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有些不自在,道:“五师叔,我还可以唤你做五师叔么?”丹姬一怔,瞬间又笑意荡漾道:“过去已成往事,何必揪着不放呢,要我说,你就是活的太清楚,早晚要受它所累。”
明珠粲然一笑道:“夫人说的是。”丹姬又道:“姑娘就别叫我夫人了,丹姬与公子实在有名无实,又主从分明,只管叫我做丹姬就好。”明珠不愿再与她饶舌根子,眼神中迷蒙一片。
丹姬忙道:“这番仪式下来,姑娘想必倦了,身子又刚好,倒是我的不是,非拉着你闲逛了这半天,”又转头对喜儿道:“我前儿命人做的糕饼果子姑娘倒是爱吃,你带了浅樱去拿,快些回来,好让姑娘回去歇着。”两人应了偌。
园子里便只余二人,丹姬左右瞟了眼,低声道:“有句话是五师叔要对你说的,云楚此人深不可测,他若是狠了心待你,睬也不愿踩你一眼,一刀杀了你,那倒还算轻的。可若是待你温和,你就要加倍小心,他最在行令人生不如死。”说罢又道:“丹姬言尽于此,姑娘好自珍重,从此再无峨眉弟子丹姬了。”
话音刚落,喜儿已并了浅樱回来,明珠客气告了辞,便回了下处去。
左右睡不着,披了衣裳拣了本词集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窗外月光明晃晃的,夜里寂静的没有人声,隐有秋蝉的低鸣。咚咚咚!门外响起三声敲门声。
她侧过脑袋问:“是谁?”是他的声音:“怎的睡的这般早?快起来,咱们赏月去。”明珠道:“教主折腾一天,想必累了,婢子着实困倦的慌,就不伺候了。”
他耐着性子:“明明就点着灯,哪里困倦了,今早瞧你精神头不还挺足的,听你这话倒是伺候我伺候的累了,要不然本座我进去伺候你更衣?”明珠知道他无赖的劲头上来,没什么做不出来,只好道:“教主稍等……我这就起来。”
说罢随手将披在肩上那件宽大的月白袍系好,连腰带也不绑,头发也不梳,榻上原有双今日祭拜月神时新作的翠兰色绣鞋,她摇摇头,还是塌了双旧鞋就出去。
他还穿着盛装,想是刚从仪式上回来,望着她浅笑吟吟,上下打量了几眼,道:“你这身打扮倒是别致的紧,我今儿个阅尽春色,倒觉眼前一亮。”
明珠心中暗暗后悔,扶额做昏昏欲倒状:“教主,婢子实在是体力不支……咳咳……请容婢子……咳咳……回去歇息”他皱眉沉思:“唔……听浅樱说你今儿下午吃了两大碗饭,这会就没力气了?”
她险些跌倒,心中暗咒浅樱,什么话都说,面上又是一红,两大碗饭似乎是多了些,便道:“好吧,教主待婢子恩重如山,纵然是拼了累死一条贱命,也得伺候教主……咳咳。”云楚道:“行了,别跟这矫情了,本来也没吃饭,这会看了更倒胃口。”说罢带头朝前走。
明珠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跟了上去,只见溶溶月色下,院中摆了小小一桌两椅,桌上摆了几样精致的小菜,一把细瓷酒壶,两只酒杯,便在对面坐下,笑道:“教主想灌醉我么?那可真是可惜了,我是有名的千杯不倒。”云楚笑道:“那我今儿个可要开开眼界。”说罢提壶斟了两盏酒,自己端了酒杯与她一碰,酒杯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再抬头,他已一饮而尽。
她夹了些菜在他小碟里道:“不是说没吃饭么?空腹饮酒仔细伤胃。”他唇角翘起,夹来吃了,又顾自饮了一杯酒。明珠心中不忍,连连给他夹菜,不夹到他碗里,他都不肯去吃,待四碟盘里菜已去了大半,自己将筷子一撂,长长松了口气。
抬眼一瞧,心倒是抽了一下,他已微醺,一双星眸中蜜意滚滚,斜靠在圈椅中,一手拿壶一手执杯,又饮了一盏,她恍然大悟,忙伸手夺过酒壶来,道:“不是说好一同喝酒,怎的就只顾自己喝。”
说罢自己倒了喝,又觉得气氛静谧的很,便笑道:“我小时调皮,老是偷吃糖果,师父怕我牙疼,便将糖果藏来,我不依只是哭,师父便拿糖纸包了念珠来哄我,叫我只拿着不许吃,可是我趁师父不注意,便想偷吃,师父见了忙喝阻,我一受惊吓便呛进了气管里,只是发烧,许久才好。”
他呵呵笑了起来,眼神一直停留在她的筷子上,从碟子到嘴巴,来回往复,似乎能看见那一排整齐贝齿在咀嚼,那喉咙又咽下。明珠知他已痴了,脑子不清楚,想着法的拖延时间来给他散酒,又夹了筷子菜吞下,胃里撑的难受,皱了皱眉道:“还有,师父嫌我调皮,不肯带我去街上玩,把我锁在屋里,我左右出不去,便拉了许多椅子做了梯子,从后墙的高窗往外跳,差点被摔死,幸好……”
