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几周过去了,又是新年伊始。一月份的叶城经常大雪纷飞。查欣爱雪,她爱看雪花飘落,她爱雪天里走在路上让雪花落到帽子上、衣服上。每到下雪天,查欣的心情就格外好。这天又下起了雪,查欣出了门,漫无目的地走,她时而伸手去接飘落的雪花,时而昂起头让雪花落在脸上迅速化成水滴。走着走着,又走到了那最近的商厦前。她想起了几周前去过的那个咖啡馆,想起了她在那里遇到了Seb,还有那位想做世界上最好喝的咖啡的年轻人。于是她再次走进“蒲公英咖啡馆”。那间咖啡馆的摆饰有所变动,这次查欣上了二楼,她注意到这个咖啡馆二楼有一面书架墙,墙上的书目都是她喜欢的。查欣点了一杯奶茶和柠檬蛋糕。她随手拿起一本书坐在靠窗的地方慢慢读起来。过了一会儿,一个潮劲十足的服务生送来她的饮品和甜点。她上次没见过这个男生,顺嘴就问:“那个想做最好喝的咖啡的麦先生呢?怎么今天没见到他?”这男生说:“他还没来。”:“哦,他是不是换班了?”她问,他答:“不是,他是老板,所以他什么时候来都可以。”查欣心中升起一丝佩服,也有羡慕,这样年纪轻轻一个男生,就可以做着自己钟爱的事情,并且还小有成就,很少见。她慢慢地呷着奶茶,品着甜点,看着书,一个惬意的午后。
以前在宁城,查欣也经常去咖啡馆,各种各样的咖啡馆,记得那时她特别喜欢一个叫“teaorcoffe”的咖啡馆。自从发现了它,那里就成了她和Ahmet每周必去的地方。他们大部分时候在那里一起读书。他总是点卡布奇诺,而她却永远是奶茶。神游着,边翻看着手中的书,查欣忘记了自己读到了哪页。她干脆合上书,望着窗外。窗外的雪依然在飘飘洒洒,这场雪从昨夜就开始下,路上早已积了厚厚一层。她在宁城呆的9年间几乎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雪。宁城也下雪,但很轻薄,远不及这里的雪下得过瘾。去年一月的一天,她和ahmet从“teaorcoffe”出去时,发现下起了雪。她特别开心,蹦蹦跳跳地跑到Ahmet前面,抓起一把雪捏成团朝他扔去,他也抓了雪向她洒,他们笑啊,闹啊,一路打闹到她家楼下,Ahmet突然站住看着她,她在路边花坛沿上抓了两把雪跑向他说:“我来啦,你别躲!”他定定地说:“我不躲!”她把雪一下扑在他脸上。他真的没有躲闪,身体本能的哆嗦了一下。顿时他的脸就红了。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滴落到他厚厚的羽绒服上。她忙给他擦,怪他:“你怎么不躲呢?”“我不躲,”他望着她说“我要跟你结婚。”查欣似乎被电击了一样,她愣愣地看着他。雪落在他厚厚的卷发上立马化成了水滴,浓密的眉毛上、卷翘的睫毛上也满是小水珠,感觉一不小心就要汇入他清澈的眼睛里。这个跟自己交往了一年半的约旦男生,这个比自己小5岁的男生,这个有着虔诚宗教信仰的男生,此时严肃的让她敬畏。查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Ahmet的中文发音有时候不是很标准。Ahmet向她走近一步“我,要跟你,结婚!”他又重复了一遍。“结婚”两个字的发音虽然不准,但查欣听得很真切。“你,你,确定吗?”愣了许久的查欣终于结结巴巴地问。“当然啊,我要跟你结婚,我要一直跟你在一起。等这次回了约旦,我就给我爸爸妈妈介绍你。”
旁边一个小伙子弹着吉他唱起歌打断了查欣的回忆,她摇摇头,轻轻一笑,又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在这呆了三个多小时了。查欣起身准备离开,下到一楼时,方才的男生叫住她:“他来了,在那坐着呢。”查欣顿了一下想起来刚才向他打听过麦拓,她又驻足,走到麦拓面前坐下。麦拓见到她又是一副见了陌生人的样子。这让查欣颇有点无奈:“你为什么每次见到我都不认识?”“没有,没有,我刚没看清。”他又匆忙解释道。于是两人聊起来。他看起来略疲惫,状态似乎不好。“你病了?”查欣问。他回到:“不是,最近戒烟,所以比较难受。”“哦?你为什么要戒烟?”“抽了这么多年烟,觉得该戒了。”