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啊,我刚感谢完你,你居然就把照小子给我送来了……”
“哇……你这些年去了哪里啊?是林玄救了你吗?”
她又是替他整衣服又是扶他坐床上,又是左查右拍,见他没缺胳膊断腿的,又是一阵大哭大骂:“混球——你个笨蛋!我都跑开了,你还去跳……”
她一想起当年的情景,就双手发酸,就想抓着照小子一阵猛锤,想打的他长记性。
林夜,不,应该是文照。文照一边帮她擦泪,一边流着泪委屈道:“我要是不拖住他们,你怎么跑的远啊?”一想起当年的情景他也后怕的发悸,千丈悬崖光是跳下时的寒风就足以将人吓晕。
罗孤忽而抬头,心里颤抖着、小心翼翼的问他:“大…大哥呢?你……”
文照面上露出哀伤的神色,垂下头摇了摇。
她又是‘呜’的一声,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泪水顺着她白净的手颗颗落下。
“孤小子,你别这样。都是当王的人了,别让人看笑话。”文照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
她移过头望向卿风,他清俊的脸上有些苍白,清透目光正担忧的锁在自己身上,眼里流露出的神色有对自己的怜惜,有难以名状的苦涩、还有为自己欢喜的欢喜,欣喜却哀伤的让人心疼。
她心中一痛,几乎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卿风,你永远是我最亲的哥哥!”
眼前的人听到这一声,浑身一震,低垂了头,额前的墨色碎发遮住了他的表情,“卿风先行退下了,你…要早些休息,明日还要早朝。”
“好…你也要多穿些,别着凉。”
一袭素白袍离去,长长的乌发在帐帏中飘然消失。
她怔怔的望了好久才回过头,望着文照,“你呢?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怎么就不早些来找我?”
文照也若有所思打量着离去的素白袍人,喃喃出声:“这小子很关心你啊,”见自家王妹拿眼睛在瞪他,又赶忙说道:“跳崖后,是让原本来收尸林安葬的林玄将我救了,躺在床上养了一年多才养好了。”
文照一想到林玄,心头情绪一阵复杂,自己这几年一直挂在嘴边的‘我家老头子’,居然是当年追杀他们兄弟三年、逼自己跳崖未死的杀手!
叹了口,他苦涩的道:“身上的伤是好了,可也在跳崖后失忆了一点都不记得往事了。也,认贼…作父了。”
罗孤一叹,“林玄也是迫不得已,他对你的好照儿哥自己心里最清楚吧。你……现在记忆都恢复了吧。”
文照点了点头,之前他恢复记忆后就回追鹰阁质问了林玄,对他拔剑相向了,可是…即便知道他杀了大哥还害自己跳了崖……自己也没能下得去杀手。
“林玄他说,没能找到大哥的尸首。”
罗孤惊呼:“怎么可能!大哥当时就躺在岗上中间,难不成也……”活着?
文照摇了摇头,皱眉道:“不知道,你动用水中楼阁的力量去寻找吧。”
水中楼阁是历代罗修王才能动用的暗报力量,它的势力究竟渗透到了何处,除了罗修王谁也不知道。它的建立是为了干什么的即便是罗修王也不清楚、他们只有用这个力量的权利却鲜有能了解内部秘辛的。而且,除了王室一脉的成员,其他人也压根不知道罗修的王会有这么一支力量。
她脸上赧然,先前就去试过进入水中楼阁,可还没等她踏上湖面石阶四周的影卫就从天而降,知会她只有将前任罗修王的朝堂危机解除才能入主水中楼阁。还说这是她父王留下的口谕。
她把实情告知文照,文照也是黯然。
两人都是一个想法:要是大哥还活着该多好!
两人唏嘘地回忆着往昔,等往昔回忆完了,又聊着将来的打算。
文照有些怜惜的望着她,轻声询问:“这条路,你要一直走下去吗?这么孤独的……”
罗孤点了点头,父王和历代罗修先祖守护殚精竭虑守护的江山,她既然有这个才能,为什么要置身事外呢?