她就此止住,没有提林远程的名字,道:“那之后,师父再不敢把我锁着啦,她老说我这个疯丫头犟起来天也能捅个窟窿,大理石也能砸个坑。”
云楚伸手支着额头,在等她吃完,双眼已眯成一条细缝。明珠心下暗道:真是不济,才喝了这几盅就醉成这样子,她显然是忘了云楚是从哪里回来的,外面的弟子可是好打发的。便拿筷子在碟子上一敲,猛地惊醒了他,佯怒道:“喂……我已经绞尽了脑汁找话同你说,你却还是昏昏欲睡。”
云楚端起她的杯子小口啜着,道:“你慢慢吃,我不睡,我等着。”明珠面上一红,这话说的。心中堵得慌,杯子又被他抢了去,便直接摘了壶盖,仰头便灌。云楚只看见那雪白一段玉颈,喉头上下翻动,胸中火烫一片。
一壶酒喝干了,明珠拿袖子随意擦了一把,见他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欲火燃烧,顿时叫苦不迭,便笑道:“两个人饮酒也着实没意思,我又不会说话,还是叫丹姬嫂子过来,大家人多热闹。”说着就要起身,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生生按回椅子,见他扯松了领口,露出一小块结实的胸肌,道:“叫他们来做什么,没得添烦,你接着说,我在听。”
明珠暗暗叫惨,只好继续说话来拖延时间,暗暗求救突然来个什么第三者吧。直到把从小到大的事都捋的差不多了,自己已经吃到嗓子眼了,再说盘子里已经空落落没东西了,不由打了个饱嗝。
他笑了起来,自己身子一轻被他抱了起来,听他道:“看来你是吃饱了。”她忙挣扎道:“教主教主,还是叫别人来伺候吧,婢子头晕。”他住了脚,唔了一声:“那我送你回房休息,省得老有人说我虐待下属。”明珠知他已经醉了,头脑不清楚,全由下半身支配,再加上顾君倾走了一年多了,他早就受不了了吧……可那不是她想要的,最可悲的是,他醉了,她却清醒的很,若是她也醉了多好,那样便能和他一同沉沦,不会心这样痛,以往没感情,不在乎献身赎罪,可是现在感情深了,要求也高了,她希望他将她看做一个人,而不仅是一个女人。
“教主,那啥……咳咳……我想去方便。”她随口胡诌道。“唔……不妨,房内解决。”她简直快哭出来,眼见还有几步路就到床纬,道:“我有几句话要说,你若听了,我便心甘情愿从你。你若不肯,我左右也敌你不过,你便硬来吧。”
他略一皱眉,放她下来,道:“你休想再拿什么仇恨压我,今夜我非得手不可,也太挂不住面了。就算你与我有泼天大仇,我也先要了你,大不了明儿一剑砍了你干净。”反身坐在床前的椅子上,道:“快些说吧,我瞧你能说出多大一朵花来。”
明珠暗暗叹了口气,一排洁白的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好像就快要将它咬出血来,她此刻的表情竟迫的云楚撇开脸去,把玩着桌上紫砂杯盏,周遭的气氛一瞬间静谧起来,与那渐渐转为青白的唇一般,凉意袭人。明珠抬臂撩了撩鬓边的散发,启唇吐出一团白雾:“你曾问我为何不戴耳环……”他适才一直弓着的脊背顿时僵直,微微偏过脸去,似乎要将整张脸都埋在阴影之下:“说这做什么?”明珠紧紧盯着他,不容他闪躲,双目中淡淡的浅薄的忧愁燃成一团火苗,似微蓝的幽冥之火,虽微弱,却似怎样都燃不尽一般:“因为……白姐姐,她也一直用茉莉花瓣沐浴,她耳形极美却也从不戴耳环。”
看见他嘴上讽刺的笑,心却异常的镇定,一直以来攒集在心中的疑问顿时得到印证,却折磨的她几近发疯,语气偏又苍凉数分:“可是,我却不怪她,真的……”她像是在发誓,神情认真极了:“因为我知道,我们俩都是可怜虫……她不过也是因了爱你,却只被你当成另一个人的替身。”说着这话,心中顿时也酸疼起来,一股委屈淡淡袭上心头,伸手抬起他的胳臂,轻轻挽起他刺着精细日月花纹的衣袖,他一颤却任由她捋到肘上,红烛微微,一段结实的小臂上突兀的呈现出一个清晰的齿痕,她抬起双眼,杏目中波光盈盈,语声也渐渐转低,渐渐悲凉:“是我咬的?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