“哦!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从三年级。”他回答时颇有一种“我就是我、颜色不一样的烟火”的底气。查欣有点吃惊,因为大部分男生跟她说类似的话时总会有些许难为情,而这麦拓丝毫没有。这让查欣很好奇:“那么小就抽烟,你父母不管么?”“当然管。”他回。查欣笑着接道:“但是你不听,还是偷偷抽。”迈拓说是。他突然问查欣的年龄,查欣犹豫了一下告诉他27岁。查欣现在不太喜欢被别人问这个问题,因为问完这个问题的后续问题基本就是她结婚了没,她答还没有,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谈对象了没,她还是答没有,再然后别人就开始苦口婆心劝她抓紧,更有热心者直接给她介绍对象并安排她相亲。这让查欣内心无比抗拒,面对那些过于热心的人,她总是婉言谢绝。所以当迈拓问她这个问题时,她已经做好准备应对接下来有可能的一连串问题。“我们同岁哎,你几月的?”他的话跟她预想的不一样,这让她高兴。她告诉他8月,顺便也问了他几月生日。他说1月生日。紧接着他就问她有没有对象。查欣放松了的心又绷紧,心里苦叹一声:到底还是绕不过这个话题。于是打起精神来准备回应所有问题。她回他:“没有。”他说:“我也是啊。你为什么没有交男朋友?”查欣反问他:“那你为什么不交女朋友?”他笑笑说:“我工作太忙了。而且,我对自己现在的生活状态很满意,除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一个人很好。”查欣点点头,他继续道:“而且,自从跟前女友分手后,我很难再接受一个人进入我的生活。”“你还爱她?”这次轮到查欣主动问。“不是,应该说是受伤太深,三观尽毁。”查欣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继续问:“为什么?如果你愿意说的话,可以讲讲么?”“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我跟她在一起的三年,她频频出轨。最后我忍无可忍,分手了。”他很坦然的样子。“她很美?”“是极美。她是个模特。”“明白了。一个美人,会有很多选择,也极易遇到诱惑,如果她不够自律,又不够爱你,那这种情况就很容易发生。”查欣顿了一下继续:“说到底,你遇人不淑。”麦拓沉默。查欣说完立马就后悔了,她觉得自己这样说话一定伤害了他,于是赶紧补充:“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你会遇到跟你相爱的人。”麦拓笑笑说:“也许。那你呢?”麦拓突然问查欣。“我?我很好啊。”查欣着实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光问我,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单身。”麦拓不依不饶。“好吧,我交过五六个男朋友,大部分是外国人,半年前跟最近一个男友分手,所以单身。”查欣草草回答。“你们为什么分手啊?”麦拓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查欣暗叹,人们八卦的心理不管男女都一样啊,于是她回:“他有宗教信仰,我没有,就这样。”她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便转移话题:“上次你说,你的梦想是做最好喝的咖啡?”“是。我从初中开始就在咖啡馆打工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摸索,每一点点进步都让我感到很满足。我希望有更多的人了解咖啡,喝到好喝的咖啡。”“真好。”查欣发自内心感慨。“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我也有梦想,哈哈,可惜没实现。”麦拓的问题着实刺痛了查欣,她非常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坐下来跟他聊天,受这般刺激。此时来了其他顾客,麦拓去忙,查欣便起身告别。
