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大江,一座草芦。
草芦之中亮着一盏油灯,灯芯似将烧尽。灯光昏黄,却在黑夜中格外引人注意。接连数日,入夜之后,油灯便复亮起。至今已是第五日。
已是寅时,其时日月交替,黎明将至之际,月已西下,太阳尚未东升,天色最为昏暗。
江水滚滚。
突然,远处山谷里似是传来一声虎啸,一位中年汉子坐在搁着油灯的木桌帮,一个激灵,此时站起身来。
那汉子身材魁梧,白袍束腰。他拨了下灯芯,油灯稍亮。只见他肤色雪白,满脸堆霜,神情冷峻,眼神锐利而又略有疲倦。腰际挂着一柄削鉄如泥的宝剑。
他自草芦中走了出去,复又还入。刚坐定,又起身,左手自剑柄松手。手中已各拿了件外衣。一处角落,爬着两个约莫十三四岁的童子,似已熟睡。汉子为他们轻轻地披上外衣,复又向外走去。
江水拍岸,或急或缓。
江风已有几分凉意。
汉子面向北方,望着官道尽头,注目良久。眼神复杂,是急切,是无奈,或是激动。
汉子轻叹一声。复又走进草芦,在油灯边的板桌坐定,提起一坛陈酒,也不用杯碗,直接往嘴里倒灌。一坛二十來斤的陈年老酒,咕咚咕咚的已灌下大半。
汉子搁下酒坛,放于板桌上。他十来斤陈酒下肚,脸上疲倦之色已不复见。
忽而,他右手自腰间拔出宝剑,拔剑之快,电光火石。顿时满屋剑影,青光卓卓。
汉子右手握剑柄,左手四指并拢,轻抚剑身,此刻,像是抚摸情人的肌肤。
他心里竟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
剑,通体银色,寒气萦绕。
当这柄剑,刺进你的肌肉,划开你的皮肤时,血脉冻结,肤覆寒霜。世上没有人知道他的剑有多冷,除非死人,死人却已不能说话。
剑气纵横,绝对是一把收割生灵的利器。
更令江湖人士闻风丧胆的,是这把剑在一个冷面剑客的手里。
冰魄剑于冷面剑客,如骏马之翼羽,更章声名。
官道隐约有一人影自北而来,见得草芦之中的亮光,更是急奔。待得近时,才见此人右手提着柄单刀,身上血迹斑斑,左臂缺失。
武林中人本就耳聪目明甚于常人,更何况,冷剑客绝非一般高手,内功精湛,早已察觉有人向这里奔来。一提耳力,更知此人独身负伤之状,即便提剑跃出草芦。
二童也已转醒,健身跃起,随之而出。
冷剑客纵身抵近来人,见其仆人装束,浑身血迹斑斑,左肩被人一刀自上朝下斜劈,整条左臂被人斩断,露出森森白骨。
冷剑客大惊。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丘师哥随身老仆庄单。庄单身负重伤,下手之人一招夺命,刀沉刃利,本欲将他头颅剁下,刀法凶猛狠辣自不必说。壮单那时应是斜首矮身,才堪勘避过这断头之祸,却仍送去一条臂膀。
冷剑客失色道:“丘师哥在何处?”
壮单道:“主人在…主人在风波集…情势危急,…主人”一口气接不上来,终于倒下。
冷剑客听得庄单言语模糊,又见他倒下,只听“风波集”“情势危急”几字。脚底暗催劲力,使出雁过无踪。
冷剑客身若惊鸿,雁过无影,瞬息已掠出百步之遥。
雁过无踪乃一门上乘轻功,身法极快,是雪山上一位武林名宿观北雁南飞,越过大雪山绝顶,经三年又九个月,参悟的一门绝顶轻功。冷剑客因数年前的一番奇遇,在一雪窟之中习得那位前辈的遗留心法。
冷剑客心中暗忖,风波集距此有余十里,来回便是二十多里,壮单身受重伤行程自会耽搁些,却不知师哥遇到什么麻烦,我自当尽快赶去。当下真气猛灌注于双脚,身形再一腾空,便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二童各自大叫:
“主人等我!”
向北方追去,脚力极快,身法诡异,竟也是身怀绝技之人。
冷剑客人已远去,只听到冷剑客声音至夜色中传来:“你们好好照顾他。”
冷剑客衣衸咧咧,神情冷峻,沿途山谷树木向后飞去,心中却已翻江倒海:二十年前丘师哥夫妇归隐江湖,我一直各处寻找他不得。丘师哥上月修书给我,约我三月八日在江边十里草芦见面,却何故已经耽搁了这么多天。丘师哥与嫂嫂远避中原,二十年不知过的怎样…
冷剑客脚下生风,行程极快,不时赶了八九里路,远远看见一颗大树下许多火把围住一辆马车,他认得林诗诗,见到陶心湖对下手对付林诗诗,立马于指间射出一枚暗器。催动内力,自天池穴经曲泽穴,灌注于腕间内关穴,暗器自食中二指之间射出,朝陶心湖腰际急射而去。
陶心湖此时正向林诗诗冲去,眼看就要一击得手,而冷剑客的暗器后发先至,突然腰际命门穴被外物击中,顿感全身一麻,身体已不受控制,一跤摔倒在林诗诗马车前。
众人只听得暗器破空之声,惊疑不定,生怕遭人暗算。待见到陶心湖被暗器所伤,所幸暗器不是袭向自身,不由松了一口气。
林诗诗也是一愣。若是没有那人出手相助,陶心湖已然占的先机,自己纵然可以避开陶心湖的第一招,也必将败于陶心湖紧随而至的后招之下。
陈和平扶起陶心湖到一边,发现命中陶心湖的腰间命门穴处的,竟是一片冰屑,大为惊骇。
这冰屑非金石之物,破空飞行时劲道必会有所滞缓,却仍能命中陶心湖腰际大穴,况且陶心湖也算江湖上成名高手,竟一时无法避开,可见冷剑客手法之快,内力之强,认穴之准,简直匪夷所思。而冰屑少时既化,如果不是及时发现,便化作一丝水迹了,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陈和平一边为陶心湖推拿,助其解穴,一边附在陶心湖耳边,轻声道:“暗中之人武功高深不测,听闻冷剑客能凭空拈冰,击中陶兄穴道的真是一块冰屑。况且他暗我明,不知是敌是友,陶兄可要千万小心!”
众人多数惧于霸天堡威势,如果陶心湖在这里被害,于霸天堡不能交代,纷纷围拢把陶心湖护在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