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良的带领下,众臣皆齐整的上前一步,拱手弯腰应诺。
“诺——”
“若有蓄意滋事、借机图谋者可去观瞻一下前丞相府。”罗孤长袖一挥、至身后,肃容冷然道。
众人皆退后一步归位,齐呼,“微臣不敢——”
罗孤这才露了笑容,上前携了秦良的手,“子房莫辞,这朝中的大小事务还得秦卿一一看顾。”
秦良低头应诺,手还被拉着无法下拜。
罗孤点头轻声‘甚好’,又转身至身后器宇轩昂的凌朝君跟前,“膺城将军且细心维护国都治安,粮草押运还得多劳烦将军了。”
凌朝君马上单膝跪地,高声应诺。
见孤王眼睛望向行辕,此次从左陵特意赶来迎接王驾的大将军凌朝先也单膝跪地,“凌朝先觐见孤王,吉时已到,请王移尊步、登御驾。”
罗孤闻言点头,眼睛望向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连月,“王后请回吧。代孤处理好宫廷中的大小事务。”
连月目光中闪过不舍,宽大的华袖下小手紧紧抓住罗孤,罗孤见状抿嘴一笑,凑到她耳旁,“待我回宫给月儿准备了件礼物,不许说不要。”
然后退后一步观察她的表情,果然是羞愤的满脸通红。
连月满脸通红,轻轻瞥了眼明明看得尽兴却佯作浑然不知的众大臣,心中暗骂了句‘不要羞的’。
梅可朝罗孤瞪了瞪眼睛,上前扶了连月盈盈拜下,连月温婉低语:“臣妾恭送孤王上辇驾,愿吾王早日得胜归来!”
众大臣跟着连月在风中躬身,“臣等恭送孤王上辇驾,愿吾王早日得胜归来——”
辇驾慢慢驶在膺都的大道上,罗孤坐在辇驾中,铺开《姑墨海陆图志》细细查看,墨黑的桌上左方垒满了奏章和左陵城军事部署城防图。
右边是一碟子绿豆糕,微糖绿豆糕。一篮子盐焗山核桃,颗颗是开裂了的。
习惯了没有人在身边伺候,有他在一切都不用她操心。罗孤墨笔一笔笔挥下,到了左陵城奏章的运送势必没有这般方便,趁着没出左陵城要赶紧将决策一一下达。
顺手拿了块绿豆糕咬了口,罗孤头也没抬,嘟嚷了声:“卿风,这是你的菜,还不赶紧尝尝?不然我可全拿下了……”
半晌,没人用清润的声音回应那句‘孤儿喜欢就好’。
罗孤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发现偌大的车驾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含在口中的绿豆糕顿时变得苦涩,罗孤微叹了口气,扔了手中的半块绿豆糕,“到底是少糖的,涩口得很。”继续埋头批阅。
连月领着群臣看着浩浩荡荡的行辕一点一点远去,心中怅怅然不安。她按不住心中的牵挂飞快的上前奔跑几步,脑后的珠钗、金钗稀稀落落委地,她却浑然不知。
‘孤哥哥……月是桂宫娇客,孤忍徒壁相迎?定叫九州净扫,勤将金石铸墙……你今去扫尽九州纷乱,可是为月儿铸起安宁之墙吗?’
“公主……公主!”梅可在身后追随,却无人应答她。
望着行辕远去,连月眼中闪过泪花和复杂的神采。
“何处是安宁之乡?月儿从炎辗转至罗修亦寻不获……”
她的耳边响起了昨晚罗孤愤懑的话语。
‘月儿,既然他魏武如此猖獗,我罗孤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武独-夫既来挑衅,我罗氏子孙便迎战直上,定教他数十万大军有来无回!……安宁似镜花兮寻不获,寻不获兮徒肠落,徒肠落兮可奈何?魂失故国兮亦斩魔!”
“孤哥哥!安宁艰险便不寻!月儿只要你平平安安的站在我面前!为何要魂失故国?为何要!”
“公主!公主……”梅可声音急迫试图唤醒连月,“外面风大,我们回吧!我们在宫墙中等待孤王得胜归来……”
“孤哥哥……”连月慢慢隐去眼中的热泪,最后一眼看向行辕队伍。转身向宫中走去。
当城门关上外面的玫红日出的时候,谁也不知道站在宫墙中俯视天下的女人有多么悲伤,明黄的凤袍也掩不住的悲伤。
“真的……”
“我真的能安守在宫墙中静静等候夫君的得胜归来吗?”
“我若不是炎国公主,你若不是罗修的王,该有多好啊……”
“有人说,和亲公主的命运是半分不由人的。也有人说,公主的脑袋得清明:宁做下臣妻不做君王妇。还有人说……他们说的,我都听得到。孤哥哥,你听得到吗?”