回到住所,查欣不断回想起麦拓说的话,心中难以平静:他想做世界上最好喝的咖啡,所以他努力去践行自己的梦想。现在他开着自己的咖啡店,做着热爱的事,而我呢?我还记得曾经的梦想么?从10岁起就跟着奶奶剪纸,后来深深迷上了剪纸,曾经到很多偏僻的乡村去采风,跟民间艺人学习,搜集剪纸的资料,研究剪纸的历史,各剪纸流派的风格,各种剪纸元素的意义……那时每创作出一副剪纸,每一点的技艺进步,都会让自己有巨大的幸福感。我曾经梦想着传承并发扬中国剪纸啊。可是现在我却在生活面前苟且,很久都没有再摸过剪刀。查欣不断责问着自己,为什么有人在相同的年纪可以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用行动实践着自己的梦想,而我却没有?她很庆幸认识了麦拓。是他刺激了自己重新审视现在的生活,也刺激着她不要忘记自己最初的梦想。
接下来的一周,查欣重新开始审阅自己的剪纸素材库。她找到一个曾经非常想创作的题材,但以前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搁浅。现在她又重启了这个创作计划。她每天下班后设计一点剪纸的整体框架、构图元素、镂空和留白。经过将近一周的努力,她终于完成了剪纸的构图设计。她计划接下来的两周内完成这幅剪纸。
又是一个周日,她的老同学惠婷婷约她。惠婷婷是她的高中同学,这么多年她们一直保持着联系。叶城的冬天是如此冷,冷到这里的每一条河、每一个湖泊都成了天然溜冰场。查欣和惠婷婷约好下午三点去一个公园见。见了面,她俩童心大发,租了一个土冰车在公园的湖面上溜着玩儿。说是冰车,其实就是一块木板下面钉了两条厚铁皮。他俩多年没玩儿过冰车,一会儿前倒,一会儿侧翻,一会儿又向后跌个屁股墩子。两人摔了无数跤,边摔边笑。溜了一下午冰之后,他俩都饿了,就在公园跟前去吃饭。她们边吃边聊,聊工作、聊生活、聊梦想。婷婷是个为爱闯天涯的姑娘,曾跟着男友也是现在的老公去非洲闯荡,后来回国结婚,那时他们几乎是裸婚。婚后,她先生对她百般宠爱,她对她先生也是非常崇拜。两人感情稳定,婚姻幸福。查欣佩服她对爱情单纯而勇敢的追寻,羡慕他们因为爱情而进入婚姻并用爱经营婚姻的态度。婷婷问查欣:“你想要怎样的伴侣?”“一个能跟我互相成全的人,全然接受彼此的人。”“我支持你。我知道你很清楚自己要什么。”“谢谢,真的。”查欣感激婷婷对自己从不质疑的支持,曾经跟相处三年的男友分手时,几乎所有人都反对,但婷婷支持她;曾经决定跟Ahmet在一起时,又几乎是所有人都反对,但婷婷也支持她,只因为她知道查欣跟她一样对爱情的期许足够纯粹,她也相信查欣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这段时间又开始剪纸了。”查欣告诉婷婷。“应该的,都坚持这么多年了。但是你好像有段时间没剪了。”婷婷说。“一年多没剪过了,”查欣说,“最近认识了一个人,他的梦想是做最好喝的咖啡,而且他一直在坚持,现在做得还不错。我很佩服他,同时也很受刺激。”“嗯,所以你也要加油,我相信你。”婷婷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查欣碗里,然后继续说:“有多少人有梦想?又有多少人能坚持自己的梦想?这个人确实挺值得佩服的,你们是一样的人,迟早你会跟他一样的。哦,他多大年龄?男的女的?”查欣苦笑一下,跟麦拓一样谈何容易。“他是位跟我同岁的先生。”查欣回答。“喔。”婷婷诡异地笑了一下,查欣害怕看到她这样的笑容:“你干嘛这样笑?”“挺好的。”婷婷脸上还是那样的笑容。查欣知道她此刻内心在八卦,但她不像其他人一样明说。这反而让查欣心里发毛,她干脆自己挑明:“我不喜欢他,只是很佩服他而已。”“嗯,这很好啊。有这样一个朋友会激励你坚持自己的梦想。”婷婷收敛了笑容说。她们又聊了很久,离开饭店时,已是晚上十点多。叶城的夜干冷而宁静,街道上很少的行人一个个都缩着脖子疾步前行。她们拥抱告别,各自打车回家。