“王兄~你那时不也说了吗?我是天命之人,现在有了你、有了娘亲也就是翠姨啊、还有我义兄卿风会一直陪在我身旁,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罗孤依着他的肩膀,宽慰道。
文照轻叹了声,用悲凉壮阔,慢慢扬声道:“
罗氏有孤女,缘合异世行;
贵胄神子命,少难苦离多;
情途坎坷处,古今觅归乡;
沉智以化劫,勿使误苍生。”
这是文照当年在后山禁地寒潭旁,发现原本无字的石碑在孤儿掉进水中后金光大显,突然出现的碣子,不消片刻后又消失了。
有些东西上天注定了的,就算人力想改变也改变不了。
罗孤听着他像念咒语一般奇异的语调,心中有着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虽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在作祟。但隐隐觉得有着远古的呼唤在她身体的每个毛孔、每个细胞里游走。
最后,文照在天亮的那一刻离开了。
走之前,说是要去边关从军。罗孤虽然知道他从小就想当一名大将军,堂堂王子以后的王爷去当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那时她还笑他嫌命长。
现在听他这么一提出来不由一急。就说,去东南边慕容家掌管的渝州、西边的利州、北边的雁城、长洲、哪怕就是东边的东城和岳州都成,就是不能去左陵凌家军。
哪料想,他微微一笑,“王上,我要去的还真只有左陵。大丈夫万里赴国难是理所应当的,何况我还是罗家子孙呢。其实,这次除了将魏武狼驱走罗修边境。”
他脸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我还要去找打得你照王兄恢复记忆的死丫头算算账。”
罗孤抑制不住惊呼,“什么!你的记忆是被一个丫头打得恢复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里浮现了那个全身红装轻甲的英气女子。那女子曾经大言不惭的想当凌国公府的第六大将军。
她心里一阵恶寒:所幸没有选她来当罗修国王后,不然自己真的很难寿终正寝。
文照也是一脸羞赧,叹了口气:“她去向人告白,被那人拒绝了。你王兄我没什么眼力劲,撞刀口上了。”
罗孤一愣,啧啧出声,“女兵做事就是干脆,你看膺城的莺莺燕燕哪个有她那么大的胆色。怕是把对方给吓坏了吧。”
“应该是没吧,挺平静的。当时那人被子里还藏了个女人……”文照一边回忆着,脸上还有几分愠色,“哦,那人好像也姓罗,叫罗明城的。”
“什么!”罗孤怕案而起。不可思议高声道:“你说凌芷眉去找明城表白心迹,明城不但拒绝了还在被窝里抱女人!”
文照也是一副被踩了尾巴似的,惊讶道:“你你,怎么知道是凌芷眉啊。”
“抱…抱女人?不不不,”他脸红的大力摆手:“不是抱女人,是那穿着衣服女人藏在他被窝里。”
罗孤有些凌乱了,罗明城到底在搞什么鬼啊,亏得她还相信他是‘流明’里最稳重的那个。
正在她有些心力不支的时候,文照又问道:“孤小子,明弦是谁啊?”
“咦,你怎么知道他啊?”她奇道:“他又有什么事啊?”
文照捏着下巴思虑着,“没什么事,就是想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罗孤眼睛被吓的老大,低问道:“女…女人?!”
“是啊,罗明城说他心上已经有了一个人十年了,就拒绝了芷眉丫头。”文照皱眉望着她,抬头继续道:“之后,那被子里的女人问他那心上人是谁,罗明城说是明弦。”“我就奇怪了,是什么样的女人让他对芷眉那丫头不屑一顾,还等了苦苦等了十年。”
罗孤‘噗’的一声将心中的震惊喷了出来。原谅她,她已经从凌乱中癫狂了,心里擂鼓呐喊:“天啦!明城明弦!传说中的断…断袖吗!!!”
一直到文照走后罗孤还有些晃神,一来是沉浸在自家王兄居然还活着的喜悦中;二来是搞不懂明城和明弦的事,但直觉告诉她不会是这么回事:明城性子沉稳怎么可能随便对一个姑娘家说什么他恋慕明弦十年的话?
照儿哥来了这么几个时辰就匆匆奔赴左陵,竟是连照王宫都没回。
她知道这是他在掩人耳目,他虽然知道父王和母后肯定不是被魏武的奸细偷入宫廷行刺的,但不同于自己从小涉及政事,照王兄从小喜爱习武,在政事这一块倒是不甚知晓。
他既然放心离去,除了对石碑上碣子的信任外,可能更多的是对自家王妹的信任:相信她一定会手刃贼人为父王和母后报仇的。
她目光一下子变得幽深:“王兄,你放心。我一定会为父王和母后报仇雪恨,一定会……守护好我罗修的千年江山。”
以寒山之险为天然边界,炎国与罗修分处于姑墨大陆的南北两端,罗修此刻新春吐蕊,而炎国正处于湿热开头的大炎天。
炎国物产丰富、茂密碧绿的森林入目可见。但大街上,人人受炎热天气的影响皆被纱衫。灼热的空气将街头的马道裸晒、似是要晒出烟来。
这时一名骂骂咧咧的胖大嫂双手端着一个满水的铝盆,将水使劲朝那要晒出烟的地方狠狠泼去,“真是个作孽的贼阳公,不是掀开褂子晒就是扒开眼皮哭!地里的庄稼不开裂就造涝的,这日子跟谁不是过?偏生逢着你这贼阳公就不让人活命……”
村妇骂骂咧咧的关门,压根没料到自己的一盆水是解了那马道的急烟,却也将那带着尘土的水珠子溅到了一名衣着粗布但神态高贵清浅的女子身上。
女子望着自己被泼脏的裙摆,心中一阵委屈。轻咬樱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咬牙朝城外赶去,“王妹,王姐对不住你,王姐性子懦弱、脑子笨拙……王兄他向来看不上王姐,何况王姐心中已有闵郎……罗修的孤王身体不好,希望王妹能撑到他…倒时以王兄对你的宠爱,必定会保你周全重回炎王室的。到时…王姐必定负荆向你请罪……”
木槿丛丛,新燕翩飞。荷塘密密的大荷叶平铺满整个水塘,大红蜻蜓的薄纱翼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金光。一位身着白衣纱裙的女子立在碧玉般的荷塘边,她望着荷叶田田心绪一下子被拉到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