“月儿不是桂宫娇客,不用为我铸起金玉宫墙了。自你转身而去,便,不必了……”
行辕出了膺城门,夹道百姓欢送的喧闹声才慢慢止息。
罗孤已经着令沧州的百姓不必出门迎接,实在热情太高了,鞭炮声、孤王万岁的声音让罗孤无法安心处理奏折。
从宫中带来的奏章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到沧州府一起发送出去,再在沧州停留两日待秦良批阅过的重要奏章送至沧州。
十几日后,行辕停在了沧州府。时下四月中旬。
沧州府一派青松翠柏郁郁葱葱,作为江南诗才之乡,有与膺都国子监能媲美的麓山学府。
罗孤一进沧州城门就感受到了一股特殊的风气在空中流淌,那时一种无诗书不可安眠的文质之风。
夕阳西下时,罗孤躺在躺椅上推开行窗,可以听到南湖上有渔歌在唱在小舟上,是渔人满载待归的喜悦。喜悦溢出如南湖湖面一抹碎金子夕阳,让罗孤心情舒展。
护驾将军凌朝先驱马与沧州府主洛邑见过躺椅上的孤王。
罗孤先问凌朝先还有几日可至左陵。
凌朝先思忖了一番,恭声答道:“若是按这个速度,到达左陵城须二十日,到达左陵城的行宫须二十三日。”
罗孤点了点头,在沧州停驾两日,这样算来不出一月之期便可入住左陵城。
又扭头问洛邑,“洛邑,待孤王入住沧州一二日之时,你去把麓山书院的院长洛桑和云庐唤来觐见。让洛桑给孤王举荐一两个人才,不怕多,只怕没真才的。”
洛邑听罢面带欣喜之色,一旁应诺。
洛邑和洛桑是亲兄弟,平日里两人关系甚好。为亲弟得到王上赏识,洛邑的欣喜是正常的。
罗孤点了点头关了窗。听着二人的马蹄声渐远,罗孤朝天空中吹了声口哨。
哗的一声,地面上单膝跪了三个全身黑色纱衣的黑衣人。
“属下,百里漠寒、百里流霜、即墨炫音,拜见阁主!”
三人蹲身在地,心中却暗骂那日怎么他们三当值,在阁主心中落下印象,现下阁主下令周身护卫,他们无法推脱。
罗孤眯了眯眼睛,也知道他们半分不愿意。这群醉心武学的家伙统统是混蛋!
“起来吧。”
三人立定站好,黑色面纱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罗孤越看越不解,即墨炫音戴面纱还可以理解,这两个大男人带什么面纱?
好奇道:“这戴面纱可是为了不露真容?……你们长得很颠倒众生吗?”
此话一出,即墨炫音还好,一旁的百里漠寒和百里流霜几乎要向前打个趔趄了。
“回阁主,老祖宗说这样一来三人结阵可幻化成百十人,我们已经习惯这样穿戴了。”百里流霜第一个受不了这样的猜测。
百里漠寒接着冷然道:“没工夫洗脸。杀人时血溅到面纱上可以护脸。”
即墨炫音冷哼一声,“男人都是畜生,我这般样貌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轰动。”
百里流霜百里漠寒听罢指尖一颤,豆大的汗珠立即下垂。
罗孤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即墨炫音,僵硬的歪了歪嘴角,生生扯得疼。
“孤王不要你们时时维护我的安全,只要在别人一刀砍来之时替我挡一下便可。”
黑衣三人组一听,朝罗孤露出狐疑的眼神,‘他怎么知道咱们不乐意的啊……”
寒山之上,护山大阵上云雾腾起,百兽在山中觅食,一派祥和的景象。
在寒山主峰郁郁葱葱的竹林处,长身站着三位神色略显庄重的掌山人。
天玄子依旧是一身灰色玄衣,花白胡子在风中微动。他再一次掐指一算,沧桑的话语让其他二人专心听取,“看来她已经开始出征了,姑墨动荡从此开幕。起于分戈,终于圣主!”
天道子一身黑袍,他剑眉沉下,上前一步踏上巨石,“卿风为何不归?”
天玄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一袭白色玄衣的天矶子银发垂肩,衣摆拂在青草上。原本微笑的双眼蓦地变得棱角分明,眼中的情绪看不分明,是怜惜还是幽叹。
声音却依旧温润:“此时不归,终将不归……宿命终是不可摆脱。”他凝眉转身,恳求道:“师兄,您出手阻下吧!”
“阻?”天道子反身讶然,他退后两步走到天矶子身侧,叹息道:“除非二师兄你出手,让两人在寒山和下边相处的日子皆忘尽。”
场面一时陷入僵硬的局面,天道子知道天矶子办不到,他不像天矶,对二人之间的纠葛没什么意见,他只担心卿风会受苦。
天玄子闭了闭眼睛,沉声道:“天道,休要胡闹!你忘记师父临走时说过的话了吗?”
“啊!”天道子惊呼一声,顿时没了言语。
“天矶,我是不可能出手阻止的。”天玄子摆了摆手,“我们静看时局发展吧。”
天矶子落寞的站在一旁,望着天边的流云翻滚一如他早已不能平静的心情。“听师兄之命。”
天玄子摇了摇头,是听了他三分不愿的话语。
如果罗修王室与古步王室的纠葛要再一次历史重演,他也无可奈何。
沧州府邸,罗孤端坐在花厅前,看着眼前四人。
饶有兴味的开口,“来人可是名士洛桑,麓山书院佼佼人才:云庐、汪承皓、刘章义。”
“草民拜见孤王!”
四人见过礼后,罗孤赐座。
洛桑不愧是一代名流,对襟深蓝长袍,发髻高束,高额细眼直鼻梁,留指长黑须。让人一看便觉高风亮节、儒雅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