,输了……不过是一条命而已。
而事实,还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来人!”离冥见她还是没说什么,便唤来了德公公低声询问。
“怎么样?”从昨晚开始,德公公便将整个晴阳殿的宫女太监隔绝起来一个个单独询问,那些奴才都说贤妃性格寡淡,很少与他人来往。而他也仔细检查了殿门口,皇后摔倒的地方,未见任何可疑的地方。德公公自然照实报告给了离冥。
正在大殿沉静之际,门忽地被推开,众人抬头望过去,却见一脸惨白,被碧莲扶着的皇后走了进来,眼睛直直地盯着地上的贤妃,满脸的痛恨与悲伤。身后跟着的是太后身边的喜公公,太后明着不管这件事,但这喜公公一来,大家心里都有数了,太后是绝不可能放过贤妃的。
“皇后,你身子虚弱,起来作甚,回去好好歇着吧。”离冥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只是声音柔和了些。
皇后欲语泪先流,抽泣带着整个身子都在颤动,软软地就往地上跪了下去,“臣妾心里惦记着皇儿,臣妾难过,想要亲眼看着害死咱们皇儿的凶手得到应有的报应,皇上,你要为我们的孩子做主!”皇后一边恸哭,一边磕着头,看在任何人眼里都会让人心疼。林飞扬默默看着,如果自己是以前那个不知道她的真面目的人,可能自己会立刻冲过去,将她抱住怀里好好疼爱的。
离冥走下去,亲自将她扶起来,在她险些晕过去的时候,便紧紧地靠在了离冥的胸口。离冥弯下腰,将她抱在了一旁的软榻上想让她靠着歇息,但皇后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腰,离冥为难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林飞扬,犹豫了下,就任由她抱着自己。
“既然你无话可说,那么一切就按后宫的规矩来办吧。来人,将贤妃打入冷宫!”离冥沉声喝道,地上的林秀儿打了个寒战,眼睑垂了下来。
怀里的皇后听此,倏地坐直了身子,满眼悲伤的看着离冥,“皇上,您怎能就这样轻易饶过她?”
离冥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林飞扬,林飞扬同时转头看了他,四目相对,林飞扬轻点了点头。
也许……这样对各自都好吧。
“太后驾到……”门外响起了通传声,此时行将进来的太后,发髻高绾,金色步摇随着步伐颤动着,绣凤长袍华丽而庄重,后摆在宫殿的羊毛地毯上委蛇而动。太后细眉薄唇,表情严肃,在看到她的那一瞬,林飞扬就知道这件事就不会如此简单收场了。
众人朝太后行过了礼,太后便在皇上身边坐了下来,看似随意地拉过皇后的手拍了拍,太后看向一边脸色不悦的皇上。
“皇儿,怎能如此草草了事?昨晚哀家细细想了想,如今这国家还在稳固中,皇上是断不可得罪朝中大臣的,这皇后的案子虽然只是后宫之事,但处理得不好,难免会让她们的那些个在朝中的父亲叔伯心有不满,恐会影响了朝中的和睦。这件事皇上出面偏袒哪边都不对,但哀家不同,哀家是个女人家,做得不对的地方就让别人说个妇人之见。所以皇上还是将这件事交给哀家处理吧,让哀家来管管这后宫之事。”太后笑了笑,别有用意地看了看一旁的林飞扬与地上的林秀儿,“这后宫就这么几个人都搞得乱七八糟,哀家还寻思着尽快给皇上选秀,再不管管,有的人就翻了天了。那将来还有皇后和哀家的活处吗?”
皇上知道太后有意要偏袒皇后,这样一说,就将自己置身世外,听那意思,这林家姐妹定是活不了了,可自己又要怎样才能救她们呢?沉思后,皇上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林飞扬。
明白其中深意,林飞扬犹豫了下,还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离冥,果然还是在意林巧儿的,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护她周全,那当年将她关进冷宫,也是他故意为之,为保她性命吧。可是他又何曾想到,即使进入冷宫,她也被人紧盯着,欲将她毒死而后快。
太后见皇上不语,满意地点点头。从鼻息间轻哼了声,太后冷冷地打量着面色沉静的林秀儿。
“经哀家查证,昨日皇后流产之事,实属有人故意为之。来人……”太后一声令下,两个小太监便从殿外拖进了一个满身伤痕的小宫女。
满脸平静的林秀儿再也平静不下来了,跪着挪到那宫女面前,林秀儿轻轻撩开她沾满血污的头发,露出一张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那张脸上血条横陈,脸颊青紫肿胀,嘴角挂着未干的血迹。
“鸣柳,鸣柳……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林秀儿捧着那名宫女的脸,手不住地颤抖,哭得泣不成声。
没错,这名宫女正是从小跟在林秀儿身边的鸣柳,自林秀儿入宫,这个丫头也就跟着来伺候林秀儿,也可算情同姐妹。
“娘娘,奴婢对不住你……奴婢不值得你如此……”
“好了,别在那演什么姐妹情深的戏码了,鸣柳,把你昨晚说的话再说一遍!”太后有些不耐了,低声喝着地上那名丫头。
“是……是……”那丫头抽泣了半天,愣是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是什么!”太后猛拍了下桌案,吓得那丫头伏下身去,额贴地面。
“是贤妃害了皇后娘娘流产!”泪水更加汹涌,林秀儿拼命摇着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鸣柳。
“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以说谎,你知道我没有的,我没有做过的……”
由这名林秀儿最信任的宫女作证,林秀儿真是百口莫辩了。
不理会林秀儿的哭诉,太后满意地笑笑,继续发问,“那贤妃是怎样害皇后的?”
“贤妃将外邦特产的坚韧的冰蝉丝栓于门口,冰蝉丝呈银色,细若发丝,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到。上面涂了特制的药粉,只要在接口处断裂,冰蝉丝就会立即消融,毫无踪迹可寻。贤妃就是用这个将皇后绊倒,害其流产的。”
听完她的话,包括林秀儿在内的殿内所有人都惊呆了,这样的东西,他们可都是闻所未闻,更别提见了。
“来人,全面搜查晴阳殿。”最先回过神的离冥传下令去,所有的宫女太监都搜查起来,连角落里的蜘蛛网都被他们拿出来研究了一番。
“你这个贱女人,果然是你害了我的皇儿,我要你偿命!”皇后激动地站起身来,刚跨出一步,却晕了过去,离冥便示意宫女将她扶下去休息。
“怎么?还有什么可说的吗?”太后冷笑着看着神情呆滞的林秀儿,她终于可以借这个机会除去林家的两个女儿。想当初建国之时,林家可是功高盖主,在朝廷有很高的威望,如不借此削弱其势力,要是林家存上异心,那就不好对付了。
“臣妾不会做害皇上子孙之事,臣妾冤枉,请太后明察!”林秀儿以额贴地,一副坚定的模样。
“到了这个时候还要狡辩!”太后怒了,看着寻找过来的太监宫女们,沉声问道,“怎么样?”
“回太后,没有找到。”几名宫人声音整齐划一,都深深地低垂着头。
太后脸色变了两变,最后回复刚才的阴狠之色。
“定是这贤妃怕事情败露,将所有证据都毁了。哀家看这名叫鸣柳的贴身宫女已经招认,证据确凿,不用再审。传哀家旨意,将鸣柳杖毙,并赐林巧儿林秀儿两姐妹毒酒。皇上……”太后转过头看着一脸阴沉的皇上,继续说到:“林将军纵容此女祸乱后宫,害死咱离秋国太子,未来皇上,罪不可恕,望皇上下旨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